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八月秋狝乃是大昭重要的活动。大昭高祖皇帝乃是武将出身,骑射武功无不精通,为了不让后世子孙沉溺享乐,酿成暴胤的惨剧,他将秋狝当成是皇室子孙与拥护大昭政权的世家子弟们训练的方式。

    到现在,世家已经渐渐失去左右皇权的地位,但秋狝这项传统依旧保留了下来。

    这一年的秋狝,除了陛下与臣子外,长公主殿下与怡安公主殿下也一同前来。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丹凤门出发,沿着帝都官道一路向北郊的皇家围场行进。

    跟随大昭皇帝前往围场的臣子都是大昭重臣,当然,少不了如今炽手可热的容侍郎。自从赈灾回京后,临朝听政的容太后及容丞相对他青眼有加,隐隐有再提携之意。

    马车驶过帝都大街,留下辚辚车轮声。皇家出行,百姓需要转身回避,街上人群鸦雀无声,只有行进的车马声音。

    “外面竟是这样子的。”楼怡安透过摇动的锦帘向外张望,语气有些兴奋,“我还没去过围场秋狝,姐姐,那里会不会有狼?”

    楼清随看着这个在宫中没有什么存在感,如今也不被皇太后喜爱的妹妹,有些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背:“会,那里有羊,有狐狸,有老虎,也有狼,你到了就知道了。”

    楼怡安满脸兴奋,她靠在姐姐怀里,有些语无伦次:“会有危险吗?我还没见过活的老虎呢,呀,还是不要见了,那是凶兽,怪可怕的。”

    “好妹妹,到了就知道了。”楼清随替楼怡安摘下细长的金钗,怕刺到楼怡安,“会有人将野兽撵到一起,供人狩猎。咱们呢,就在人多的地方看男儿们打猎就是了。”

    “好!”楼怡安乐不可支,甚至觉得马车的速度太慢了。

    楼清随伸手轻轻掀起锦帘一角,望着队伍前方身着绣金黑袍策马随驾的容谨,心中隐隐焦躁。

    仿佛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天子秋狝,臣子随行。浩大的队伍穿过郊外的树林,在秋高气爽的景致中,一路来到京郊皇家围场。

    少年天子扶着康公公的手臂走下象征着天子身份的六驾马车,在众臣的跪拜中来到这片大昭历代皇帝都踏足过的地方。

    “众卿平身。”楼竞越挥手,赐下天子恩德,“此次围猎,乃是继承先祖教诲,勿忘卫国本领,勿要沉溺享乐。诸位皆是大昭英杰,此次围猎,朕设下彩头,狩猎最多的三人可依次得到赏赐,头彩便是南海鲛珠。”

    此言一出,连楼清随都大受震撼。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传说中的鲛人泣珠?这东西楼清随都没见过,陛下哪里来的鲛珠赏赐给臣子。

    臣子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嘀咕,但天子赏赐岂会是凡间之物,很快大家又兴致勃勃地准备起狩猎事宜。

    长公主殿下与怡安公主殿下并不参与狩猎,只是在搭建好的台子上观看他们。随行的臣子中不乏世家大族的年轻公子们,他们远远望着大昭两位公主的容颜,都有些兴奋。

    一时间,猎场上尘烟滚滚,臣子们策马而来,带着弓箭向前方的密林里寻找猎物。

    少年天子因其年幼,只由武女史和金殿武卫陪同着射中一只梅花鹿,算是开了个好彩头。等侍从将鹿尸抬到台子前,楼竞越接过武女史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道:“将这头鹿肉割了,晚上朕与两位殿下烤鹿肉吃。”

    侍从领命,抬着梅花鹿尸体下去了。

    楼竞越落座,对两位姐姐笑着说:“两位姐姐可要亲自试一番?”

    楼清随兴致缺缺:“我这点功夫就不去丢人了。”

    楼怡安原本想试试,听楼清随这么说也不好再要求什么。楼清随看出她的想法,道:“怡安不准歇着,咱们武女史的功夫拿出来不输任何人,你就让武女史陪着在这里耍两趟过过瘾。”

    大昭皇室子孙无论男女都学过骑射功夫,楼怡安也会一点,她下午特意换的衣服,就为了试这一回。

    “武女史……”楼怡安眼巴巴地望着武挽盈,武挽盈比怡安公主只大了几个月,见她用渴望的目光望着自己,点头答应了。

    她扶着楼怡安走到场内,选了一匹温驯的白马,楼怡安跨上马鞍,也不拿弓箭,只在武女史的牵引下在场内走了两圈,到最后她示意武女史松手,自己加快了速度走完最后一段距离。

    “感觉好棒,多亏皇姐姐在母后面前求情。”楼怡安坐到长公主身边,笑得像只软绵绵的小兔子,“陛下方才说晚上要吃烤鹿肉呢。”

    “怡安嘴馋了?”楼清随打趣她,话音刚落,楼竞越偏过头看向她们,楼竞越对这位异母姐姐算不得熟悉,不过宫里只剩他们仨姐弟,楼怡安如今在他眼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了。

    “一会儿还有更多猎物,姐姐们想吃什么就叫他们做。”楼竞越笑了笑,他又对楼清随说,“这次秋狝,文少卿也来了,姐姐可看到他了?”

    楼清随点头:“他的骑术一般,这彩头可没他的份了。”

    楼怡安“噗嗤”一声笑出来:“文玘表哥的天分都在做文章上,狩猎可真为难他了。”

    楼竞越又说:“不知今年这头彩要落在谁的头上,这里面可是有几位武将出身的能人。”

    到了傍晚,众臣子狩猎归来,分别将自己的猎物呈上。其中猎物最丰盛的人,是军伍出身的兵部侍郎容谨,他一人猎杀了一头山羊一头野猪,还有一对兔子。

    楼清随看了看文玘的猎物,掩着嘴角轻笑。文少卿果然不善骑射,猎物只有一只兔子,但谁也不敢嘲笑他,毕竟大理寺文少卿断案的能力无人能及。

    文玘眼中溢满无奈,楼清随又在嘲笑他了,这丫头,总是拿这一点取笑他。

    知道文玘拿自己无法,楼清随眨眨眼,带着一分有恃无恐的骄傲。

    “容侍郎不亏为军伍出身,骑射之术精绝。”楼竞越盛赞了这位炙手可热的权臣,“赐鹿肉,赐座御前。”

    “臣谢过陛下赏赐。”容谨谢过恩典,在侍从的引导下坐在天子近侧。

    赐座御前是莫大的恩荣,不过以容谨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位少年天子的“恩赐”更像是讨好。

    晚间,侍从们架好木头燃起熊熊篝火,白天的猎物被仔细分割清洗,成了火架上的烤肉。天子与众臣齐乐,一面观赏歌舞与难得一见的舞马,一面烤肉饮酒。

    两位公主坐在皇帝身侧,惜合为二人烤肉添酒,一面又盯着楼清随不让她贪杯。

    楼清随不爱吃鹿肉,大部分都给怡安吃了,她扫了眼座下的文玘与容谨,吃吃笑着:“容文两家的继承人都在这里,若是在围场杀了他们,这朝局岂不是大乱。”

    “殿下!”

    “皇姐!”

    两声惊呼分别出自惜合和楼怡安,楼清随这番话太过大胆,若是让容文两家听见,那将是腥风血雨的变故。

    “有些醉了。”楼清随起身,“我去透透风,惜合你在这里侍奉怡安公主,不必跟来。”

    “是。”惜合虽有些担心,但还是遵从了长公主的命令。

    楼清随来到猎场外的河边,在晚间带着凉意的风中静默地站立。

    “夜间风大,怎么不带件披风。”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在肩头,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醇厚温柔的声音。

    “玘哥。”楼清随回过头,看见文玘站在她身后,静静地望着自己。

    楼清随将头轻轻靠在文玘胸口,疲惫道:“这些日子,容家一直在清理文大夫的门生,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

    “几个门生还撼动不了文家的根基。”文玘抚摸过楼清随鸦羽般的长发,语气十分淡然,“朝中大臣除了容家的党羽,还有许多拥护陛下的忠臣,有他们在,容家想谋反没那么容易。”

    “可我的心里很不安……”楼清随叹口气,其实她更想说自己出京赈灾这段时间一直都很想他,但是她将这番话咽了下去。

    “殿下……”文玘伸手环住楼清随的腰,“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我,信你。”楼清随闭上双眼,“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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