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仍旧肆无忌惮的飘着。
偶然卷起几片竹叶,迭落在草屋附近,然后带着水滴紧贴在木栏上。
这间草屋就在竹林与湖之间。
而他们坐的地方实际上旁边也没有窗户,只是顶上的茅草外伸,遮挡住了几乎所有天空上方飘来的细雨。
火炉不停烧着炭火,竹篱靠着墙边白石,顶上茅草的雨水积流向下。
耳边竹林簌簌的声音更加悦耳。
再配上水洼的落雨声,像这自然的白噪声,是帮助入睡的绝好条件。
在这间像是临时搭建却任何都不缺的草屋内两道人影对立而坐。
“神谷小姐是真的在惋惜吗?”
已然端坐的源赖光这么说着,又拿起了刚续满水的茶杯轻吹了了下。
几棵嫩绿茶芽飘转。
清香夹杂着炙热扑入鼻尖。
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清白的脸颊上似乎多了些红润,大概是饮了热茶的缘故,比初见时多了些人情味。
纯白色的和服依旧娟丽,本来被甩到的水滴也被身体暖干,但红鸟走禽却更加艳丽,应该是布料的原因。
她狭长漂亮的眼睛低垂,洁白无瑕的修长手指正摆弄着茶具,整个人跪坐在那很安静,有缕棕色发丝从耳鬓垂下,像是位帮丈夫添茶的妻子。
“我也从来都不说慌。”神谷圣子停下了动作,浅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源赖光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说道:“我们现在还都活着。”
“是活在藩篱之中。”
“那为什么不愿意挣脱藩篱?”
“您在劝我?”
这饭莫名其妙的对话随着神谷圣子的抬眼而中止,她似乎不太想多谈这些,所以便自顾自的抿起了热茶。
现场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竹叶声与落雨声依旧。
似乎在倾诉着被击打的痛快。
这种气氛很诡异,特别是草屋外不远处,还有几位黑衣保镖伫立。
他们撑着伞在雨中站着,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这场面还是挺吓人的,只不过源赖光却没怎么担心过。
就算自己刚才欺负了神谷圣子。
后者忍不住冲动,下令要把自己留在这里,亦或者动手之类的,源赖光也不惧怕,拥有着很强的底气。
毕竟...
他可是身上揣着一柄军刀一把手枪一把狙击枪一把火箭弹的男人。
要是真对源赖光动手术。
他分分钟就能从裤腰带里凭空掏出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出来。
吓都能吓死他们。
当然这也就暴露了最大秘密。
但当所有人都死掉。
不能出声的人又怎么能泄密呢?
那已经是最差的情况了。
如果神谷圣子脑子还没有抽筋的话,都不可能威胁他的人身安全,毕竟现代社会可不是能随意的打杀掉。
当然,前提是处在同个阶层。
就在双方在落雨声和烧柴的噼啪声中沉默了良久后,神谷圣子的眼帘中忽然缓缓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掌。
“可以把花给我吗?”
源赖光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
神谷圣子微怔了片刻。
然后就看见端坐在对面的源赖光在半空中缓缓将手掌伸到自己面前。
她和源赖光对视了眼。
感受着对方视线的落点,然后似有所觉,抬起手轻抚了下耳边花朵。
“您是要我耳边的这几朵花吗?”
神谷圣子眼中闪过不明所以,但也没追问他索要的理由,只是看着他伸来的手掌,然后微眯着眼轻声道:
“要知道这种东西,可是心上人给了才会戴,您没有给我也就算了,还想从我这要走,说实话还挺过分的。”
鬓发的插花还挺讲究的。
古代女子几乎都是被心爱的男子插在发鬓中,以此来展示艳丽,同时向看到过的人表示名花有主的意思。
至于自己插花,一般不是有想找配偶的意思,就是出席了重要场合。
在刚来时源赖光就问了,神谷圣子是参加了小辈的冠礼,所以才刻意插了三朵小花,以表示正经的规格。
可神谷圣子现在忽然这么说。
很明显这朵黑茶还有跟他继续过招的意思,先不管是否真心实意,只要坚持漂亮女人说谎他就不会受伤。
“神谷小姐有心上人?”
源赖光脸上仍旧保持着笑容。
放在半空中的手也未收回。
好似表达着拿不到手就不罢休。
“这是我自己摘的。”
神谷圣子看了眼他的手,眼中闪过异色,但仍旧没有给他花的意思。
说实话这样也挺尴尬。
毕竟源赖光的手一直都在半空中放着,先不说手臂是否会酸涩,这样无声的拒绝他就应该适时撤回才对。
可他好像尤其执着。
哪怕神谷圣子视而不见,他也视而不见,就这么把手放在对方面前。
源赖光盯着她的眼睛,罕见的有些侵略性:“那就送给心上人的我吧。”
“我可没说你是。”
神谷圣子的目光有些闪烁。
这种目光令她很不舒服,就像刚才在湖边的探桥,源赖光的忽然靠近和在耳边呼气,都让她感觉很不好。
实际上这种目光她见过不少。
即便自己年龄不小,但神谷圣子也清楚自己的长相如何,对男人有什么样的吸引力,因此也算司空见惯。
可别人如果这样看她的话。
她能做到熟视无睹。
但换作源赖光,刚才的那种异样感就再次出现,神谷圣子其实清楚为什么,大概是从未接触的心理原因。
一见钟情之类的特别感觉...
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但身体在从未有接触后忽然有了经历再来的话是会产生熟悉感的。
这种感觉令她心中苦恼。
但表面上仍旧带着轻松的笑意。
不可否认的是。
她的确,被源赖光影响到了。
“那也请送给我吧。”
源赖光忽然又出声说道:“并不是作为定情信物,只是我想欣赏一下。”
神谷圣子眯起了眼,在他的脸上来回打量,缄默着跪坐了半分钟。
直到她将自己的茶完全喝光。
这才扯起了和服的袖口,纤细的手指轻捋,将插在鬓发中的三朵小花摘了下来,捻在指间渐渐递了过去。
橙白黄三朵花放在他的掌心里。
细长洁白的手指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可临收回时指尖却划了下源赖光的掌心,一股难言的酥痒感传来。
源赖光挑了挑眉。
再抬起头。
就看见神谷圣子已经收回了手。
面色自然的又端起了茶杯。
她也不看向自己,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挠手心的感觉只是错觉。
这动作行云流水的不着痕迹。
比宗师当时都要熟练。
直接让源赖光想起了以前武侠小说里面的设定,有天赋的人虽然没练过,但只要上了道就直接一日千里。
你学习能力很强嘛!
好茶,好茶!
这茶吾不品终成此生之憾矣!
源赖光心中略微思索,端坐的架势比刚才随意了些,将掌心中的橙白黄三花捻起,摆放在面前的桌面上。
橙白黄三花的确不艳丽了。
按理说花朵被雨水浇灌或者还残留着水滴时应该更加娇嫩才对。
但似乎是刚才被风吹了的缘故。
此刻的花朵有些凋残,将近半数的花瓣掉落,看起来甚至有些黯淡。
只不过源赖光盯着这三朵花。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用手臂顶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目光中露出沉思之色,就这样又沉默了半分钟。
直到神谷圣子绛红色的唇瓣微张正准备开口,缓解下气氛的时候,坐在原地沉默已久的源赖光先开口了。
“再漂亮的花,终究有凋谢那天,但不能因为会凋谢,这朵花就不去绽放,不去拥有自己本该拥有的刹那。”
神谷圣子闻言眼中闪过异色。
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源赖光则说完这句话之后抬起了头,视线从花朵上挪了回来,重新注视着对面神谷圣子那张幽美的脸颊。
“源专务不用劝我了。”
神谷圣子眼眸微敛,似乎已经失去了某些耐心,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不过是个未亡人罢了,并没资格拥有,请不必在我身上耗费力气。”
难道没有共情成功么?
还是说成功了却没表现出来?
这朵黑茶警惕心这么强吗?
“神谷小姐觉得我对你有偏见?”
源赖光笑着问道。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弱势群体呢?所谓弱势在被命名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社会主流所瞧不起的偏见。”
神谷圣子手指摩挲着茶杯,平静的说出了令人无法无法反驳的话。
某些词一旦被冠以头上。
就是已经被打上了无形的枷锁。
就像关爱弱势群体,如果是正常人的话,就不需要用关爱这个词了。
只是源赖光不认同她这话。
这些东西都是主观印象,有黑暗自然也有光明,不应该用这么消极的态度去看,起码要承认有光的存在。
当然。
他既然选择了要品这朵茶。
还是选择了顺着她的话。
“现实的确是这样。”
源赖光低头看着茶杯:“但我个人对神谷小姐没有任何偏见,否则——”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神谷圣子只是静待着他的下文。
还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眼神。
只是听到他说出来的话之后。
这份饶有兴趣又收敛起来。
“否则我也不会叫你神谷小姐。”
源赖光从泛起涟漪的茶水表面挪开视线,抬起头重新看向了她,用自己都觉得有些罕见的温煦声音笑道。
神谷圣子眼神微微触动。
捏着茶杯的手指也骤然紧了下。
但很快又松懈了下来。
就在她想要直接终结话题时。
源赖光却再次说了句惊人的话。
“而且我有办法让花长存于世。”
“您有什么办法?”
神谷圣子微微蹙起了眉。
源赖光这次没给出答案,只是对她神秘笑道:“下次见面就知道了。”
话只说一半是真的会让人火大。
哪怕神谷圣子也不例外。
只是她的情绪控制力极强,所以也能按捺住,只是缄默着点了点头。
话题再次被终结。
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源赖光以为等会还得自己在沉默中找话题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神谷圣子却紧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
“您真的对家妹没意思吗?”
这句话,先是让他愣了下,然后就成功的让源赖光陷入了苦思之中。
因为这句话实在太误会了。
如果刚才源赖光没有跟神谷圣子聊暧昧的话题,那对方能问出来这句话,言语肯定就是要表达的本意了。
可关键是刚才还在暧昧。
突然神谷圣子就问了这句话。
不是明摆着让他多想吗?
作为长姐的她为妹妹提亲遭遇了拒绝之后,反被对方撩拨心意,最后又开口确定对方的确对妹妹没意思。
按正常人的逻辑来说的话。
这是在避免自己吃醋。
又或者排除两人交往的风险。
可她神谷圣子是正常人吗?
这黑茶绝对没安好心啊!
肯定是刚才吃了瘪,这会儿又想找回场子,故意说这样的话出来了!
不愧是积年已久的陈茶啊!
饶是已经与多位绿茶过招后阅历丰富的源赖光,也感觉自己接不下来这一招,最终还是选择了模棱两可。
“神谷小姐你究竟是想让我有还是没有呢?”源赖光叹了口气问道。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知道自己被扳回一城,这招结结实实挨住了。
“当然是希望有的。”
神谷圣子似乎正如他所想,在听见源赖光这个不算好的回答后,细长的眼眸中不禁闪出了些许狭促之意。
“那就令神谷小姐失望了。”
源赖光摇了摇头。
神谷圣子眼中笑意更浓。
就像是打了胜仗。
这种感觉比谈成生意更好。
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平静,神谷圣子并不恋战,反而见好就收,转移话题道:“请您别忘了三日之后的舞会。”
“神谷小姐那天会很漂亮吗?”源赖光眯起了眼,仍旧还有些不太甘心。
“那今天不漂亮吗?”
神谷圣子展了下袖服,抿了下绛红唇瓣,绽放出笑容道:“还是说您见到比我更漂亮的小姐就要抛弃我了。”
“只是随便说了句,神谷小姐没必要这样,而且听着有种吃醋的感觉。”
“吃醋?”神谷圣子轻掩着唇瓣,顿时笑靥如花说道:“我就是吃醋了。”
“我们可还没结婚呢。”
源赖光针锋相对的说道。
“但和您有关系的女孩应该不算少吧,无论是那叫咲初小藤或者良影天海的女孩,都是那样的年轻漂亮呢。”
神谷圣子仍旧笑意吟吟的说道。
然而这句话让气氛突然凝滞。
瞬间两人的眼神都变了,就像是个转换器,把暧昧的气氛忽然变坏。
源赖光微眯起了眼睛。
心思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但并没有发脾气。
“神谷小姐的耳目不错。”
“这是上次爱子调查的情况。”神谷圣子双手忽然捧起脸笑问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又多了几位。”
她这突然的动作实在太小女人。
跟之前的强势完全不同。
就像是位阁中得知心上人与其他女子有过交流,自己又不敢直面去逼问,只能用这种话语侧面表示不满。
这茶味还真是越来越浓了!
怪不得说陈茶回味绵长。
原来是递进性的这个意思啊!
“所以神谷小姐担心了吗?”源赖光随意坐着,姿势已经没有原来严谨。
“当然开始担心了,我可没有时间去挥霍,所以肯定是要直接结婚的。”
神谷圣子捧着自己的脸,和服长袖耷在桌上,现在竟然也不去管了。
她罕见的露出了小女儿姿态。
但漂亮的眼睛里依旧娴静,也不怕源赖光会多想,更加似乎是有些越说越上瘾,缓缓摇头怜惜般的说着:
“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对于有可能的结婚对象,怎么挑剔都不过分吧?”
“要是看错人以后再结了婚,那简直就是噩梦,毕竟现在社会家暴率这么高,可能我都会被打的下不来床。”
“每天回家再接受丈夫的谩骂,自己的疲累不被理解,丈夫闲着没事再出几个轨,真是想想就让人恐婚呢。”
你只是个普通女子?
源赖光听了脸都有些发黑。
神谷家的长女大小姐,现任神谷家的家主,罕见掌握着利剑的女性。
这哪个名头拉出来是普通人?
亏你这朵黑茶好意思说的出口!
还有刚才说的那什么家暴。
谁敢家暴你啊?
就你那几个身材魁梧跟个熊似的保镖往旁边一站,要是敢动手就算保镖立马掏出手枪貌似也不过分吧?
虽然家暴并不关乎家世。
上辈子连某家长公主都被家暴。
但就以他目前所了解的,神谷圣子的性格,肯定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这女人跟她那妹妹一样。
都是报复心极强又脑回路奇怪。
别说是家暴的那种程度了。
恐怕骂一句都能被记仇。
真是朵既危险又记仇的黑茶。
源赖光心中腹诽了下,但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如实给出自己的答案:“我不会家暴,更不会谩骂。”
“就是不提出轨对吗?”
神谷圣子笑意吟吟的问道。
“男人真是没有好东西,明明都有了人家的心,却还贪心的想要多占。”
“神谷小姐可能多虑了。”
源赖光面色平静的说道。
“哦?”神谷圣子轻挽了下耳边的发丝,刚才摘花时有些掉了,随后表情玩味的说道:“您试着给我狡辩下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只是得到了我的身体,却没有得到我的心?”源赖光看着她的脸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还不都是得到了?”
神谷圣子呵呵笑道。
源赖光面色一本正经的继续狡辩道:“像是美色这种东西,或许可以摧残我的身体,但不能毁灭我的意志。”
“我明白了。”
神谷圣子若有所思。
“明白了什么?”
源赖光问道。
“您这是在铺垫啊。”神谷圣子挪开捧着脸的手,佯装恍然大悟的模样。
源赖光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您现在说这些,是为了以后的出轨给我打预防针,我说的没错吧?”
神谷圣子轻挽袖子,似乎是跪坐的太久,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稍微失礼的活动了下,倒也不怕他说什么。
然后就回答了源赖光的问题。
同时也顺手将已经倒完茶水的紫砂壶放在火炉上,看向外面时招了招手,看样子是让人来往里添加清水。
源赖光面色不改的道:“看来神谷小姐的确有认真在考虑我们的婚事。”
一名黑衣保镖走了进来。
全程恭敬的低着头,拿起旁边的木瓢在水缸里舀了水,给紫砂壶中加满后放下,又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这种动作都已经约定成俗。
宛如古代贵族般的习惯。
神谷圣子也没管他怎么想,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
“说实话,人心最难测定,所以我通常用行为来判断,就像是出轨这种事,你只要有行为,那就已足够了。”
她的道理是论迹不论心。
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行为本来就代表了某种选择。
“那要是神谷小姐碰见这种情况的话会怎么处理?”源赖光看着她问道。
“当然是——”
神谷圣子的声音忽然停顿,脸上绽放出神秘的笑容,犹如幽潭中明亮的清泉,然后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
宛如羊脂玉石般完美无瑕。
可就是这么只漂亮的手,在她的控制下,食指与中指特别的伸出来。
在半空中反复做着开阖的动作。
甚至神谷圣子还配了音。
“咔嚓,咔嚓,咔嚓!”
神谷圣子的笑容愈发迷人,两根手指也收了起来,可口中说出的言语却令人胆寒:“当然是剪成几段喂狗。”
起码源赖光看的眼皮狂跳。
脊骨都不由自主窜出了股凉气。
感觉这话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神谷小姐的话真是危险啊。”
源赖光深吸了口气说道。
“都已经被负心人伤了心,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只要我能痛快就好了。”
神谷圣子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简单到他根本没法狡辩,无论站在哪个立场,好像都回应不了这招。
所以这次他选择了防守。
“这个我倒是能够理解。”
源赖光闻言点点头。
但总感觉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连带着又沉默了下来。
“怎么,源专务有些害怕?”
神谷圣子笑容愈发灿烂,像极了幽莲绽开,声音也愈发轻柔起来:“所以说您还是不要打我的心思为好。”
她这句话就像是个迷人的陷阱。
越是这种劝阻,反而更能激起人的探究欲,仿佛她自己也明白。
但就是故意说出来了刺激他。
然而源赖光并未被刺激到,但他依旧选择跳进去,深深看了她一眼后道:“不,我更想尝试了,神谷小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得到了恋爱有罪这个模拟器之后,源赖光就明白了他的责任,那就是要直面迎击各种各样的坏女孩们。
哪怕这条路越走越孤独。
可有些东西拿起就无法放下了。
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走在这条路上的磨难...
厌恶?谩骂?色诱?
源赖光都通通接下!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品茶大师,自然要受无数绿茶的磨练,不怕任何艰辛苦难,即便是美人计也保持本心。
在源赖光来看。
这种事儿倒也没什么难的。
大不了我不动就是了!
你随便发挥!
我不回应那就不算掉入陷阱!
“如果是源专务的话,那多剪几段也没关系的,毕竟我对您期望很高。”
神谷圣子并不知道源赖光转瞬间就想了这么多,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更是意味深长的直接点了他。
源赖光经过内心拷问,现在已经无所畏惧,目光更具侵略性的看着她的唇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
神谷圣子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似乎没想到他变化极快,刚才还有些担忧,现在却好像全然不惧了
就像是...
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这怎么看都太奇怪。
神谷圣子捋了下耳边被凉风再次吹乱的鬓发,在内心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结果,只能沉吟了片刻后回应道:
“下次的舞会不就是约会吗?”
“我不会跳舞。”
“那我可以教给您。”
“意思是说还没去,神谷小姐就邀请我做你的舞伴,可以这么理解吧?”
“您这样说可不够绅士。”神谷圣子翻了个白眼,颇有些幽怨的说道:“通常都是男性邀请女人做舞伴才是。”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当绅士了。”
源赖光此刻已经身心通透,此时只觉心中有种一夫当关万茶莫开的感觉,对她说出的话比刚才更不收敛:
“绅士往往占不到便宜,而我又比较贪恋美色,所以承担骂名也可以。”
老实人千万不能当绅士。
人家那是有条件的才会选择当个绅士,毕竟有房有车不愁未来,才有余力去整什么绅士风度来俘获芳心。
可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呢?
还是脚踏实地些比较好。
要想得到那就不要脸些,在付出了代价就得要求回报,对方不给就撤走及时止损,否则受伤的就是自己。
老实人不喜欢伤害别人。
却总是被喜欢的人所伤害。
神谷圣子感受着他的目光不禁又蹙起了细眉:“您真的不害怕吗?”
她有些不明白源赖光。
在自己和那些人的猜测中,对方应该是东京那边来的前头鸟,大概是某个存在感不强的少爷被恰巧选中。
可查遍了源赖光所有的资料。
发现他似乎真是不容置疑的京都本地人,虽说纸质资料之类的容易造假,但还有很多视频录像可以作证。
小学、国中、高中。
每个年龄时期的简短录像都有。
甚至还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如果真是东京那边有重新洗牌的意思,何必大费周折让一个孩子在京都长大,又在年轻时就担起这任务。
他有能承担起风浪的能力吗?
所以才更加奇怪,因为源赖光似乎跟东京没关系,无数的资料都在佐证,他们的猜想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那他这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包括京都放送局的股份,还有关西国际机场,这可涉及了两个地方。
那群人就这么有自信吗?
还是说本来猜测就是错的,源赖光有着不为人知的手段,用连他们都不明白的渠道获取了持剑的资格。
那他背后肯定也有着势力。
甚至是黑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这也是包括神谷圣子在内众多人忍耐的原因,哪怕是被夺了权柄,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静观其变的原因。
再加上对方还表露出对自己有意思的模样那就更让她感到困惑了。
难道只是个前头鸟而已。
也有资格拥有私人情感吗?
就在神谷圣子脸色阴暗不明脑海中思绪如藤草般翻飞时,看见她陷入沉思的源赖光却和她一样奇怪起来。
要是他知道对方此刻的想法。
恐怕都得感叹句这些财团和豪门的人不愧是心思深沉的阴谋家。
不过身后没有势力。
只是有个普普通通的挂而已。
“神谷小姐这么漂亮,做事情也很有分寸,为什么我就非得要怕你呢?”
源赖光摇了摇头回应道。
“有分寸还被您指教了。”
神谷圣子笑的有些虚伪起来。
源赖光听出了她的讽刺,但脸上又挂起得体的笑容,刻意转移了矛盾说道:“那是家庭观念又不是你本人。”
神谷圣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却没有再接他的话。
反而微闭了下细长的眼眸,再睁开时似乎有些倦怠浮现,很轻易的转移了话题,再次叮嘱了下交易内容。
“大阪那边的事情,麻烦源专务多费些心吧,毕竟我这边事务比较多。”
“等会我就会打电话。”
源赖光最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也没心思再说那些。
只是和她同样虚伪的回应道。
“这几朵花我就带回去了,下次还给你,应该会让神谷小姐明白用意。”
源赖光沉默了会儿,将面前的橙白黄三花捻起,轻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顺势直接站起来提出道别。
“那我就恭候这份惊喜了。”
神谷圣子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源赖光将花朵放好,然后点了点头:“看来神谷小姐累了,既然这样我先行离开,不打扰你在这里休憩了。”
他说完这话便捡起了墙边的伞。
也没有任何的留恋之意,撑开手中雨伞,向屋外的竹林方向抬起脚。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草屋,才刚转过身体时,神谷圣子忽然又叫住他。
“源专务,请留步。”
“怎么了?”
源赖光斜过身向后看去。
只见跪坐在榻榻米上身着白色和服的神谷圣子抿着唇瓣,神色间似乎闪过踌躇,斟酌了片刻最后开口道:
“麻烦源专务以后...叫我圣子。”
似乎是怕源赖光多想,还没等源赖光露出惊讶之色,神谷圣子跪坐在那神色如常的便平静的解释了起来。
“毕竟您和舍妹也算熟识,若是以后再见面了,名字总归是不太好分辨的,这样的称呼更好让我区分开来。”
她的话可信度很高。
但源赖光坚决不会相信,毕竟说谎后加句解释,这节目也够经典了。
只不过她这是真心的?
“那神谷...圣子小姐呢?”
“我怎么了?”
神谷圣子眯起眼睛。
源赖光无视了她的目光,只是问道:“是不是也不要再叫我专务了?”
“您想让我怎么称呼您?”
“源君?光君?赖光?”源赖光将伞束起,只是笑着说道:“我对这方面没有要求,只要不是专务就可以。”
神谷圣子沉思了片刻,最后似乎有了想法,缓声道:“那就叫阿光吧。”
源赖光闻言不禁眼皮跳了下。
“这个称呼只有我父母叫,你现在也这样叫,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好?”
“我可是比您要大。”
神谷圣子闻言笑了起来。
“三十岁的年纪做姐姐不过分吧?”
“那也当然过分了。”源赖光呵呵笑着继续说道:“我是打算当圣子小姐的丈夫,可不是矮了半个辈分的弟弟。”
“姐弟恋不就是这样吗?”神谷圣子用狭促的笑意说出了这句误会的话。
源赖光闻言沉默了下,这次并没再拒绝:“这个理由不错,我接受了。”
“您愿意就好。”神谷圣子点头。
“那我就告辞了。”
源赖光撑着伞最后看了她一眼。
这次的暧昧似乎并未有留恋。
在踏入风雨后的几十秒,源赖光持伞的身影便逐渐稀疏,然后走进了嵯峨野竹林中,整个人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草屋依旧。
雨水仍然汇聚在水洼里。
竹林也随着风晃动。
火炉上的紫砂套壶已经烧开,壶盖被水汽顶的乱晃,还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压过了柴火的噼啪声音。
神谷圣子低头看着茶杯。
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墨绿茶水。
平静的茶水倒映着她的脸颊,将这份美丽完全刻印,只是比起刚才泛起的笑容,此刻有些过于面无表情。
神谷圣子双手端起茶杯。
仰起鹅颈将剩茶饮尽。
任由已经泛凉的茶流入喉间。
“啪嗒。”
茶杯与木桌轻微碰撞。
发出了声音。
神谷圣子放下了杯子,再次拢了下耳边发丝,终于缓缓抬起了脸。
“菊池。”
随着她的轻呼,站在草屋外最近的黑衣中年人走了进来,在她身边站定后垂下脑袋,恭敬的等待着吩咐。
“通知石川桑,让他把爱子的禁足解除掉,告诉她有人跟我做了交易。”
“至于交易内容。”
“就说是让她自由为筹码。”
与刚才和源赖光交谈时的声音有所不同,此刻的她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在略微思索之后就吩咐了旁边人。
“我明白了。”
姓氏菊池的男人点头。
然后掏出了记事本。
迅速的将要求记了下来。
“还有,让佐藤桑准备好最近的清单,告诉她大阪那边已经谈妥,很快会有人联系她,让她要做好供货链。”
神谷圣子再次吩咐道。
男人再次点头记了下来。
没有任何的迟疑。
“另外你派些人去跟踪源赖光,就是刚才那个青年,我要他所有的行踪记录,只要普通的行踪记录就可以。”
“不要去打扰他的私密生活。”
“而且最好不要被他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用紧张,不要采取其他手段,你们就说这是我的关心就好。”
直到说到这里,神谷圣子的声音才多了些色彩,纤细的手指也把碗这精致的瓷杯,没有迟疑的吩咐下去。
只是旁边的中年人却顿了笔。
没有把这些记录上去。
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神谷圣子。
“大小姐...您这是...”
黑衣中年人的话才刚出口,便看见神谷圣子冷漠的目光望了过来,瞬间让他如坠冰窖,连忙又低下了头。
“想给父亲打报告就去说。”
“不用过问我的想法。”
“而且你也没有资格来过问我。”
神谷圣子抛开手中的茶杯,只是静静的看着中年人,眼中忽然浮现出一抹厌恶,声音似冬季寒风般冷漠。
她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情。
眼底的厌恶之色比刚才更浓郁。
中年人没敢说话,只是连忙将腰弯到了九十度,拘谨的如同学生般。
甚至脑门都冒出了冷汗。
豆粒般大的汗水从下颌滴落。
过了大概半分钟左右。
神谷圣子回过了神。
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去办吧。”
中年人再次扩大了弯腰幅度。
连忙向后退出了草屋。
不敢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草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神谷圣子抚了下耳边,那是三花存在的地方,现在却被那人拿走了。
站起身穿上了木屐,走到草屋的台阶处,半边身体都站在了屋外。
她看向了远处翻涌的湖面。
幽深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之色。
凉风与细雨有些扫过。
高贵和服不可避免的湿了。
同时阵阵凉意涌来。
压下了她心间升腾起的焰光。
神谷圣子就这么任由半边身子被风雨淋过,即便那些保镖看见,也在不远处撑着伞沉默的不敢靠近过来。
她看着湖面和雾霭蓝的天空。
忽然感觉自己很单薄。
然后就扶住了旁边草屋的护栏。
护栏上留存着滑腻的雨水。
可这种依靠让她安心了很多。
就像还波涛汹涌的海面中,小船瞧见了灯塔,内心便升起了安全感。
虽然护栏摸起来湿漉漉的。
让她的掌心很不舒服。
但起码不会有刚才那种单薄感。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花言巧语,特别还是男人嘴里说出的。”
“就像父亲那时的话一样。”
“可惜我我选择了继承,已经失去了拥有的资格,也浪费了自己太多的时间,否则还真想试试那种不可靠。”
神谷圣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即便依旧柔软和细腻。
可岁月的确是在上面划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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