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杜氏再一次无功而返,实无他法,只得如实告知陈夫人道:“许家上下一心,油盐不进,想要入宅招魂,难于上青天。夫人,我是一点法子都没了,您还是另谋他策吧!”

    陈夫人横了一眼,冷笑说:“我儿子要有个不好,总要给他找几个人做伴儿!”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屋。

    陈夫人虽这么说,却也不敢全指望别人。她在房里思虑一夜,翌日一早给许大姑娘下了帖子,请她到府一叙。

    婵娟依旧用闭门祈福的缘由推脱了邀约。

    她让管事嬷嬷去见了陈夫人,告诉她:“夫人,令公子的魂魄,绝不在我们许家。您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在筑宅之始,便请了得道之士布阵,又埋了道家至宝,一般邪灵妖秽之物,进不得宅子。令公子的生魂,和那等修炼的灵物相比,何其虚弱,更是进不得。”

    陈夫人不听,摇头拒绝道“在不在,你说了不算,招了魂才见真章。我儿子这会子僵卧在床,气休休若绝1,命不久矣!你想用几句话,就糊弄我?做梦!”

    “我们商户人家,怎敢戏弄官宦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免得耽误了救治令公子的时间。”管事嬷嬷不卑不亢道。

    “哼!”陈夫人挑眉道:“不敢戏弄?那就让巫婆进门走一遭,否则,我就当尔等在糊弄!”

    “老主子走前,将内宅交与奴看管。老奴在一日,就容不得人欺上门来。夫人虽是官眷,老奴也不怕,大不了吊死在贵府门前。”管事嬷嬷弓着身子,低眉垂首道。

    陈夫人哈地一笑,问:“许家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三倍,只要你放人进去。许家,你做得了主吗你?告诉你家姑娘,她最好乖乖应承,别叫我带人打上门。”

    婵娟听了,打了个哈欠,继续歪在榻上吹风,半晌才道:“我候着她打上来!”

    “姑娘,民不与官斗,你……”管事嬷嬷欲言又止。

    婵娟摆摆手,让人下去,借着睡觉,离魂去了陈家书房,问门前的鹦鹉:“跟着官老爷,威风不威风?”

    鹦鹉偏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嗷的一声,倒在笼子里装死。

    婵娟折了一根细树枝挠它,叹气道:“这么胆小,看来是不受官老爷喜欢了。”

    鹦鹉动也不动,继续装死。

    婵娟用细树枝拨弄它的羽毛,赞叹道:“多么鲜艳美丽呀!要是拔了,做成毽子,一定很好看。”

    鹦鹉啾的一声爬了起来,缩头缩脑道:“不拔,不好看!”

    “那我问你,官老爷威风不威风?”

    鹦鹉点头道:“威风!”

    “怎么威风?”婵娟问道。

    鹦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回道:“见他,像孙子!跪着,求他,收东西,好漂亮!比我的羽毛更漂亮!”

    “哦!”婵娟赞赏地拍了拍他的头,“你晓得那些漂亮东西放哪儿吗?找着了,我就不拔你羽毛了。”

    鹦鹉扑棱着翅膀,转悠着胖乎乎的身子,合翅指向内院。

    婵娟飘向内院,懒得一间间找库房,直接飘向跨院的老桑树。

    老树天生地长,不曾受过他家一点恩惠,还因为“桑”与“丧”同音,差点被砍了,很是爽快地告诉婵娟库房在哪里,并道:“这跨院底下还有个地窖,厢房和耳房中间有夹层。”

    婵娟飘下去一看,不得了,地窖里金银珠宝一箱压一箱地码着。再飘到夹层里一看,绫罗绸缎、奇香异宝,简直叫人眼花缭乱嘛!

    “好家伙!这知府真不是白当的!”婵娟忍不住在老桑树面前感叹,“当官比做生意来钱还快!老桑,你晓得他这些钱财的来处吗?”

    老桑的根已扎到这内宅里里外外,听人夫妻好些回壁角,自然晓得来处,“你们鬼是怎么修炼的?你怎么晓得桑树语?你晓得桑树怎么修炼成精吗?”

    “我们鬼是魂体,修炼的是意念之力。你们桑树天生地长,要想成精,只有一条道:感应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老桑树生长的地儿不行,能开灵智已是得天之幸了,“我有一瓶灵水,虽然不能助你成精,却能叫你生得好些,活得长久一些。”

    婵娟将一瓶从寒潭舀回来的灵水浇灌在树下。

    老桑树舒服地喟叹一声,感谢道:“我从未这般舒畅过!这水哪里来的?”

    “偶然间得来的!”婵娟不欲多言,转而说起知府老爷,“若只是收份例银子,他攒不下这么大的家财呀!”

    “都是走私来的!南边的港口走私来的货物,要想从水路往这边买,就得经过梅县。梅县是洪州府辖下。那些贩子要想做这门生意,自然得笼络陈知府,就给了他一股海船队的分红。”

    一支海船队来回一趟,赚个百万两都是少的,一股分红就是十万两,难怪赚得盆满钵满!

    “那你晓得他们的私账账本放哪里吗?”婵娟接着问道。

    老桑树不答反问:“这灵水,你还能弄来吗?”

    寒潭时不时有臭道士在那儿修炼,婵娟很少去那儿,只每年去宝华寺的时候顺便走一趟,储一些灵水给阿松喝。

    她有一芥子的灵水,却不想让老桑树觉着得来便宜,只道:“我想办法再弄一瓶,只是不敢保证一定能弄来,只能说尽力而为。”

    “你能发个誓吗?”

    婵娟撇了撇嘴,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举着手,无奈发誓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答应尽心尽力为老桑树找一瓶灵水,又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老桑树见她誓言发得这样重,立马信了,告道:“在拔步床的暗格里!”

    婵娟想着陈知府夫妻这些日子都没心思盘账,直接拿走了账册,回去捡了总账开始抄。

    总账还没抄完,陈夫人就上门来了。她不跟管事嬷嬷废话,见不着主家,就赖着不走。

    这几日,婵娟被他们烦得都不能好好晒太阳,不能美美地感受风的流动,实在不想再歪缠下去,便决定见一见。

    陈夫人在婵娟面前,不像在管事嬷嬷面前那般强势,而是用苦肉计,讲她生陈万里生得怎样艰难,几乎是九死一生,并道:“许大姑娘,我听说令慈也是生你小妹妹时,难产去的。您看在你母亲的面上,看在我和她同为‘母亲’的份上,体谅体谅我们为儿女的那片心,行个方便,成不?”

    “夫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2的道理,我懂,您也该懂。看在先母的面上,念及同为母亲的护犊之心,您也不该难为我的。”婵娟叹息一声,说:“莫说令公子的生魂不在我家,就是真在这,我也不能让巫婆进门。今日,你家的巫婆进门招魂,他日又有人丢了魂要来招,我让不让进?让进吧,我家成了什么?我又成了什么人?不让进,别人又得说我们势力。我们伊人斋,做的是百姓生意,谁也得罪不起。再者,我们姐妹的闺誉,也经不起折腾。”

    “什么生意,能有人命要紧!”陈夫人不想许大姑娘不仅这般冷心冷肺,还那般伶牙俐齿,勉为其难地道:“至于你的闺誉,不用担心。小儿既然心仪于你,待他魂魄归来,完好如初,我便遣媒上门。”

    “遣媒上门?”婵娟不禁扑哧一笑,“夫人以为我百般推诿,是为了讨价还价,是为了进知府家的大门?”

    “自然不是!”陈夫人连连摇头,解释道:“小姐若肯答应,这般牺牲,我们陈家怎么也的报答一二。”

    “哈哈哈,哈哈哈!”婵娟大笑不止,摇头道:“我竟不知陈家是这样的尊贵!原来,让我进门,都算是一种恩惠,一种报答了!陈夫人,不必如此勉强。我许家校门小户,高攀不上贵府,也从未想过高攀。理和情,你我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说尽了。我劝不了你,你也劝不了我,还请回吧!”

    果然是油盐不进!

    陈夫人又气又怒又憋屈,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紧牙关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开门做生意的,就没点肮脏龌龊?”

    婵娟不答,反问道:“陈知府为官数十载,从来坦坦荡荡?”

    “你!”陈夫人气得深吸一口气,心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什么你?我嘛,自个儿是什么身份,清楚得很!商户人家嘛!”婵娟冷笑一声,盯着陈夫人,正色道:“陈夫人,我们商户人家,虽然卑微,却也不是没气性的,鱼死网破的勇气还是有的。小心打鼠伤了玉瓶!”

    陈夫人见她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婵娟不及他顾,想着陈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嘱咐管家和管事嬷嬷,看好店里和家里,便赶回去抄写账册。

    陈夫人一回府,就听家里哀声不绝、哭泣不已,顿时悲上心头,全身发软,扶着龚妈妈,踉跄着去儿子屋里。

    陈万里此时已然气绝,只是心头还没有冷,服侍他的人都害怕得哭了起来。

    “还没死,对吧?”陈夫人双眼失距,握着儿子的手,茫然地问着龚妈妈,“还没有死,对吧?现在打上门去,还来得及,对吧?”

    “胡闹!”理智尚存的陈知府拉住了崩溃的陈夫人。

    “去!”陈夫人厉声吩咐。

    “谁敢去!”

    正僵持间,下人来禀道:“焦太太来了。她有法子让杜大姑娘同意进宅子里招魂,只是还需知府大人帮扶。”

    “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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