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寄晖下葬的日子和怡安公主出嫁的日子只隔了一天。

    深冬的季节,连着下了五天大雪。从武寄晖下葬那日起,到为怡安公主送亲的队伍消失在茫茫大雪中,楼清随一直觉得很冷。

    红色的送亲队伍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文太妃一直在低声抽泣,她身为公主生母,大昭的太妃,在众人面前不能失态,只能用帕子遮住颤抖的嘴唇,将眼泪藏在手心。

    送亲大典结束,楼清随扶着文太妃走下城楼,她忍不住回首望向怡安远去的北方:这一去,便是永别了,妹妹。

    怡安公主出嫁后,原本冷清的皇宫更加没了生气,宫里除了先帝的妃嫔就是少年天子和长公主。楼清随趁着下午温暖的阳光翻看话本的时候,总觉得怡安还会过来向她讨两口点心。

    楼竞越亲自将怡安公主送入婚车,回到温室殿后,他哭得眼泪汪汪的,靠在长公主怀中哭诉道:“怡安姐姐也走了,宫里就剩我们了。”

    楼竞越和怡安关系并不算亲厚,但这几年姐妹弟兄死的死,散的散,长公主和怡安便是他最后的亲人。

    如今怡安走了,武寄晖也牺牲了,他心中的苦闷悲痛,在长公主面前悉数爆发。

    楼清随心中也不好过,若不是怡安主动请求和亲,现在远嫁弛虞的就是楼清随了,怡安是替了自己。

    “我们要好好活着。”楼清随搂住弟弟,“不要辜负怡安。”

    楼清随拍拍弟弟的后背:“过完年你十四岁,也是个大人了,你要承担起你的责任,明白吗。”

    楼竞越点头:“我明白。”

    “武女史失去父亲,这段时间你多照顾她。唉,沈岚还是没能救下武将军。”楼清随叹息一声,“大昭失去了最好的将领。”

    “这次和武将军一同出战的是景明,他出身金殿,被父皇调到军中做事,不知道他的立场又是什么。”楼清随想起在秋狝时见到的景明将军,低头沉思,“他的立场,也能反映金殿的立场,若是得到金殿的支持……”

    若是得到金殿支持,铲除容家将变得容易的多。

    也许是失去一位女儿,容太后没有再提起让长公主返回神宫祈福的事,对待陛下和长公主也多了几分关怀。楼清随又恢复了每天去长信宫请安的旧例,将皇太后哄得眉开眼笑的。

    “哈哈哈哈……”还没走进长信宫,就听到皇太后的笑声,楼竞越知道姐姐又在哄太后欢心,他走进去,向太后行礼请安: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容太后乐不可支,见到皇帝过来请安,忍住笑意道:“皇帝快起来,来,坐到母后身边。”

    难得容太后这么开心,楼竞越坐在容太后身边,也同她扮起慈母孝子来:“母后今日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儿臣也想听听。”

    “还不是你姐姐,学戏里的戚皇后跳绿腰舞。”容太后笑得花枝乱颤,狐狸一般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分外慈和,“你是没看到。”

    楼清随因为方才跳舞,脸红红的,她抱着容太后的胳膊,娇嗔道:“母后取笑我,下次我不跳了。”

    “你这丫头,又开始怪我取笑你了。”容太后点点她的鼻子,将小几上摆着的杏干喂到楼清随嘴里。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仿佛之前剑拔弩张的对峙不曾发生。

    “皇帝,过完年你也十四岁,也该成婚了。”容太后微微笑着侧首看向楼竞越,“皇帝成日在宫里待着,不常见到各家闺秀,不如趁着元日,见见各家的千金。”

    “母后……儿臣……”楼竞越心中已经有了人,听到皇太后这么说,他犹豫起来。

    “怎么,皇帝之前拒绝了临御宫人,眼看就要十四岁了,还要拒绝成婚吗?”容太后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冽,带着洞穿一切的精明,“皇帝,你怎么了?”

    楼清随见气氛冷了下来,急忙圆场:“陛下这是害羞呢。”她挥着帕子扫在楼竞越身上,打趣道,“陛下一直都没临御宫人,母后突然说要给他娶媳妇儿,他可不是害羞了。”

    楼竞越知道姐姐在为自己找台阶下,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便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切谨遵母后旨意。”

    “像你这么大年纪当父亲的人不知多少,你还害羞。”容太后上下打量着楼竞越,“既然害羞,还是要人教你敦伦之礼。”

    楼竞越脸色一白,楼清随抢在他开口之前应承下来:“母后关心陛下,竞越还不多谢母后圣恩。”

    楼竞越心中茫然,顺着姐姐的意思向太后谢恩,直到离开长信宫,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武挽盈在殿外候着,听到楼竞越叹息,悄声问道:“陛下怎么叹气呢?”

    看着武挽盈莹白的面容,楼竞越无法开口,他不敢告诉武女史,他刚刚答应了什么。

    “走吧。”最终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和武女史回到温室殿。

    果然,下午时分陈元领着六名容貌姣好的宫女来到温室殿,武女史耳力极好,外面的交谈她听的一清二楚。静静听着陈元与康公公交谈,武挽盈心中明白了她们的身份——这是皇太后亲自挑选供皇帝临御的宫女,若有身孕,便能成为皇帝的妃嫔。

    攥紧了手里的书卷,她感到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一时难以适应。下意识地,武挽盈将手中的书卷抛在桌上。

    然后她愣了一下。

    “挽盈——”楼竞越听到声响,立刻察觉有异,武挽盈一直沉稳有礼,如今这般举动,显然是心中不满。

    武挽盈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拿起书卷,向陛下道歉:“臣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怎么了?”楼竞越刚问完,就听到康公公在殿外道:“启禀陛下,陈总管求见。”

    楼竞越的心“咯噔”一下,知道这是皇太后将宫女送来了。

    但他不能在陈元面前失态,不能让皇太后知道他对武挽盈的在意——他没有在后宫中爱武挽盈的能力。

    即便心中不愿,夜晚还是降临了。

    楼竞越坐在书案前不肯就寝,武挽盈站在他身后,也没有开口规劝。

    康公公进来两次,见陛下坐在书案前无动于衷的样子,犹豫着开口劝道:“陛下,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我还不困。”楼竞越手中的御笔不停,武挽盈看了一眼,发现楼竞越在默写《麟经》。

    “陛下……该休息了。”殿中更漏声声,已经过了子时,武挽盈终于也开口了。

    “不要。”楼竞越转过头看向武挽盈,眼中充满了不甘,“我不要。”

    他抓住武挽盈的手,一字一字地告诉她:“我不想失去你。”

    武挽盈偏过头不去看他:“你是皇帝。太后将她们送来,今晚你必须要去临幸她们。陛下不要忘了大计。”

    “我当了快三年的傀儡皇帝,但这次——”楼竞越忽然拿起书案上的砚台,“我想遵从自己的想法——唔——”

    他将砚台狠狠砸在左手手腕上,剧痛让他痛哼出声,武挽盈吓得瞪大了眼,她揽住楼竞越,握住天子流血的手腕,大喊道:“太医,康公公,快传太医!”

    “这就可以了……”楼竞越靠在武挽盈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挽盈……”

    “陛下……”武挽盈用锦帕为天子包扎手腕处的砸伤,将楼竞越搂入怀中。

    陛下龙体受损惊动了皇太后和长公主,皇太后亲自来到温室殿探望陛下:“怎么就伤到手腕了?”

    楼竞越虚弱道:“儿臣握着砚台把玩,一时没有抓紧……”

    容太后盯着书案上摆放的砚台,用带着深深探究怀疑的目光扫过楼竞越和武挽盈:“这砚台在温室殿内放了有十几年,皇帝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把玩这个东西?”

    楼竞越一时语塞,容太后果然不是好敷衍的人。

    “武女史,你在陛下跟前侍奉,怎么就没照顾好陛下。”容太后面色微沉,冷声道,“你已失责,自去领罚。”

    “臣谨遵懿旨。”武挽盈没有辩驳。

    “母后,武女史一直伺候在陛下跟前,其他人陛下用不惯啊。”楼清随在一旁提醒。

    容太后听出她是在为武女史求情,想到捐躯不久的武寄晖,皇太后放缓了语气,“罢了,武女史在这里照顾陛下便是。”

    她叮嘱道:“皇帝好生休养。”

    临走前皇太后盯着书案上的砚台,淡淡地吩咐康公公:“这砚台,收起来吧。”

    长公主临走前拍拍弟弟的脑袋:“下手真狠啊。”

    楼竞越垂着头不说话,长公主又说:“太后不是好糊弄的,你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我明白。”楼竞越还是没有抬头。

    “好了好了,你都砸伤自己了,太后不会逼迫你太紧。”楼清随知道这个弟弟是什么倔脾气,也不打算劝他,“天都要亮了,你快睡一会。姐姐走了。”

    天子龙体有损,沈太医来看过后,留下“不宜房事”的医嘱,这下,皇太后也没了逼迫的理由,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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