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朝袖也遇到过,只要给钱,羞辱不羞辱的,以前他不在乎。

    可是今天他却在乎了。

    挣扎,反抗,却也没什么用。

    对方好几个人,还都是女人,天生比他要力气大。

    一个接一个的,对方才心满意足,嬉皮笑脸的穿了衣服,勾肩搭背的下了楼。

    朝袖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勉强强的恢复了点力气,两条腿酸麻的几乎没有知觉,脚一踩在地面,就差点整个人趴了下去。

    他从地上捡起被揉成一团的中衣,擦了擦身体,又耐心的从地上、桌子上,捡起一枚枚铜钱。

    有一锭小小的碎银子被恶作剧的塞在里面,他咬了牙,几乎耗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才弄了出来。

    浑身一松,他瘫坐在地上。

    全身都是伤,疼的不像话。每一处,上面下面,里面外面,都火辣辣的疼。

    他也不怕店小二进来收拾餐盘赶他走,他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动都动不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朝袖想,他们要是催他走,他就往地上一躺,有本事他们把他抬下去,再扔出去,这样还省的他多走那么几步路了。

    想到这,他更是不管不顾了。

    本就是出来,还要什么脸面,要什么尊严,要什么人格。

    他嘲讽的笑着,笑自己,自虐一般的硬是把一枚枚铜钱认真的数好,整整齐齐的塞进钱袋里。

    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每一口饭,不都是这么挣来的么,都带着腥臭味。

    把钱袋的抽绳系好,朝袖吐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托着钱袋的手一松,半旧不旧的钱袋‘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不在乎的撇开眼,透着窗子,去看外面的天。

    傍晚,橘色的、仿佛梦境一般的天空,云朵呈絮状,均匀浅薄,也映上了粉橘色的色彩。

    朝袖想,这不过就是平凡的一天罢了,有什么特别的呢?饭还是要吃,活还是要做,谁死了,谁走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谁也留不住,也没有谁会在乎。

    自暴自弃的躺了一会,一道阴影挡住了天边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吱嘎的一声,是窗子推动的声音。朝袖抬起头去看,眼眶瞬间红了。

    言雪手臂一撑,就从窗户翻了进来。地上躺着的那年轻男子,周边一片凌乱,他的脸上明明没什么痛苦挣扎的表情,可就是那一个眼神,就让她觉得他可怜兮兮的,说不出的委屈。

    言雪从地上把朝袖的外袍捡了起来,裹在他身上。她半蹲着问他“起得来么?”

    朝袖觉得浑身都疼,见到言雪后,就更疼了。他摇摇头,表示自己走不动。

    言雪替他系好了外袍的带子,双手一托,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朝袖愣了一瞬,紧忙抱住了言雪的脖子。

    他听得自己头上的声音说“别怕”,说着,抱着他的人便从窗户飞了出去,灵活的仿佛鹰隼一般,踩着风行动自由。

    朝袖感觉清凉凉的风在他身边吹过,穿透了他单薄的袖子,吹打着他的皮肤,仿佛整个人都浸在溪水里一般。他往女人怀里又靠了靠,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热度,心里又酸又软,又委屈又高兴。甜蜜夹杂着无尽的苦涩,朝袖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说。

    言雪就是有这样的功夫本事,她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哪怕她抱着一个男人横跨县城的天空,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他们很快就到了家,言雪把朝袖放在床上,朝袖缩了缩腿,把光滑的小腿尽力收在衣服下面。

    言雪见过他许多次狼狈的样子,一次比一次更让朝袖觉得羞耻和痛苦。

    言雪双手撑在床上,俯着身子问“想要洗个澡么?”

    她的脸靠着朝袖很近,一张漂亮的脸蛋,总是带着点木愣的淡漠。朝袖甚至能够看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睫毛向上卷翘,一双眼睛因为角度的原因睁的特别的大,瞳仁里面干干净净的映着朝袖自己那张惨白又憔悴的脸。

    她就像是一个不染尘埃的小孩子,可是又有女人的温柔。

    朝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委委屈屈的伸手搂住了言雪的脖子,蹭着她身上的温度,就像是在抱着一只大型犬。

    言雪皱了皱眉,花了一些时间理解眼下的这个情况,她不是没有见过男人哭,哭的好看的难看的都见过,可是她一个只和剑做朋友的直女真的很难理解对方的柔软心肠,百转千回。

    最后还是言雪抱着朝袖去洗了澡,热水把他的脸熏的也红扑扑的。

    这个屋子本就不大,两个人又一致的没有什么羞涩的观念,朝袖在洗澡,言雪就坐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中途还给他添了次热水。

    一点暧昧的气氛都没有。

    “还要加水么?”,言雪发现朝袖在直勾勾的看他,走过去问。

    朝袖没说话,直接站了起来,还是用那种直接的目光盯着她。

    言雪看了他半晌,向他伸出了手。

    朝袖搂住她的脖子,被她抱了起来。

    这下暧昧的气氛就有了。

    这就和老房子着火没什么区别。习武之人,力气又大,性格又直,只知道蛮干,阿弥陀佛。

    第二日,朝袖在彻底清醒前,就感到腰酸背痛。他年纪不算大,可是以当下的标准衡量,也不年轻了。

    “冤家”,他捂着腰,像是七八十岁硬是要逞强爬山的老人一样,慢吞吞的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清凉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明明已经是春花烂漫时节,可因为他住在郊外山中,总是比城镇里要冷上一些。

    身边没有人,应该是出去练剑了。朝袖没有着急穿衣服,撑着胳膊,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想的东西又多又杂,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跌宕起伏的小心思,是认了命还是倔强的死扛偏要追求个结果,七七八八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搅成了浆糊。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管结果如何,他好歹是春宵一场,人是得到了,也不算亏。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痕迹。朝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能认得出来哪些痕迹是言雪留下来的。

    想着她是用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表情留下这些痕迹的,朝袖笑出了声。

    言雪这时候进来了,手里拎着她的剑,身上披着晨间的薄雾。

    她听见了朝袖的笑声,抬眼看他,床上的男人笑的却一脸天真。

    不解风情的江湖剑当然不懂他的心思,不过她的眼力足够好,多年习武又经验丰富,开口第一句就问“要不要上点药?”

    朝袖挑了挑眉,也不避讳什么,伸手掀了被子,两条漂亮的长腿蹭到床沿边上,晃啊晃的。

    他说“不用”

    这点伤对于江湖人来说,真心算不了什么,不过言雪记得朝袖是个细皮嫩肉和江湖不沾边的男子,才有此一问,既然朝袖说不用,她就真当不用了。

    而对于朝袖呢,说他脑子出了问题也好,说他心里藏了事也罢,总是他喜欢这些痕迹喜欢的不得了,又哪里舍得用药抹了去。

    他伸了伸手,指着堆成一团的衣服说“你帮我拿一下”

    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笑音,像是挂了个小勾子似的,却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感觉。

    言雪觉得新鲜,同时觉得这声音挺好听的,也就按着朝袖说的做了。

    这团衣服是他昨天身上穿的,又破又脏,根本没法穿了。朝袖翻了两下子,扔到一边,和言雪说“衣柜里的衣服,你帮我拿一下”

    言雪也听话的去拿了。

    衣柜就在床角,里面就两三套衣服,非常好认。

    内衫外衫,她不用朝袖多说,一次性就给拿齐了。

    朝袖这次不挑剔了,痛快的把衣服穿好了。

    想从床上下来,一个寸劲没用好,腰间一软,就要往下摔。

    言雪眼疾手快往怀里一捞,抱了个正好。

    朝袖还没来得及惊吓,就被言雪抱稳了。他在言雪怀里,和她对视一眼,自己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他生的有几分姿色,一番春雨浸润后,成熟韵味四散,却又不是做作的笑,而是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眼睛里全是明媚的春光,就更是好看。

    言雪被他带的,也柔了眉眼,暖融融的,嘴角似乎都勾起了几分。

    朝袖的胆子在那么一瞬间变得特别的大,他凑上去,在言雪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真的是非常用力的亲了一下,就像是小孩子亲人的那种亲法,甚至都能听到‘啪’的一声,脸颊上的肉歪了一下,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子。

    这对于言雪来说,是特别惊奇的体验,她明显愣了一下,而朝袖笑的更开怀了。

    言雪纵容了朝袖调皮的小动作,打横把他抱了起来,向着饭桌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朝袖紧紧地搂着言雪的脖子,深呼吸,鼻腔里都是言雪身上令人安心又清冷的味道。

    够了,这就够了。

    朝袖心里想。

    本来就是留不住的人,如果她要走,就走吧。

    自己已经得到的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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