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罢免朝政, 皇帝命其在家中闭门反思,试图借此减少对方接近政治中心。
临近九九重阳丰收佳节,陛下宫廷设宴, 携群臣祭祖祈祷国泰平安,风调雨顺。然而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却并未一同出席。
天子祭祖, 储君不被允许在旁陪伴,这本身便已经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节日喧嚣热闹, 朝堂群臣心情却各有千秋。风雨欲来之势,形势凛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祭祖归来当日, 皇宫中。
皇帝看着案桌上诸多请求让太子复朝的奏折, 面容扭曲:“他倒是好手段。”
青年躬身道:“太子经营把控朝堂许久, 自然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够清楚。”
皇帝目光锐利如鹰:“若朕借此废掉太子……”
青年道:“还未到时机。”
圣上可以抓住把柄勒令太子禁足,却无法因为此等小事直接废掉对方。
皇帝也只是随口一问, 心中也知道答案。太子势大,除谋逆巫蛊之祸族之罪,很难拔根而起。
他只是罢免太子朝政令其在家中反省, 群臣的奏章便如雪花般抗议, 他要是直接圈禁太子,恐怕更难。
与此同时,太子府中。
外面形势凌然, 太子党们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忧心忡忡,当事人太子却淡然依旧, 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陈皎今日早早便从国子监偷偷溜走, 跑来了太子府。
外面是皇帝驻守太子府的士兵, 原本辉煌的太子府此刻门庭寂静,远远看去竟有些萧瑟。
陈皎看见后,顿时心中一沉。
驻守在太子府的士兵没有撤去,只能说明太子的圈禁令还没被解除。然而今日分明是重阳节。
早在数日前,陈皎和其他太子党便在等待今日。猜想皇帝为了顾全大局,避免史官和百姓纷纶,必然会在今日放太子一同出席祈福祭祖仪式。
然而现在看来,皇帝已是放手一搏,铁了心要废太子。
陈皎在当朝生活了十几年,早已清楚重阳祭祖祈福时,储君没有一同出现意味着什么。
她远远站在太子府外,不等士兵看来,便绕路离开。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陈皎也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天天去看太子,惹了皇帝的眼。
毕竟这次老皇帝从别宫归来,明显是更疯了,陈皎也不会莽撞到这个关头拿自己性命去赌博硬刚。
但陈皎必然也不会没良心到直接不理太子了。
不提她和太子非同寻常的情谊,便只说她身为太子党,目标是要当太子最信重的宠臣,此刻她便不能退缩半分!
废话,领导没事你献殷勤,领导有事你跑得比谁都快,长此以往下去,谁还会用你?!
陈皎可不觉得自己和太子谈个恋爱,便能让对方在这些生死攸关的大事与她不计较了。
陈皎先是避开了士兵的耳目,随后在太子府外找了一圈,最后从西河中的柳树下找到了目标地点。
老皇帝为了避开群臣口舌,如今的借口是看管太子在家中反省,而不是直接圈禁。所以他明面上派来驻守太子并不算多,其中也有不想此事惊动民间的缘故。
这也给陈皎找到了一些漏洞,否则若真是十二卫将太子府围得水泄不通,她疯了才会这么干。
而且陈皎仔细看了一圈,发现太子府外围的人不算多,也就侧面证明太子府内应当也没有皇帝的人。
所以自己只要避开人翻进了太子府,应该就不会被皇帝的人发现,就是安全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陈皎好不容易爬进了太子府。
然而她一落地,便被几个人压着胳膊联合拿下。
陈皎以为是皇帝的士兵,吓得立刻道:“别别别,我走错路了,大哥们有事好商量啊!!”
她也太倒霉了!
老皇帝难不成外面居然还派人进了太子府?可若是如此,太子党们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必定早就坐不住直接商量谋反了!
何况太子为人谨慎,绝不会允许老皇帝的士兵进驻自己府中。
陈皎没料到自己会被当场逮捕,很识时务地认怂。
算了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想到她刚说完话,扣押她的那几人便蹙眉,松开手:“陈世子?”
陈皎揉着自己胳膊,仔细一瞧,发现这些都是太子身边的侍卫。
她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和陈皎想的一样,太子府作为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太子的大本营,若是此地都有了皇帝的人,太子必定不会如此淡然。
而如今正是因为外面有了皇帝的变数,太子侍卫这才加强了府上的巡逻和看管。
等陈皎到了太子眼前时,对方正坐在庭院中对月用膳,身前并无其他人服侍,太子府的下人都站在院外等候。
直到此刻,陈皎才隐隐窥见了太子心中的不平静。
太子殿下从前最重规矩,用膳一向都是在屋内,此时不让他人伺候,独自赏月用膳,可见此时心情异于平常。
从事发到如今,太子都依然沉稳,所有人都认为他运筹帷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只要是人,又怎么会没有情绪呢。
张公公见到陈皎后,瞪大眼:“陈世子你怎么来了!”
陈皎揉着胳膊,说:“我来看看太子殿下。”
哎,她上辈子中学时没能早恋,这辈子倒是体会了一把翻墙谈恋爱的滋味。
两人动静不算小,庭院中的谢仙卿也听见了动静。
他淡淡回首,蹙眉疑道:“陈皎?”
陈皎当即放开揉胳膊的手,笑嘻嘻地走进庭院中,说:“殿下,,微臣来了。”
谢仙卿先是一怔,随后浅浅叹息一声:“下次别来了。”
如今时局动荡,陈皎稍有不慎,若是被陛下的人发现,恐怕又要成为众矢之的。
陈皎笑嘻嘻地答应说:“好啊。”心中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身为上位者,在某种时刻太子殿下便是主心骨般的存在。他沉稳,太子党才不会乱。
但他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淡然,毫不计较吗?
在发生了诸多事情后,他真的心如止水不会有任何波动吗?
没错,陈皎贪生怕死,虚伪懦弱,但她也是普通人,知道以真心换真心。
太子殿下对她向来不薄,即使忽略对方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做出“明哲保身”的行为丢下对方。
谢仙卿见陈皎这副模样,便知道她的心意。他的眉眼终于有了暖意,温声道:“你别担忧,孤无甚大事。”
自他和陛下争斗开始,便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事。从前他跟陈皎说两年之约,并不是无心之言。
只不过谢仙卿也未料到中途杀出来一人,为棋盘增添了变数。
因为陈皎的到来,桌上又添了一副碗筷。不过太子已经用过膳,所以后半程只饮酒,并未动筷。
太子殿下玩笑道:“中秋时未能与你同聚,今日倒是如愿。”
他身为太子,几乎所有重要的节日都要出席场合,并不能与陈皎一同相伴,如今倒是阴差阳错。
陈皎知道他的意思,本想说:“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自应在更重要的场合,而不是此地。”
想了想,她怕引起殿下感伤,便咽下了没说出来。
还未过吃蟹的季节,最后一道菜上了份蟹羹,还有几只清蒸蟹。
陈皎其实没多喜欢吃蟹,但这种时候还挑剔就显得不太好了。她也没说话,便自顾自地剥壳。
谢仙卿托首望月,目光悠远,轻声道:“母后生前,很爱品蟹。”
听到这句话,陈皎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看向太子殿下,对方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令人捉摸不透。
但陈皎却莫名想到那日佛堂,从对方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中,恍惚窥见了太子心中的不甘,以及莫名的遗憾。
怎么能不甘呢?元后所出,兢兢业业没有错处,却被生父忌惮,父子兄弟反目,兵刃相抵成就今日局面。
怎么会没有遗憾呢?四面楚歌,血脉至亲沦为敌人,生平惆怅无人可说,竟只能对月缅怀一句早逝的生母。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使贵为太子殿下,似乎也有诸多不得已,求不得。
陈皎怔怔看着太子殿下,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有一瞬间的鼻酸动容。
谢仙卿回过头,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后,很快从回忆中抽身。
他放柔声音,挑眉微笑道:“陈世子不喜欢用蟹吗?”
陈皎愣了一下,立刻说:“喜欢啊。”
她拿起那碗蟹羹,用勺子舀着吃。她刚尝了一口,谢仙卿却笑了一下,伸手拿了过来。
最终他就她用过的勺子,吃完了那碗蟹羹。
庭院静寂无声,陈皎心情难以言喻。
太子殿下仿佛看穿了一切,却不会说出口让人难堪。
当初太子殿下看穿自己的身份后,也是选择体贴的包容,一笑泯之。
陈皎看着那碗蟹羹,恍惚想到自己好像很幸运。
莽莽撞撞地加入皇权博弈,选择了如此明理的一位储君;懵懂少年时光,遇见了如此温柔的一位恋人。
谢仙卿忽然回过头,眼中有怀念也有释然。
他看向陈皎,微笑说道:“你上次在大明寺说,当天子很孤独,但你会一直陪着孤……”
谢仙卿迟疑片刻,缓缓道:“你…是真的吗?”
对上太子殿下的眼,陈皎心中忽然前所未有地生出一种豪气和勇气。
她义无反顾地握住太子殿下的手,毫不犹豫地说出当初的承诺:“虽死不悔!”
谢仙卿看着她郑重的眼,上前揽住她,眼中缓缓有了笑意。
他从不信命,想要的便需自己算计争取,步步为营。
皇位如此,陈皎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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