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胡蝶借口要在天津举办影迷见面会,从北平启程前往天津,周易和顾良就藏在拍摄设备的车上,周易不想我冒险,不愿让我同去。

    我怕他有危险,在胡蝶的默认下,藏在了最后一辆车中。隋猛检查时发现了我,慢慢道“苏姑娘,你不该在这”。

    我避开他的话题“我想去天津”。

    隋猛认真道“可少帅要你留在这里,天津城现在不安全”。

    我坚定道“不安全我才要去”。

    我不想周易一个人面对危险,刀山火海,我都要陪着他。

    隋猛轻轻摇头“这件事我无法决定,我需要告诉少帅”。

    周易肯定不会同意,他不愿意我做任何冒险的事情。可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置身险地,无法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却毫无作为,即使不能改变历史,我也要陪在他身边。

    我看着隋猛“若去的人是陆小姐?你会不会去”。

    若去的人是陆斐,我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他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穷尽,更何况周易要去的是一段明知道危险的路程。

    他愣住了,良久才道“苏姑娘决定了?”。

    我斩钉截铁“是”。

    他转身“刚刚我没有见过苏姑娘”。

    这是他最大的妥协。

    我垂眸“多谢”。

    为了掩人耳目,车队分了两批前往天津,我这辆和周易他们一队。车子摇摇晃晃的向前行驶着,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挡住了去路。

    车子久久未动,我觉得奇怪,按时间来算,离天津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我不放心,透过车窗看了看,发现最前面那辆车前围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人带着古朴的眼镜,眼角有一颗红色泪痣,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只是头稍微大了一些,这是……师红喜,史书上描述的状似夜叉的乱世枭雄?这差的也太多些,若不是那颗标志性的红色泪痣,估计没人会把他和这三个字关联在一起。

    师红喜杵着拐杖站在路中央,腰间别着一把德国制的转轮□□,胸有成竹道“我等您很久了,少帅”。

    被强制拉出来的司机被吓的双腿打颤,师红喜掏出□□对准司机的脑袋“少帅,藏头露尾可不像你,我数三声,您还是不愿意见我的话,我就只能送这位出门没有看黄历的仁兄去见老太爷了”。

    “一”。

    “二”。

    第二声落的时候,子弹上膛的声音格外明显。

    “住手……”,周易下了车,顾良紧跟在他身侧。

    师红喜笑起来“终于愿意见我了,顺便说一句,您养的这条狗还真是听话”。

    “你……”顾良攒紧了拳头。

    师红喜挑眉“我怎么,少帅没教过你受制于人就要听话些吗?”。

    周易慢慢道“师红喜,你最好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师红喜收敛了些“自然想清楚了,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再不济被您做成天灯点着玩也是可以的”。

    周易抬眸“你觉得我不敢?”。

    师红喜摇头“不,在杀我这方面我从来没有质疑过您”。

    周易淡淡道“的确,我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师红喜笑容逐渐凝滞“少帅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周易反问“师将军觉得呢?”。

    师红喜慢慢道“我提出□□的时候”。

    周易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师红喜不解“为什么?再进一步不好吗?”。

    “再进一步,重蹈清朝的覆辙吗?历史已经证明,现在的中国不需要皇帝”。

    师红喜不解“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啊,当真不要吗?”。

    周易一字一句“我求的是救万民之道,不是万人之上”。

    师红喜垂眸“救万民之道?救万民之道就是放着唾手可得的江山不要,非要当君子……,然后把自己逼到如今境地?”

    周易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师红喜看着他“少帅要杀我吗?”。

    “你还有活着的理由吗?”

    师红喜笑了笑“天时地利人和,您却不肯踏出那一步,臣有心做诸葛亮,您却要逼我当司马昭,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啊”。

    周易一字一句“我从未说过我要做皇帝,你却口口声声为了我。天津城外设伏,北平城中刊报,我实在不知,这桩桩件件究竟是怎样为我好。你我都不是傻子,又何必再说这些矫饰的话”。

    师红喜笑起来“少帅啊,您总是太过天真,以为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就能救中国,可您想过吗?从现在往前数五千年,除却尧舜,哪朝哪代不是皇帝,哪朝哪代没有皇权。能救如今天下的只有明主,您放着正确的路不走,非要把希望寄托于空洞模糊的科学民主,不觉得滑稽吗?”。

    周易看着他“你了解过科学民主吗?知道何为人权吗?你不知道,你只是靠固有的看法便否定了进步思潮,沉浸在旧一套的礼教枷锁中不肯抬眼看新时代。你已经见过千疮百孔烂到骨子里的清朝,为什么还肯相信那一套能救中国,师红喜你是儒生,不是迂腐”。

    师红喜仰头“您坚持您的看法,我相信我的观点,你我注定不能共融,既然如此,那就猜一下”,师红喜的笑容诡异“你我谁会是正确的”。

    说完,师红喜将枪口对准周易“少帅,你怕吗?”。

    周易目光未退“你敢吗?”。

    剑拔弩张。

    我目光不敢离开他们一丝一毫,身后却隐隐传来晃动的声音。我心中警铃大响,莫非这里不止有他们,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轻轻转身,隔着玻璃仔细观察,在草丛中发现两个黑漆漆的枪口,一把枪口对准的是周易,另一把对准的是师红喜。

    这里有两拨人,而且草丛里的人更危险。

    我手心渗出汗来,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开枪,但我确定的是,他们开枪之前我要护住周易的后背。

    我握紧周易之前送给我的女士□□,缓慢的给枪上了膛,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紧紧的的盯着草丛中人的动静,只要他一有开枪的举动,我就要先他一步开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草丛里的人扶在扳机上手的指开始微微向下压,我没有丝毫犹豫抢先一步开了枪。

    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周易,不容许任何伤害他的可能存在。

    “嘭”子弹打中了瞄准周易那个人,但旁边那只本来瞄准师红喜的枪口也迅速对准了我。电光火石间,我亲眼看见漆黑的子弹射进我的胸口,而我无力躲开,鲜血透过我的胸口喷溅在车窗玻璃上,将车窗原本的颜色掩盖。

    疼痛剥夺了我所有感受,血不停的从我的喉咙和胸口涌出,染红了我的衣赏,粘稠感笼罩全身。我抬手想擦去脸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已经不能掌控这具身体了。

    我默默祈祷他不要过来,不要看见我这个样子,我不希望在他心里留下阴影,我只要这样安静的死去就好了。

    可上天并没有听见我的祷告。

    车门猛的被拉开,周易神色从侥幸变成了绝望,青筋凸起,颤抖着不敢确认“……阿拟?”。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脆弱绝望崩溃。我想抱一抱他,告诉他“没事的”。

    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鲜血堵在喉咙,一想说话就不停的往外涌,我现在样子肯定骇人极了,我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我,不想给他留下心里阴影,拼尽全力道“……三少爷……不要看我……我现在很吓人……”。

    他眼眶通红,绝望的捂住我胸前伤口不断喷涌的鲜血,语序杂乱“阿拟,我们马上去找医生………”。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连他的身影都是朦朦胧胧的,我知道没有时间了。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拿出他让我保管的镌刻着“阿佳”的耳坠,艰难的放在他掌心,一字一句“……我很喜欢这个耳坠,……也真的很喜欢三少爷”。

    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

    他眼泪落下“阿拟……”。

    我想要伸手替他揩去眼角的泪滴,手至半空却完全没有了气力。他看出我的想法,扶住我的手,将脸凑到我的掌心,我指间的血蹭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我不想这红沾染他,却没了擦去的力气。

    我拼尽全力挤出一句话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颤抖着“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医生马上就来了”。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忘了我”。

    忘了我,忘了此刻的悲痛,好好的活下去。

    他崩溃出声“阿拟……”。

    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脸上,带着他的体温,成为我在这个世界最后感受到的温度。

    可我已经看不见他了,我的眼神慢慢失焦,他的语气近乎祈求“……阿拟不要睡好不好?……,阿拟你看着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永远陪着我的”。

    我已经完全不能动了,连睁眼的动作都无法实现,我拼尽全力想回应他,可是最后只流下了一滴带血色的眼泪。

    我要回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蓝色液体中苏醒过来,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用了很久才接受,我用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他面前的事实。

    我一点都不想这样,我可以在无人处死去,挫骨扬灰也好,万箭穿心也罢,可我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见证了我的死亡。

    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我想保护他,却好像给他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看着我的样子,教授屏退了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慢慢走到我身边“回去睡一觉吧,就当做了个梦,梦醒之后,把这些都留在梦里吧”。

    我忍不住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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