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君的记忆里,没有真正值得他祭拜的人。这些年死的人太多了,难不成他还要一个个祭拜不成?可笑,他堂堂一介君王,还会参加这种无聊的节日?

    踏仙君自然就不在意清明节。

    这一天,所有人都存心找他不痛快。刘公公畏畏缩缩地跟在踏仙君身后,几次的欲言又止,结果在巫山殿,连给踏仙君的茶水都溢出来了。

    “怎么,存心找本座不爽?”踏仙君眯着眼睛,语气中满是威胁。

    刘公公浑身抖得厉害,战战兢兢跪下:“老奴不敢。”

    踏仙君道:“不敢,难不成你还敢了?是我没杀你,太过纵容了?留你一条老命,就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本座也是你能惹的?”就像小朋友失去最爱的玩具,脾气暴躁地顺势抓着茶杯,几乎是发泄一般砸在刘公公头上,“咔”一声,碎片裂了一地。

    “滚!”

    “是是是。”刘公公顾不上头上的鲜血,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残渣,快速离开了,他要去给他的儿子扫墓。

    帝君也挺可怜的。因为手上太多的血,在“楚妃”走后,已经迷茫。所有人避他如蛇蝎,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或莫名使他感到不快,直接命魂归西。

    嗜血,无理,杀人如麻。

    现在的人怕他,敬畏他,又恨他,厌恶他。背地里扎小人,表面上又想方设法讨好他。

    虚伪,冷漠,喜怒无常。

    踏仙君如此,他身边的人何尝不是?只是他更彻底而已。

    他高兴,别人咬牙切齿。

    他难过,别人喜笑颜开。

    他愤怒,别人颤抖不已。

    他痛苦,别人拍手叫好。

    只要踏仙君痛快,他们就不痛快。踏仙君落寞,他们欢天喜地。

    刘公公到门口,苍老的声音突然道:“帝君,今天是清明节。”说完,走了。

    清明节?关本座屁事。踏仙君腿搭在椅上,无所事事地剥葡萄,丢嘴里。

    酸

    太酸。

    踏仙君不悦地又将玉盘呈贡的葡萄打翻。

    “还不如晚宁甜。”踏仙君道。

    楚晚宁?帝君一愣。

    晚宁啊,晚宁。头埋在右手里,神色几近阴暗。原来那个人曾经在这里,不情不愿地服侍自己,准确地说,应该是强迫。无论楚晚宁反抗得多么激烈,踏仙君总会让他明白什么叫绝望。

    太久没有尝过楚晚宁的味道了,他都快忘了。算来大概一年了,他那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的师尊,世人悼重的楚宗师,眼色迷蒙的楚妃,已经死了。

    还死了一年。

    一年了。

    尸体在红莲水榭都凉成渣了。

    他在莲花池里,遮天红莲衬托着楚晚宁,本来苍白的皮肤,更苍白了。只是不会说话,不会睁眼,不会动了。

    倒也听话了。

    以前和他缠绵在无数地方,无数日夜,他的可爱楚妃总是一副生无可恋,委屈兮兮的样子,使踏仙君恨不得一口吞下,在口腔细细品尝。但这个人无非是一块木炭,灼伤他,也燃尽自己,被踏仙君捏得粉碎。

    而现在,无法伤他,反而毫无温度。

    这曾经燃烧过的火,灭了。

    在他自己的手里,从熊熊烈焰到星星零火,终为一坛死灰,不再复燃。

    人间冰冷无情,晚宁。你来暖暖我,好不好?

    太冷,太冷了。

    踏仙君真的来红莲水谢了。

    本座只来看看他,就走。

    就走。

    红莲水榭一切如旧,清明时节的天空总是阴沉的,和踏仙君的脸色差不多。凉丝丝的微风吹抚过红莲池,娇嫩的莲花微微摆动,仿佛充满无限生机。幻想总归是幻想,在中间的那个死人中,没有一丝来自生命的气息。

    是踏仙君亲手扼杀的。

    这张令他迷恋过无数次的脸,楚晚宁的什么表情他都见过。

    喜悦,欣慰,自豪。他只对薛蒙以及其他死生之巅的弟子流露过。愤怒,悲痛,痛不欲生的绝望。则留给了踏仙君。

    所幸,楚晚宁的高潮,失神,双眼迷蒙,只有踏仙君见过。

    如今的毫无波澜的脸摆给谁看!

    本座吗!

    楚晚宁,你在报复本座。

    “你在报复我啊!!你渡了这么多人,你为何不来渡我!”踏仙君对着池中人吼道。

    “本座也是你的弟子啊!!”踏仙君双手握拳,重重落地。这位年轻张狂的帝君,膝盖也落在地上,他痛恨地锤着这片土地,这曾经有楚晚宁存在过的土地,被他玷污的土地。

    下雨了,雨水顺着踏仙君的脸庞往下掉。冷涩的水滴,敲击着他的心,希望能敲开他的心结。

    踏仙君沉默片刻,起身缓缓道:“本座的晚宁,你冷吗?”举手开了一个笼罩着整个红莲水榭的结界。双脚踏过水面,激起一长串的层层涟漪,轻轻柔柔地荡漾开来。

    他搂着楚晚宁不再温暖的躯体,坐在池中央,才深刻的明白,他再也无法使踏仙君火热起来了。

    踏仙君却希望,楚晚宁只是冷了,抱一会,就能醒来。

    他盯着楚晚宁,抚摸着毫无血色的脸道:“晚宁啊,本座记得你怕冷。”

    “是不是等会你就能醒来了呢。”

    “以前”踏仙君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暴怒地揪着楚晚宁的衣领,楚晚宁的四肢无力落下。

    “以前,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血无情!”

    “天天对着你那好徒弟薛子明温言细语,为何一点稍微温和的眼神都不肯给我!”

    “同样都是你的弟子,我的好师尊为什么不救师昧,为什么不对我好点!”

    “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那些狗屁苍生!三番五次妨碍我!”

    “你说说,为什么啊!?”

    “楚妃,你看看,现在苍生已经被本座践踏得如一摊烂泥,你还不来阻止本座!”

    “你不是很在意这些?”

    踏仙君停顿了一下,喃喃道:“是啊,这个荒唐的仓生你都在意,可你独独从未在意过我。”

    他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苍生也对你不闻不问的啊!现在你死了,也是本座一个人的了啊!”

    “说,你爱不爱本座?!”

    楚晚宁不可能回答他了。以前,他喜欢过这个曾经天真无邪,给蚯蚓挡雨的少年;这个有着阳光笑容的少年;这个在第一次见面说他好看的少年。

    都是曾经。

    对于那个嗜血的男人,他只感到透骨的寒冷与不堪。更多的是悔恨不已,恨墨燃将他囚禁,强迫与他欢爱;恨幕后黑手,毁了曾经的少年郎;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身为师尊,徒弟落于如此境界。自己却未曾发觉与阻止。如果当时对墨燃关心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自己也是自食其果。

    对于踏仙君,楚晚宁依旧藏有一份被一次次打碎的心意。

    但愿,墨燃能在另一个红尘,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做一个和他一样的宗师。

    踏仙君慢慢松开抓着楚晚宁衣领的手,楚晚宁又一次滑落在他的怀里。

    踏仙君从来没有想过,楚晚宁为他付出了多少,也不可能知道了。

    这一对怨侣,都是在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后,才懂得珍惜。

    “晚宁,今天,是清明啊。”

    “师尊,今天是清明啊。你有什么想祭拜的人吗?”墨宗师墨燃笑道。

    楚晚宁:“你伯父伯母。”

    “还有踏仙君?”

    墨燃:“”

    哪有自己给自己上香的。

    墨燃道:“晚宁。”

    “嗯?”

    “我爱你。”

    楚晚宁:“怎么突然说这个?”

    墨燃想起自己当年那个寂寞孤独的清明节。

    不过现在,楚晚宁在他身边,已经足够了。

    他再也不用抱着楚晚宁的尸体了。

    只不过有点不甘心罢了。

    对于踏仙君占他的楚晚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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