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令人遐想的声音随着几声敲门声而突然中断了。

    “谁?!”柳如心一惊,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怒气。她早已经吩咐过下人和护卫不要接近主屋,为何会有人敲门。

    武清言没有回话,又重重的敲了一遍门。柳如心觉得不对劲了,赶紧开始整理衣衫。

    没等多久,武清言牵着聂荣儿直接推门进了屋内。柳家姐妹两人衣衫和发丝都有些凌乱,面色也是绯红,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比外头高上不少。

    看到闯进来两个陌生女子,柳如心警惕地把妹妹挡在了身后,拧着娥眉,说:“什么人?”

    武清言看到这两姐妹的模样,也是神色微妙,而后定了定心神,咳嗽了一声,拱手施礼:“武清言。”

    “思安商号主事的武清言?”柳如心眉头皱的更狠,声音冷厉。

    “正是。”

    “思安商号主事武清言武少爷竟是女子,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却不知女侠光天化日里私闯民宅,是有何要事相商。”

    “确有要事,借一步说话。”

    还真有事?柳如心搞不清状况,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床头的柳思月。柳思月安稳的坐在床头,眼神深邃的回望她,完全看不懂在想些什么,但也不似受了惊吓的样子。柳如心放心了些,点头同意了。

    几人一起出了主屋的门,柳如心一边走一边看了眼武清言背后的聂荣儿。比起武清言冷若寒霜,城府都写在眸子里的模样,缩在她背后的聂荣儿乖顺的像一只小白兔,低着眸子,面色莫名的有些红润。武清言还牵着她,没有松手。

    “你如果是想用今天看到的事威胁我,那就请回吧。”走到一处护卫容易发现的位置,柳如心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两人。眼神不由在武清言牵着聂荣儿的手上多停了一瞬。

    聂荣儿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柳如心生的秀丽大方,举止皆是精干利落,长相虽相似,但比起她妹妹少了许多书卷气息。

    “绝无此意。今日来实则是有一桩合作要谈。”

    “合作?”

    “是。近来苏州城内关于你们姐妹的风言风语,我可以解决。”

    武清言识趣的一个字没提她收到的纸条。柳如心和她妹妹的关系似乎多有内情,但看完刚才那一幕,她完全不相信柳如心会舍得柳思月嫁人,更别提断了她的什么妄念。

    这确实是柳如心近来最头疼的事,但她并不信任眼前的人。

    “既然是合作,我想知道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柳如心是个聪明的商人,同不同意和对方合作姑且不谈,首先要听到对方的诉求。

    “我要枫桥坞。”

    听到枫桥坞三个字,柳如心又皱了眉头,说:“武姑娘是专程来取笑我的?这苏州城谁不知道枫桥坞和我柳家貌合神离。”

    “我可以让枫桥坞同柳家继续合作。但是事成后,柳姑娘需将枫桥坞交给我的人管理。”

    枫桥坞是苏州城的漕运大帮,也是唯一一个漕运帮会,在苏杭一带势力颇大。整个苏州的漕运事宜,除了官船,一律要经过他们的手。

    早些年枫桥坞没有势力,是柳家前代家主出钱出人帮他们打下了地盘,而后枫桥坞一直就附属于柳家,双方合作十数年,借着对方的人脉势力财力都在苏州城站稳了脚跟。

    柳家六年前遭遇变故,柳家家主和一众得力手下共乘的游船遭了难,那时年方十七岁的柳如心展露手段,争来了柳家主事的位子,但又恰好碰上枫桥坞老帮主退位,新上任的帮主瞧不上柳如心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肯继续合作,从那以后双方的关系就再也没有好过。

    柳家的货物、宅院多年来都是枫桥坞的帮众护卫,柳家在苏州周边地面的关系也需要枫桥坞的人帮忙疏通,武清言如果真的能让枫桥坞与柳家继续合作,无疑是帮了柳如心一个大忙。

    这合作对柳家百利而无一害。反正枫桥坞早已不服从柳家管理,若是可以同枫桥坞继续合作,交给谁管都是一样。

    柳如心一改方才不信任的态度,慎重了许多。

    “为什么?”

    “枫桥坞在苏杭周边是第一大帮,我一个江湖人,要来自然有大用。”

    柳如心点了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层。武清言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如果近来江湖上风波渐起的传闻是真,那江湖势力比商界的地位对她更重要。

    “可有担保。”

    “事成后可给柳家一笔银子作为担保,具体数目再议。”

    听起来很可靠,但柳如心还是介意今天被打扰的事。

    “听着不错,可说这事为何不能大大方方的从大门进来。”说到底还不是想将今天撞见的事作为筹码,逼她同意。

    武清言也有些尴尬,实际情况比柳如心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贸然打扰了你是我不对。我今日只是出于好奇,想带着荣儿来看看传闻是真是假,仅此而已。”

    “为何…”看到武清言一直紧紧牵着的叫聂荣儿的姑娘,柳如心突然懂了些什么。“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武清言没被这个问题问到,她本来的计划里有这么一环,让柳如心误会她和聂荣儿的关系,进而产生信任。

    人总是会对自己的同类格外宽容,她答应的可能性会大上许多。

    可到了这个关头,她牵着聂荣儿的手,却觉得先前在脑海里准备了许久的答案突然难以说出口了。

    聂荣儿在一边悄悄红了脸,但不妨碍她竖着耳朵听。

    “…荣儿视我为长姐,我和她…咳咳,情同姐妹。”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说法,尤其对柳如心而言。

    这个回答武清言提前在脑海里想了数遍,觉得应当能把柳如心骗过去,可她没想到把柳如心说服的不是这套说辞,而是她的神态。

    武清言自从方才露面至今始终冷静卓然,筹谋甚远的模样,如今却为一个小姑娘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楚,几乎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态,这两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这样。”柳如心感觉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我知道了。”

    一旁的聂荣儿反而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但也隐约觉得这话里哪里不太对。

    柳如心将两人请去了正厅。商场征战多年,她知道仓促达成的协定不是稳固的,一次妥善的合作可能需要几个月的磨合。

    她也没忘记还在闹别扭的柳思月,托人传了话去。

    柳家的侍卫看见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不认识的女子,猜到可能是方才闯入的人,但看见柳如心已经将他们视作贵客,也就暗自戒备,没有多做什么。

    柳如心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洗手洗脸,编起发辫。坐到武清言和聂荣儿对面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精明的商人形象,面色温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说来,武掌柜拿我的那批货物,准备何时还?”

    “货?你是说柳家运去了杭州的那批货?不是一个月之前就连本带利还清了么。怎么,柳掌柜是担心我的身份?我既然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不会有所欺瞒。”

    “保险起见,毕竟此前并没有听说武家商号的主事是女子。”柳如心也并不避讳,双方都是聪明人,什么都藏着掖着反倒容易露出破绽。“说起上次的事,武掌柜生意做的不错。”

    一个多月前,杭州织造放出消息要采购一批上好的绸缎作为贡品送去长安,一时间杭州城内布帛价格飞涨。苏州的商号自然不会放过那样好的机会,争抢着运了货物到杭州城售卖,结果其中大半都在杭州被武清言手下的抢夺了去,美其名曰“借”。被抢了货物的各家都得了一纸借条,货物数量品质都登记得清清楚楚,归还日期和利息都列得明白。但只归还货物,不问市价。

    武清言趁着步帛市价高,“借”了许多货物一并甩卖,价低了再购回,一手借鸡生蛋赚得盆满钵满。但也引来了许多官司。只是她身份特殊,官府那边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谁,但都知道她是武后身边极亲信之人,不敢动她,最后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您见笑。”武清言简单应了下来,不为所动。

    柳如心反而对她的淡然感到满意:“武掌柜,这城中的传言来的蹊跷,我差人查了几次也没查到来源,您准备如何平息?”

    “查不到就不查,只要去把因为这件事而受益的几方都敲打一遍即可。敲到了幕后之人,传言自然停息。”武清言手捧着下人端上来的热茶,语气淡然。

    这种级别的勾心斗角她还不放在眼里,信手拈来。可柳如心却听的心惊。她柳家原先在苏州城确实势大,可也不敢说随便敲打别家势力。这话武清言说的如此轻巧,却不知道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那这事恐怕只能交给您办了。”柳如心苦笑了一下,再次重新估算了武清言的实力。

    “小事。”武清言顿了顿。“比起传言,我觉得柳掌柜更应该想想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这便更蹊跷了。”柳如心垂眸深深叹了口气,眉间多了几分忧愁。“这事从头开始就让我觉得不对。”

    聂荣儿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她对柳家的事极为好奇,紧盯着柳如心出了神。

    武清言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焦躁。

    “思月是几年前柳家出事后才从太原回来帮我理事的。她性子温和,做事也认真。对我也很上心,百般乖顺。这几年就这么过来了,我一直只将她当做最疼爱的亲人,从未作过它想。”

    百般乖顺这个词让武清言想起了身边的荣儿,□□儿此时还是盯着柳如心一动不动。她更烦躁了,放下茶盏时力气都不由大了些。

    柳如心被吓了一跳,看向武清言。

    “手滑了,你继续。”武清言摆了摆手表示歉意,脸色却没好多少。

    柳如心隐约懂了,看了眼一旁楞楞的聂荣儿,心里好笑,继续说:“半月前,思月从朋友那得了好酒,邀我饮酒赏月,谁曾想那夜我喝得不省人事就罢了,第二天醒来时和思月睡在一张床上…”

    “那酒查了么?”武清言挑眉说道。

    “查了,并无异常。”柳如心越说脸色就越难看。“不仅如此,那日开始苏州城里就开始到处传我和思月的事。思月本就伤心,我怕她知道外界的传闻后会更难受,就…”

    就用绳子缚着,软禁在房里。武清言替她补上了后半句话。好手段。

    柳如心描述得就好像全部都只是意外,不像假话,但也一定有所隐瞒。若没有隐瞒,今天撞见的那一幕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也是意外么。

    不过武清言依然很识趣的没有问,脑中已经很自然的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柳如心大概本来就喜欢这个妹妹,一直疼爱有加,但受礼教束缚,从未敢有非分之举。但后来酒后意外,轻薄了柳思月,再往后就是食髓知味,一不做二不休…

    她可能确实也因为自己的感情和这种关系而感到痛苦吧,不然也不会有那张纸条。

    “你是说,第二天就开始听到传闻了?”

    “是的。”

    那确实蹊跷,一夜之间而已,怎么样的力量能把这么个无凭无据的消息传的满苏州都是。

    “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一并帮你查清。”

    “多谢。”

    “近日里枫桥坞的人可有邀约?”

    “有,从这个月开始有数次,我从未应过。”

    “他们大概是有别的想法了。”武清言对枫桥坞的事情很了解,甚至可能比柳如心都了解得多。“近日里加些护卫,不要让下人和护卫远离主宅。”

    柳如心从她严肃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什么,点了点头。

    “再过半月,答应他们的邀约。就说要商讨合作事宜,邀请枫桥坞的管事全部出席。”

    “好。”柳如心郑重点头。

    没再商量别的事情,武清言带着聂荣儿出了柳家。

    不用再受轻功之苦,聂荣儿松了口气。她心里憋了许多疑问想问武清言,一上马车就收不住了。

    “为什么要让柳如心增加护卫?”

    武清言胸中还憋着一股无名火,可她还是尽量耐着性子给聂荣儿解答:“枫桥坞的漕运生意做的不好,他们可能会想要暗中对柳如心动手,侵吞柳家。”

    “姐姐不是说如意先生的计划是为了商界地位,为何现在目标又变成枫桥坞了?”

    “商人富而不贵,我的志向不止于此。”

    “柳如心的那个愿望,既然要合作,我们不帮她?”

    “她恐怕是真心喜欢柳思月的,有那样的愿望大抵只是因为礼教束缚。我们总不能真去拆散人家。”

    “女子和女子…也可以么?还是姐妹…”聂荣儿支支吾吾,有点害羞。

    “她们喜欢就好。”

    “哦。”聂荣儿慢慢得也看出了武清言比平日冷淡了许多,小声应了一句后,便微红着脸垂眸不再说话了。

    “我也有一件事想问问荣儿。”武清言话语里不自主的带了几分怒气。

    武清言是很少凶她的,这样的声音听得聂荣儿有点害怕。

    “怎么了?”她怯怯的抬起头去看武清言的脸,武清言满脸淡然,手指却紧紧的抓着坐着的木板,指节清晰可见。

    武清言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但想到刚刚聂荣儿紧盯着柳如心那一幕就觉得烦躁:“方才为何盯着柳掌柜看?她,好看?”

    聂荣儿也是一愣,没明白武清言的意思,老实回答道:“柳掌柜气质不凡,大家闺秀,自然是好看的。”

    听完武清言更气了,哼了一声就起身坐去了车厢外,留给了聂荣儿一个冷淡但不凶狠的眼神。

    聂荣儿一脸茫然的琢磨了半晌,然后噗嗤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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