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辛的手臂一沉,鱼钩似乎挂住了一条大鱼,笔直的钓鱼竿径自往下弯曲,就在她以为钓鱼竿会就此折断时,一人破水而出,钓鱼竿也迅速恢复原状。

    她看了水里的南宫奕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半夜入睡时,耳畔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有人抱起白辛走出屋外,白辛睁开惺忪睡眼,便看到自己的小木屋倾塌成一堆废墟。

    她冷冷地觑着拆她房屋的罪魁祸首。

    南宫奕无视她的视线,稳稳当当地抱着她,向海岸的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后,白辛看到了一座小巧别致的竹楼,竹楼一楼为架空,有一个木梯直接连接二楼,比白辛的小木屋更能够防潮。

    这是他盖的?难道他这些天就在忙这些?

    南宫奕懒洋洋道:“师姐,既然我们要在这里久住,当然要住得好一些。”

    白辛郁闷道:“什么‘我们’,我没说过要和你住在一起。”

    “那你没地方住了。”

    “大不了离开这里。”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吧,要是离开这里,很快就会有人追杀你。”

    白辛从他怀抱中挣扎下来,不气地走上了竹楼,站在门口,横眉道:“你拆了我的木屋,这个竹楼算你赔给我的。”

    接着,她“砰”地一声把大门一关,将南宫奕关在了外面。

    白辛刚转身,南宫奕的身影便从窗户上跳了进来。

    “师姐,我把自己也赔给你好了。”南宫奕挑眉一笑。

    白辛打开大门,不气地把他推了出去,他也没有反抗,而是老老实实站在了竹楼外面。

    海边环境潮湿,半夜忽然下起了一场暴雨。

    白辛起身,透过窗户看了外面一眼。

    一道漆黑如墨的纤长影子伫立于狂风暴雨之中,身后是乌云密布的夜幕以及暗潮汹涌的海浪,浓黑的夜色之中仿佛蛰伏着一头庞大狰狞的妖兽。

    白辛咬着下唇,躺回了床上。

    翌日白辛出门时,发现南宫奕已经不见踪迹。然而,她却看到桌面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丰盛饭菜,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间笋蒸鹅、虾仁炒蛋等,还有一些汤饮,如消暑健胃的紫苏汤、青脆梅汤等。

    夜幕降临,南宫奕发现大门没有关,大摇大摆地溜进了竹楼。

    见白辛躺在床上,南宫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竹席和被褥打了个地铺。

    其实白辛并未睡着,她一直不敢闭眼,警惕地关注南宫奕那边的动静,唯恐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

    但南宫奕这次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只有晚上才会出现,白天立刻消失不见,宛如幽灵一般。

    但是,清晨白辛醒来时,能够看见桌面上呈放的每天都在更换的菜肴。

    白辛一般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去厨房做饭,等她钓鱼或者采药回来,桌面上的饭菜已经被清空,摆放着一株不知名却生机勃勃的花草。

    她不明白他做这些的意义何在。

    白辛终于研制出了改变容貌的药物,这种药物其实是一种毒药,服用之后,会令人肌肤变成淡淡的青黄色,脸部肿胀无比,瞳仁变得宛如老人一般浑浊,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她服用完药物,收拾了一番之后,悄悄离开了竹楼,没有让南宫奕知道。

    她一步步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漫无目的地前行。

    本以为此地荒僻,要走很久才能看到人烟,但没想到没过多久,她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渔村。

    渔村显得热闹非凡,锣鼓声和唢呐声响彻云霄,似乎正在举办什么仪式。

    白辛因为药物的作用,浑浊的眼睛看不太清东西,踱步走进这个村庄时,恍然以为自己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白花,然而伸出手接住白花一看,竟然是冥币和纸花。

    她倾耳一听,凄凉悲怆的唢呐声,欢快热闹的锣鼓声,本格格不入的两种曲调,竟然同时回荡在渔村,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诡异。

    再仔细闻了闻,周围弥漫着一股香烛的香气和物体燃烧的焦味,其间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

    白辛蹙眉,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走。

    偶尔遇见了几个村民,一身粗布麻衣,面无表情,颓然麻木地行走在街道两侧,没有理会白辛这个突兀的外来者,恍若根本没有发觉她的存在。

    走到小村庄的广场处,她看到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十字的木架,木架周围堆着许多柴火,还有一些诡异的泥塑,泥塑大多数是人形,却扭曲得不成样子,要么断手断脚,要么脊背弯曲宛如爬兽,甚至还长着牛头马面。

    白辛走近时,那些围聚在高台上的村民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她。

    饶是白辛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村民表情诡异,似笑非笑,尤其一双眼睛,呆滞和狂热糅合成一种矛盾的惊悚感。

    白辛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她虽有知微珠,但算不出自己身上的事情,就算要推算他人之事,也得拥有他人的相关信息,可是这群村民对她而言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她本来感到好奇,但现在只想一走了之。

    正当她要扭头离开时,一人推开密集的人群,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他一身白衣,腰间垂落红绿蓝黑白五色的丝带,挽起的头发上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那人走近时白辛才看清他的样貌,皮肤异于寻常的白,嘴唇却是乌青色,眼底耷拉无神,似乎昏昏欲睡,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病秧子。

    “姑娘,我们村里正在举办送神仪式。”他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白辛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倒下,“但是缺少一个重要人物,姑娘可否好心帮帮忙?”

    白辛问道:“什么忙?”

    “姑娘请看!”他慢悠悠伸手指向远处。

    锣鼓声和唢呐声再次嘈杂地响了起来,时而凄楚哀伤,时而喜气洋洋。

    人群自动分成两列,露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两侧白色招魂幡随风飘扬,八名黑衣壮汉抬着一架神龛,一摇一摆地走上了高台。

    神龛上端坐着的是一个腰围犀角,手擎牙笏,怀抱生死簿的判官,奇怪的是蒙着一只眼睛。

    很快,又有一架神龛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穿着黑白两色,手执锁链的黑白无常,一男一女,背靠背贴在一起。

    接着是怒目圆瞪的金刚,手里把玩着多颗鸽子蛋大小的金珠。

    再然后是一名红衣的披头散发的女子,脸颊两侧涂着夸张的腮红,面前放着一盆血水,正在汩汩涌动,冒着水泡。

    最后出场的是举着白色骷髅,头顶上系着白色抹额的男子,分不清他是什么神。

    神龛上的神像跟真人极为相似,但是一动不动,面部表情也很僵硬,真实感和虚假感混在在一起,显得愈发诡谲。

    周围一片死寂,人人庄严而肃穆地仰望着神龛上的神,唯有吹奏唢呐和敲击锣鼓的乐手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之中。

    那个病恹恹的男子终于打起精神,眼底流露出一丝兴奋。

    “姑娘看见了吗?”

    白辛似笑非笑:“自然。”

    “诸神皆已到位,姑娘猜猜我们缺的是什么人物?”

    “你们缺的,想必是供品罢。”白辛眼眸幽光一闪,侧目趋向病秧子。

    “姑娘聪慧,必得神眷。”病秧子优雅地行了一礼。

    “我不奢望被神灵眷顾,就怕被一群恶鬼惦记。”白辛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病秧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咳了一声:“若不走夜路,就不必担心撞见恶鬼。”

    病秧子指向高台上的木头十字架,用平缓的语气道:“姑娘是自己走上祭台,还是我来请姑娘上去?”

    “就算是被驯服的牲畜也不会乖乖送死吧。”白辛讽刺道。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亲自请姑娘上祭台了。”他的手缓缓覆上发冠的琉璃瓶,刹那间,一阵五颜六色的烟雾从他头顶的琉璃瓶上冒出,周围的村民纷纷倒地。

    白辛却巍然不动,抚掌而笑:“美极了,你不如改名叫五彩孔雀好了,叫什么五毒阎罗。”

    病秧子冷笑道:“你可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白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甲,她虽然面部浮肿,脸色青黄,眼眸也浑浊无神,却仍有一种淡然的气质:“为什么不能是有恃无恐呢?五毒阎罗,你的毒术太差劲了。”

    五毒阎罗咬着牙恨恨道:“我自然知道你的体质可谓是百毒不侵,哪怕是你自己研制的用来掩饰容貌的毒药,也必须日日服用,不然很快就会解除药效。所以,我根本没打算用毒药来对付你。你再仔细感觉感觉,我的毒雾中还包含了什么?”

    白辛渐渐感觉浑身上下涌起难耐的麻痒和燥热,四肢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五毒阎罗:“你竟然如此卑劣!”

    “媚药有催情的功效,可以让人四肢绵软无力,但是并无毒性,用来对付你,再合适不过了。”

    五毒阎罗正欲推搡着白辛走上祭台,白辛猛地抬头,一掌将他拍开。

    她的速度很快,来势汹汹,五毒阎罗为了避开她这一掌,不顾形象地往后一仰,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下。

    五座神龛上的鬼神刹那间扭头,齐齐注视着这一边。

    随后,白辛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气喘不止,拿出银针用力地扎在自己的大腿上,以克服媚药的效力。

    她抬起头,不屑一顾地扫过神龛上端坐的神像:“几乎从不离开幽冥林的八怪,竟然会在这里守株待兔,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她蓦地想起什么,掩唇轻笑,笑容竟然比幽冥林众人还要邪气:“不对,应该是幽冥七怪,我怎么忘了,杀人观音已经死在我的手中。”

    “所以,五毒阎罗、双生无常、独目判官、血汤孟婆、怒目金刚以及骷髅鬼帝,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此话一出,神龛上庄严肃穆死气沉沉的神像,刹那间耳鼻舒展,眼珠动了动,仿佛立刻活了过来,他们皆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深深地注视着白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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