啪!
清脆响亮的醒木声在茶楼中回荡。
这是一栋三层的茶楼,木质结构的建筑呈回字形,在二三层楼板中间镂空出一个敞亮的天井,一楼的天井正中央又搭了个小台子,此时一个穿着发白衣衫的清瘦老头正站在台子上,向围拢在周围的稀疏听众拱手作揖。
“上次咱们说到,林黛玉路见不平,愤而出手,三拳打死了欺辱金家父女的镇关西,结果这镇关西是当地掌权家族的姻亲,自知此地不能久留的林黛玉,只能连夜收拾行李,带着金家父女向野外逃去……我们今天就接上回的故事继续讲来。”
“却说那林黛玉虽然是个女子,更是一个才十六岁堪堪长成的姑娘,但幼年时曾机缘巧合得到过一门食妖法术,只要不断食用妖肉,就能不断增长体魄力气,这也是她能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依仗。”
“虽有法术在身,但林黛玉毕竟从来没有出过县城,放眼望去,天地茫茫,却不知去往何方。此时金家父女却邀她同去邻县,说自家在那里还有亲戚可投奔,林黛玉是个豪迈性子,没有多想就直接带着他们上路了……”
“这一走就是三百多里路程,一路尽是穷山恶水,每走几里路就有豺狼虎豹袭击,好在在林黛玉的法术护持之下倒也都平安通过了,但就在即将到达邻县的头一天,一只体型硕大的虎妖突然拦住了前方的去路……”
说书的老头讲得不急不慢,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着重描述了法术修行中的血腥残忍,妖怪妖躯的强大,妖术的诡异和人妖相争的凶险。
这些情节,才是这个世界底层之人最喜闻乐见的,因为众所周知,引妖怪血肉入体成为修士是极为危险的。
那些处于修行阶级最底层的修士,命比普通老百姓贵不了多少,不同的只是常人忍饥挨饿,被人欺负后只能选择忍耐,修士有拔刀砍过去的选择罢了,至于能不能砍赢就是另一回事了。
世间上大部分修士,都是得了一两层残缺传承就冒险走上修行之路的底层虾米,虽然在活着的时候比凡人要风光,但既要忍受妖性对人性的影响心性大变,又要活在整日砍人或者被砍的生活中,反而大多短命。
别的地方的修士是什么情况,大梁东南山区的老百姓们并不清楚,但说书老头最近半个月讲的这些故事,就是他们平常所见的修士生活。
修士的生活虽然精彩,但那些精彩的故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自然会引得众人啧啧称奇,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大概率就是被鲜血糊得满脸彩了。
如果将一门法术和法术材料放在一个生活安稳的普通凡人面前,这凡人还真不一定敢走上修炼的道路,虽然自己不敢,但人们还是本能地喜欢听一些修士的故事。
台上说书老头讲的,就是一个本地人没听过的新故事。
说书的老头识字,以前是菜市口露天说书的落魄之人,靠说些本地人听腻了的老掉牙故事勉强为生,但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开窍了,竟让他编了个新故事出来,那些菜市口的闲人,有不少爱听的。
这就让茶楼的老板抓住了商机,将老头请到了茶楼里,不求别的,只要这老头的故事能让茶客们在茶楼多坐一会儿,多喝一壶茶,多点一盘点心瓜果,那就是赚的。
老头的声音不断在茶楼内回荡,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轻手轻脚地走在茶楼里稀稀落落的客人间。
孩童正手捧一个铜锣,将锣面反过来当做器皿使用,每到一个客人前也不说话打扰,只是恭敬地将铜锣举过头顶。
有大方的客人,会往铜锣里扔一两个铜板,孩童立刻就会一连几个鞠躬向赏钱者道谢,继续向下一桌走去。
但茶楼里的客人还是白嫖的居多,孩童从一楼走到二楼,二楼走到三楼,铜锣里也只有三十多个铜板。
但这个比平日多的收获,孩童已经很满意了,他将眼睛瞄向了三楼最后的一桌客人。
这桌客人一男一女,衣着华贵,相貌不凡,不像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按照他讨赏的经验,这故事若是能让他们听个乐,这次可能会收到银子的打赏。
几步小跑到那个男人身前,不敢说话惊扰了客人听书,那是有可能挨打的,孩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将铜锣举了起来。
杜康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孩,在他来到身边后,将一小块碎银子随手扔进了一堆铜钱里。
小孩见到银子后,连忙将铜锣放到一旁,趴在楼板上磕了几个头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大王喜欢小孩子吗?可惜奴家是鬼仙之身,要不然一定给大王生一个。”
说话的是桌子对面坐的一个美妇人,她的身姿妙曼,气质幽冷中又带着一缕艳魅,一身粉红色合身宫装,被她下作的身财穿的瑟气满满。
这样的女人本应该很吸引人眼球才对,但周围的宾客反而都坐得很远,那附近的桌子也空出了一圈儿,最多远远的瞄上几眼。
不说这女人的衣着华贵,就是单看她的相貌,也是普通人不敢招惹的角色。
这世上的男人都爱美人,所以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不是依附于拥有力量者,就是自己本身就拥有力量,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都是普通人惹不起的。
周围的动静没被听书的两人放到心上,粉娘子满目含春地望向对面的男人,见他没有理自己,就脱下了脚上的粉鞋,从裙摆中伸出一只修长的玉腿,将一只小脚从桌下搁到了杜康大腿上。
杜康一低头,就看到了那只白嫩的脚丫子,五根脚趾头粒粒分明,粉红的指甲长在上面,摇摇晃晃地分外惹人怜爱。
一把将看似血肉之躯,实则阴神之体的小脚抄在手里,触手如同握住了一块冰凉的软玉,手感好得让人爱不释手。
揣摩着手中的软玉,杜康将丝丝缕缕气血渡入粉娘子的阴神之体内,笑道。
“阴神之道博大精深,我就听说过有高深境界的鬼仙之间,能阴神相合,诞下仙胎,粉娘子以后修为高深了,也可以给本大王生一个。”
“大王就喜欢说笑,奴家哪有那样的幸运,能在日后有那样的修为。”
粉娘子走阴神法中的鬼仙道几十年了,到现在也还是个低阶修士,根本不觉得杜康说的那种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给了杜康一个娇媚的白眼后,粉娘子却不舍得将脚抽出来,因为墨羽妖鸦分身作为一只大妖,气血不仅浑厚还极为精纯,常以这样的气血蕴养阴神对修行是极有好处的,她可舍不得离开。
杜康手中动作不停,转头继续向楼下看去。
在他的灵眼中,这栋平平无奇的茶楼实质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如同汪洋的灵气在身边呼啸而过,人类失去了固定的形体,变成了一团团色彩各异的扭曲变形光球。
说书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变成了怪异的呢喃,如同深海中巨兽的梦呓,在这样的声响中,一点点的故事被灌输到在场听众的耳中。
不管这些人有没有认真在听,这些故事都会深深地扎根到他们潜意识中,也许平时不会想起,但在某次午夜梦醒时,他们可能会突然回忆起听说过的某个故事,或者是其中的某个人物,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永远不会忘记。
这些听众中,有十几个听得入神的听众,身上的灵光中正有微不可查的金色光点冒出,飘散在灵气海中后消失无踪。
那些就是对故事感同身受的泛信者了,他们身上产生的东西就是香火愿力,这些指向明确的信仰会在灵气海中自动向书道人汇聚。
不要看每个人只能产生微弱的一点愿力,但只要信徒的数量足够多,每个人回忆这些故事的时间足够长,这些微弱的力量将会汇聚成能够创造神灵的伟力。
说书的老头只是个普通人,被杜康入梦赋予了这些出自《神魔释厄传》的故事后,他还以为这些是自己一梦所得。
杜康用法术永久性地改造了这个老头的灵魂,他的心灵将会连接到《神魔释厄传》,源源不断的新故事将会自动出现在他脑海中,如同一个辛勤的农夫,为杜康种下丰收的种子,并捎带为自己赚得一些衣食。
而那些听故事的人中,一些优秀的种子也会被书道人注意到,他将会在其中挑选出新的播种者。
杜康这次在这座茶楼停留,就是为了查验种子的种植效果,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所料。
再吸引人的故事,也终究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人们大多忙于生计,很少有人会为了听一个故事而专门来喝茶,这茶楼中相约谈生意的人多,听说书的人少。
能因为一个精彩故事而引得人群齐聚,甚至满堂喝彩的情况,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但现在的状况,杜康已经很满意了,神灵的信仰之事向来是急不得的,在各地慢慢的铺人,润物细无声的慢慢传播,终有一天会取得成效的。
将灵眼关闭,说书老头的声音在耳中终于恢复正常。
“林黛玉一路历经艰险,将金氏父女送到了亲戚家,却在别人家里住不下去。恰好听说附近有一修行大派正在招收女弟子,就前去凑凑热闹。”
“前往门派的驻地之后才发现,这地方竟然是个尼姑庵,名为文殊庵是也。林黛玉年方二八,怎愿意正青春被削去了头发,正要离去时,却恰好碰到了文殊庵的主持……”
杜康一手握着软玉,一手拿起调羹,吃起桌上一碗莲子、花生、红糖、瓜子、芝麻、红枣、龙眼、枸杞熬煮而成的八宝茶,向粉娘子说道。
“算算日子,黑面郎得到震天锤也快半个月了,以天地铜炉施加在震天锤上的天地火,黑面郎的身体应该被侵蚀得差不多了。”
杜康已经是时隔半个月第二次来到这座县城了,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单纯检验一个说书人的播种结果,他这次主要是为了收割另一个胜利果实来的。
再有不到半年就是冬至了,本体那边正在收集神兵炼制需要的材料,并且努力说服青鳞鲛人一族帮助自己进行神兵锻造的祭祀仪式,增进锻造技艺的事情就只能落到了鸦道人分身的身上。
恰好天地铜炉是个需要消耗生命来进行锻造的技能,杜康就将受害人目标锁定在了附近与自己不合的妖怪身上。
这里是乌云岭附近的一座人类县城,名为豕县,由一只叫做黑面郎的猪妖统治,人们生活得虽然并不如意,但也勉强能活得下去,但杜康现在决定给他们换个活法。
“那黑面郎就是一只蠢笨的黑野猪,对大王来说不过土鸡瓦狗罢了,我们快些收拾了它,然后回乌云宫去吧,”
不过片刻的工夫,粉娘子的面颊已经通红一片,从杜康手心中传递过来的气血暖烘烘的,让她有一种醉酒一般的眩晕感。
大妖的气血对走鬼仙之道的粉娘子极有好处,如果能将杜康天天缠在床上的话,她估计再有半年就能将修为突破到中阶,自然不愿意杜康到处乱跑,这会耽搁她的修行。
“大王,你的手好热啊,奴家的小脚脚都快让你烤化了。”
感觉自己到极限了,满脸通红的粉娘子赶紧将脚抽了回来,但阴神内的气血一直在不停翻腾,迟迟无法平复下去。
“我早就说过了,所谓过犹不及,阴神属阴,适当的阴阳调和能增益修为,但一旦过量也会有损你的鬼仙之体。昨晚弄到你身体里的那些磅礴气血还没有消化干净呢,现在就敢勾引我,这么贪心,也不怕把自己烧死了。”
一碗八宝茶被杜康几口就下肚了,他一指点在粉娘子的眉心,一枚黑色的勾玉印记就出现在女鬼的额头上。
肉眼可见的,粉娘子脸颊上的红霞立刻就消退了下去。
【魅魉尽封】
此封印术可封印指定的生命或能量,对于技能众多的鸦道人分身来说,帮粉娘子解决这个麻烦不算难事。
“走吧,跟我一起去把更进一步的震天锤收回来。”
杜康出手之后就抬脚向楼下走去,身后的粉娘子连忙穿上鞋,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沿着楼梯下楼,穿过说书人所在的天井,走出茶楼的大门,外面就是豕县人流不多的主街。
身后,说书人苍老但有力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林黛玉自得主持特许带发修行后,就与主持极为亲近,这一日,主持竟给她带了一柄八百多斤的水磨禅杖回来,这可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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