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通宵抄完账本,又仔细对了一遍,方把账本送回去。

    熬了一夜,她困得走路都能睡着了,来不及梳洗便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正美时,就听见乒乒乓乓的敲门声,还伴着丫鬟如意催她起床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三分焦急,七分害怕,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婵娟摸了一把脸,眯着眼睛走出去,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

    “姑娘,官兵围了咱们的铺子,这会子正过来抓人,押回衙门审问呢!你快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吃点东西,上堂可不是好玩的。”如意边说,边拉着婵娟回屋,把她按在梳妆台上,装扮起来,“待会儿上了堂,不管官老爷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说铺子里的事情都是高掌柜在负责,晓得不?”

    “铺子里出什么事了?”婵娟问道。

    如意摇摇道:“回信的小厮也不知道。他听铺子里的人手,官差一来,就把铺子封了,把人抓了,别的一句都问不出来。”

    婵娟便不再问,一边任如意摆弄,一边眯着眼睛养神。这两日,她连着离魂,又熬了夜,身体困顿不堪,难以支撑,头频频往桌子上栽。

    如意气得把头发松了,给她简单编织了一下,抹了把脸,敷了一点子养容膏,就把人扶榻上躺着。

    家里的两个小娘子,她是服气的。一个嘛,整天不是合香治药,就是通宵看话本;一个嘛,不是练剑吹风,就晒太阳睡觉。

    这会子家里出了天大的祸事,还是照睡不误。嗐,这心大的哟!

    如意一边恨着自家小娘子不成器,一边给扇着风,扇着扇着,又恨不得掐她两下。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外头的就有小丫鬟前来禀告道:“衙差快要进门了!”

    婵娟闻言睁开眼睛,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去了书房,默写了总账第一张,用法力阴干墨迹后封好,交代如意道:“我今儿要是没回来,你就找个乞儿,把这张封信送到知府家里去。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未几,衙差就进了门,在前院花厅等着,见她问道:“可是伊人斋东家?跟我们走一趟。”

    管家早塞了银子打点好,婵娟是坐着轿子过去的,快到县衙时才下了轿,由他们押解过去。

    到了理刑厅,见了告状,婵娟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昨儿有一个姓罗的举子,在伊人斋买了一盒九章香送给妻子。

    罗娘子晚间便用了九章香熬了香汤洗澡,又点了熏衣被,睡前还舀了三勺放博山炉里。

    她本以为这般会睡得美,岂料半夜腹痛不已,下身流血不止。请大夫一看,竟然小产。

    大夫细细询问一番,见饮食并无异样,便问起寝居之物。

    罗娘子便想起了九章香,拿给大夫察验,才晓因何小产。不为其他,就为那九章香里有麝香。

    麝香不仅是上品香料,更具有药用价值,具有芳香开窍、舒心、宽胸、镇痛安神、通经疏络、活血化瘀、消炎止痛和消炎解毒的功效。1

    这本是一味极贵重的香药,却因活血功效太强,对孕妇十分不利。2

    脑壳子烧了的人,才会把这品香送给孕妇用!

    婵娟立马写了诉状,言明店里所有香品的包装里都有一张用料说明,并注明了用香禁忌。另外,铺子有规定,在售卖香品时,店员需得把用香禁忌跟顾客说一遍,以防有人不识字,用错了香。

    知县大人接了诉状,详阅一番,便拘看原、被、证人对理。3

    罗举人哭诉:“大人明鉴,学生去买的那九章香的包装里,并无用料说明书。另则,学生去买那香时,店员忙着去百香楼吃甚百果酥,不曾和学生说甚用香禁忌,还忙手忙脚的,差点把香都撒了。学生还为此不快,因而清楚记得,更有同窗为我作证。”

    知县大人招来店员和举子同窗,一一细问,又命衙役招来百香楼的店小二辨认,果然与那罗举人说的一般无二。

    婵娟只强调道:“铺员疏忽之事,是小店之错。但我们所有的香品里,俱有用料和禁忌说明书,这是没错的。大人尽可使衙役前去一查,看未卖的香品里,是否有此说明书。然而,举人老爷如何证明,那包装里无此说明书呢?”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难道我会谋害我的孩儿不成?”罗举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小女并无这个意思,只请举人老爷自证!”婵娟欠身赔礼,说:“出此事故,非我等所愿。对此,小铺十分歉疚,万死难赎举人老爷痛失麟儿之罪。还请举人老爷言明,要如何,才能宽慰您和令正些许。”

    那举子并无证据,证明那包装里没有说明书,又见对方是个小女子,且已认了不是,铺了台阶,便道:“但请大人公判。”

    知县大人判道:“审得伊人斋铺员玩忽职守,使得罗举人买错香品,痛失胎儿。着令伊人斋关铺三月,好生整顿,方可开张。渎职铺员,罚杖二十。另令铺主罚银两千两,以作罗娘子汤药之资。”

    “大人英明!”举子拱手作揖道。

    “谢大人开恩!”婵娟跪拜道。

    那渎职铺员的母亲跪求道:“大人,使不得呀!二十板子,能要了小女的命呀!”

    “妇人流产,也能要了命去!”婵娟厉声喝骂道,由着于慧儿挨了板子,另租了车把她送回去。

    婵娟回去的途中,见一巫婆,拿着引魂幡,跟在她的车后喊魂,喊的正是陈万里。

    她就知道事非突然!

    婵娟本想把铺子里一干掌柜、管事和伙计都带回宅子里,好好训诫一番,见此便让他们都回去歇着,好好反省这次的过错。

    等人走远后,才吩咐道:“掉头!送我去店里。”又小声吩咐丫鬟,“你回家去,叫管家挑五六个信得过的人,送来铺子里。”

    那张用料和禁忌说明书,要么是举子毁尸灭迹了,要么是真的是包装盒里没有。

    如果是举子毁尸灭迹,就是举子和陈家做局;如果是包装里没有,就极有可能是铺子里出了内鬼。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婵娟带着人,将铺子里里外外翻查了一遍,终于在一盒九章香里翻出了两张用料和禁忌说明书。其中一张,还有脚印。

    回到家中,婵娟吩咐管事妈妈道:“今儿,你带了银子和上好的药材,去罗举人家里看一下罗娘子,且问一问他,怎么想着要买香料送娘子,可是有人说了什么。明儿开始,你亲自带了礼品和帖子去安抚铺员。十日后,我要在家里设宴酬谢他们这几年的辛苦,叫他们务必要来。另外,于慧儿那里,给请个好大夫。等她好些了,仔细问问那日铺里的情形。最最重要的是,问问她谭大妹为什么要请她去百香楼。”

    谭大妹这个人,婵娟是信得过的,她不信她是内鬼,可偏偏又那样巧。

    如果不是谭大妹,是谁?

    婵娟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但是没有证据之前,最好不要先入为主。

    “姑娘可是怀疑那谭大妹?”管事嬷嬷问道。

    “没查清楚前,我谁都怀疑!”

    正说话间,有丫鬟来报说:“有个巫婆要进府里招魂,问姑娘罚酒可还好喝?”

    “好喝得很!”婵娟冷笑不已,扬声道:“叫人守好家门,勿叫她进来。告诉她,想进咱家的门,除非我喝醉了。”

    丫鬟和管事嬷嬷俱领命下去,

    婵娟把事情梳理了一遍,为了陈万里来家里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焦太太,一个是陈夫人。

    首先,她得查铺子里的一干铺员和这两家有无关系。其次,她得查,究竟是何人引着那举子去店里买香的。最后,就是对脚印。

    如此,才能把这个圈套摸透,往后才能防患于未然。

    她才吩咐下去,管家就把一干铺员上下三代的资料都找来,其中有四个人与那两家有过往来,而能接触到香品的,除了谭氏姐妹,就是高掌柜。

    嬷嬷回来后,却说罗举人会想着买香料,是他家娘子说心里闷闷的,不舒服。罗举人晓得伊人斋的香是洪州府数一数二的,并无人哄劝他。

    如此来看,这条线便断了,总不可能是那举人娘子,自个儿害自个儿吧?

    不过,事无绝对!

    “嬷嬷,你去打探打探,看那罗娘子和罗举人感情如何?再者,派人盯着那罗娘子一点。谭家那边、谭大妹夫家和高家,你都派了人去仔细盯着。”婵娟吩咐道。

    婵娟叫人搬来小榻,安置在荷花亭里,吹着风、晒着月光,闭着眼儿想事。

    人,果然很坏!不过,她已经不害怕了。她很乐意,抽丝剥茧地看他们怎么使坏,就像阿松喜欢看话本似的。

    如果没有记错,今天应该是那陈万里离魂的第七日。

    这一番折腾,也不知道那陈家有没有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婵娟忽然起了兴致,想看一看,那风流浪荡子离魂后,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她睡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去了暗室,穿过一道道机关,破解一道道阵法,来到博古架前,用术法解了锁,取出一平平无奇的檀木匣子。

    那檀木匣子上雕刻着四字:仑山之宝。

    婵娟念了解锁咒语,按下机关,打开宝盒,取出碧玉通视镜,先看了外间情形,再调转界面,搜索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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