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权势,我们姐弟二人可以拱手让位,再不会踏足帝都。”

    长公主昂首看向容谨:“至于你与容骞之间的争斗,要看你的本事。”

    楼清随从始至终只想要活命,扳倒容家是她渴望的事情,大昭江山本属于楼氏子孙,容家篡位夺权,她又怎么能甘心。但和性命比起来,她自私地只想要自己和弟弟平安。

    她是自私的人,从来都是。昭武帝让容家坐大,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来收拾这烂摊子,况且太子哥哥已经不在了,这江山谁爱要谁要。

    她只想和弟弟带着对母妃和哥哥的记忆活下去。

    先前激励楼竞越夺回大昭江山的话全都见鬼去吧。

    “听起来殿下这个条件,似乎让自己受尽委屈……”容谨向楼清随投以怜悯的目光,“可惜,斩草除根的道理,你和我都明白。”

    “不过,我有个好主意,我的殿下,倘若只能活一人,你要如何抉择呢?”容谨似乎是笑了,眼中流露出令人恐惧的好奇,“你要选谁。”

    “我不知道。”楼清随并不抗拒这个问题,“但有一点,我希望我和竞越都能活下去。”

    “记着自己的身份。”容谨哈哈大笑,转身走向追星马,“这片水草果真秀美,多谢殿下带臣赏此美色——”

    话音未落,楼清随拔出发间金钗,冲着容谨的后腰狠狠刺去。

    她怎会是战场中摸爬滚打上来的将军的对手,容谨听到风声立刻反身钳住楼清随双手,将她手中的金钗缓缓抽出。

    楼清随不死心,不甘地攥紧金钗不肯放,锋利的金钗刺破她的手心,淌了满手鲜血。

    “不管活着的是谁,有你陪葬,死的那个也不亏。”楼清随还能冷静地笑,“容谨,何苦将我们逼上绝路。”

    容谨用手抹去金钗上的血,将它重新插回长公主如云的鬓发间:“不要沾血。”

    他又像位温柔的情人:“殿下,不要轻易沾血。”

    “你是个疯子。”楼清随无力地勾起嘴角,容谨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早该明白的。

    容谨看了她一眼,然后撕下袖中中衣一角,为楼清随包扎好了手心。

    “走吧,天色不早了。”容谨跨上马鞍,看着还站在地上的楼清随。

    楼清随冷静下来,她知道容谨不会追究方才爱自己意图刺伤他的事。即便容家存了谋逆之心,她也无可奈何。除了在回宫的路上多加增派侍卫外,她没有任何办法。

    无力的感觉清晰地烙在长公主心头,她抓住马缰借力翻身上马,控制着渥丹驹缓缓走在追星马的身侧。

    方才一场失败的行刺,让容谨对这位长公主多了一份警惕。楼清随情绪低落,骑着渥丹驹渐渐地落在后面很远,容谨不时放慢速度等她追上来。

    两个人一路无话,迎着西沉的太阳,一路向西回到围场。

    为期半月的围猎草草结束后,天子率领他的臣子们沿原路返回帝都。

    猎场惊变让楼氏姐弟加强了天子护卫,武挽盈换下裙装,骑着长公主的渥丹驹守护在天子马车身侧,以防不测。

    这样的阵仗无声地昭示着危机,随行的臣子们皆不敢言语,一路上气氛沉闷,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车队离开围场进入一片密林,两侧树木遮天蔽日,洒下满地阴凉。然而这样寂静的密林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密林之中无鸟鸣兽语,显然是被杀意震慑——有人埋伏在这里。

    武挽盈单手控制马缰,右手按在腰间挎着的长剑上,静静地听着耳畔的风声。

    很快,车队停了下来。楼清随掀起锦帘,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随行侍卫道:“回禀长公主殿下,前方出现骚动,殿下请不要离开马车。”

    楼清随心下一惊,下意识去看守卫在天子马车旁的武挽盈,见到武挽盈身体绷直,右手搭在剑上,心知容骞埋伏在回宫路上的杀手们就在附近。

    一袭黑衣的容谨骑着追星走在前侧,忽然勒停追星,侧首回望天子座驾。与他并肩骑马的文玘察觉有异,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见天日的密林。

    就在此时,一声破空之响击穿众人紧绷的心绪,携裹着火药的羽箭穿透锦帘射入马车之中,武挽盈立刻搭起白羽箭,对准羽箭射来的方向射去。

    爆炸发生在眨眼之间,武挽盈射出一箭后已经被受惊的渥丹驹带出老远,天子马车两旁没来得及逃走的护卫大多被炸伤,一时间密林之中充斥着“救驾”“抓刺客”的叫喊声。

    “皇姐姐!”楼竞越在马车里听到了爆炸声,他搂紧姐姐的腰,恐惧万分地靠在长公主怀里,“他们真的要杀了我。”

    “别怕,别怕。”楼清随揽着弟弟的脑袋,颤声道,“无事,武女史在呢,金殿武卫也会保护我们。”

    她自己也受到惊吓,仍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金殿武卫动作迅速,一半武卫擒拿刺客,另一半则护在长公主的马车周围。

    “陛下请离开马车!”金殿武卫下跪请命,楼清随意识到刺客们很快会发现大昭天子在她的马车里,立刻让弟弟先行下车。

    楼竞越身为天子,不能表露出太多惊恐,明明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仍旧要面无表情地将手递给武卫,由武卫们扶着下了马车。

    长公主收拢裙摆,已经探出半面身子,正在此时,破空声再次袭来,数支羽箭携带着刺鼻的火药味从四面八方射向长公主的马车。

    天子座驾被炸毁后,刺客们很快意识到楼竞越不在这辆马车里,车队后还有两辆属于公主殿下的马车,这一回,被围捕的刺客们纷纷挽弓将火药射向公主座驾。

    “清随!”文玘一声大喊,急速向马车奔去,楼清随听到文玘的喊声,同时也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她面露慌乱,下意识将弟弟推得更远:“带他走。”

    话音刚落,楼清随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有人扑上来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地跌落在马车另一侧。

    爆炸声此起彼伏,楼清随觉得自己的耳朵被震聋了,她很快地听不见声音,可是心口随着爆炸的震颤“咚咚”颤抖,散落的碎片砸在四周,让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身体躲避。

    “唔……”楼清随眼前发懵,蜷缩身体时,她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腿传来,忍不住痛哼,“啊——”

    “别动。”那道冷冽的声音响起,楼清随这才意识到,救自己的人是容谨。容谨伸手在楼清随的小腿上摸了摸,听到楼清随疼痛的嘶声后,淡淡道:“伤到骨头了。”

    “好痛。”楼清随痛得皱起眉头,她的腿完全移动不了,只有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殿下,不要动。”武挽盈走过来将散落在地的锦被盖在长公主的双腿上,“眼下周围还有刺客,让我抱着您。”

    没等武挽盈动作,容谨已经伸手将楼清随抱了起来:“我来。”

    楼清随攥着容谨的衣袖,不敢去看一旁站立的文玘的神情。

    她由容侍郎抱起,被金殿武卫们团团围住。“皇姐姐。”楼怡安惊魂未定,她担忧长公主,想上前查看她的状况,但看到抱着楼清随的人是容谨后,又停下了脚步。猎场之上,容谨妄图刺杀天子的事情她还没忘记。

    “我,我无事……”楼清随怕她担忧,强忍着挤出一个笑脸来,楼怡安低头见到地上滴落的血迹,哽咽道:“姐姐不要动,免得伤到骨头。”

    刺客们失去先机,被金殿武卫和禁宫侍卫们一路追捕后悉数身亡,竟是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楼清随听完金殿武卫的回禀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容谨。

    容谨将长公主放到地上铺开的毛毯中,示意随侍宫人将此地用锦帐围起。容谨和武挽盈都是武者出身,处理跌打损伤都有一份心得,二人合力将长公主被摔伤的小腿用树枝固定绑好,再将人抱到最后一辆马车中。

    从始至终,文玘都在一旁看着。方才情急之下他喊出长公主的名讳已经属于不敬,此时此刻的文家处在风雨漂泊的险境之中,任何无心之举都会为文家带来灭顶之灾,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楼清随被容谨抱起,看着楼清随阖上双眸。

    他和楼清随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殿下现在感觉如何?”武挽盈系好绑带,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一粒参丸喂进长公主口中。

    “冷……”楼清随身体遭受重创,眼下又冷又困,容谨拿起一旁的织锦薄毯盖在楼清随身上,道:“你受了内伤,身体虚弱,不要害怕,好好休养便无碍。”

    听了容谨的话,楼清随轻轻笑出声:“你也会关心我吗?”

    容谨的手搭在楼清随雪一般的腕子上,几乎是笑着说:“您是大昭的长公主,身为臣子,自然要关心您的安危。”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武挽盈见长公主无大碍,便去照顾楼竞越和楼怡安,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楼清随和容谨二人。

    “前面还有刺客吗?”楼清随靠在垫子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没有了。”容谨掀起衣摆作势要离开马车,但是被楼清随拽住了。

    “不要走。”楼清随的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脆弱,“陪我一会儿,好吗?”

    她鬓发凌乱,明艳的面容上带着污痕,方才那场爆炸让她受惊,但她是弟弟的主心骨,这样脆弱的时刻,她不想让弟弟见到,也不想让文玘见到。

    即使,此时此刻她最想见到的人,也许是文玘。

    容谨停下动作,缓缓握住了楼清随的手,他看向她的眼睛,道:“放心,前面没有刺客。你不必在这种时刻,还要讨好我。”说完,他将楼清随的手放在毯子上,弯腰跳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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