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好是在温鲤九岁时死去的,自杀。
下葬的那天温鲤在国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她回到家的时候,等待她的不是妈妈柔软温暖的怀抱,而是一座冷凄凄的墓碑。
施好那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笑容清浅,永远地映在温鲤眼中。
她永远死在了二十九岁。
也许是夫妻感情不顺,也许有丈夫执意将女儿送往国外,母女分离的原因,总之,一切的不顺,日常小吵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压死了年轻的生命,也压垮了这个家。
此生的梦想,想要再见妈妈一眼。
……
面前的女人与施好长得一模一样,穿着短袖衬衫,头发扎在脑后,看上去和十六年前一样年轻漂亮。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温鲤,但表情又十分温柔:“我们认识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随后看见温鲤眼眶中滑落的泪水,连忙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你这是怎么了?”
温鲤摇摇头,接过纸巾,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认错人了。”
“你确定吗?你都知道我的名字呀。”施好说着,有些歉意道:“我这人记性不太好,但……我瞧着你挺眼熟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中会出现与母亲相同长相和姓名的人,但温鲤也知道,她上去叫人家妈,肯定会被当成疯子。
擦了擦脸上的泪,眼眶还泛着点红。她微微一笑,问:“您姓哪个施?”
“西施的那个施。”
“那确实是认错了。”温鲤解释道:“我认识的那个人是姓历史的史,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她鞠躬给人家道了个歉。
施好的脾气一如既往的好。她听到世界上竟还有和她长相相似、姓名相似的人,微微有些震惊,眼中满是好奇,透着些少女的娇憨,“这么巧啊。”
她上下打量一遍温鲤,问:“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温鲤老实答道:“我是从饶县坐汽车来的。”
“找到工作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
施好叹了口气,说:“这年头城里的工作确实不好找。你一个人来的,有住的地方吗?”
温鲤藏在背后的手紧了紧,并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窘迫,便笑着说:“有的。”
她说着,眼神飘忽,开始左顾而言其他,“那……那施好姐,没事我就先走了啊。”
小时候面对施好撒谎,就是这种心虚的样子。
她堂堂温氏总裁,平时撒起谎来是八面玲珑,一点都不脸红。
可即使长大了,即使在外面威风无比,此刻面对妈妈时,仍旧忍不住眼神飘忽。
话音刚落,她便如只兔子一样窜出去了,两个大辫子摇摆着。
施好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孩子,怎么感觉在撒谎呢。”
……
太阳下山之后,街上就变得越来越冷清,人影寥寥。
温鲤慢慢地晃荡着,脚下踢着个小石子,嘴里哼着小曲,在街上绕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晃了六条街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处桥洞。
她踩着台阶下了河沿的堤坝,站在桥洞下面感受了一下,发现还挺舒适。
河面宽阔无比,河面上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夜里风从河面吹过来,湿润凉爽。
上有桥身给她遮风挡雨,下有河水给她降温,除了下雨涨水有可能把她冲走以外,此地绝对是五星级酒店。
温鲤散了一头长发,让乌黑的长发顺着风扬起,卷起裤腿,脱下鞋袜,坐在河边,将小腿探进水中。
夜风吹拂着,周围还有蝉鸣伴她入睡。
得劲!
除了——
温鲤啪地一声,将趴在自己胳膊上吸血的蚊子拍死。
蚊虫有点多。
不过这时候,倒是显得她在系统里抽的东西有用了,她兑换出五神花露水,往身上喷了不少。
可能是怕时空错乱,世界观崩塌,系统发放的所有东西都是去掉品牌logo的。
她顺便将帐篷一起兑换出来了,白天有多嫌弃它,现在就有多么感恩有它。
在桥洞下面找了个隐秘点的地方,温鲤开始组装帐篷。
一边组装,一边感叹,桥洞、露天、就差个二胡,能拉个北风飘飘了。
“桥洞底下盖小被,躲在被里抹眼泪,摸完眼泪无所谓,逢人就说——”温鲤顿了下,将最后一句添上,“啊对对对。”
【流泪盖被子jpg】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家家户户墙上都挂着时钟看时间。但温鲤人在桥洞,没有时钟给她看,只能从包里扒拉出骆玉洲的那只表,借着昏暗的月光看了半天,才隐约看清,8:30。
也没到睡觉的点。
温鲤心里还在犯愁,距离形势大好还有段时间,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她怎么活啊?
虽然霍家也在淮城,但是她要是真的回霍家认祖归宗,那注定要和霍心斗个乌眼青。
她不怕事,但也不想挑事,把霍家搅得鸡犬不宁不说,还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咋办呢?
身上的钱和粮票虽然还剩一点,但总归用不了多久……
温鲤用手拨拉着水面,一时间也想不到自己的出路。
“小鲤。”
随着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呼唤,温鲤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地探过头去,是在叫她?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施好端着个蜡烛正在往她这边走,看到她后,连忙加快了脚步。
走到河沿一看,发现她坐在桥洞下面,旁边还搭着个小屋,摆明了是准备今晚上住在这。
温鲤惊讶道:“小施姐,你怎么找到我的。”
河沿的这条路平常人就比较少,晚上又没路灯,这一片黑灯瞎火的,平时她从这过都觉得心里发慌害怕,这孩子竟然准备在这睡觉。
施好有些哭笑不得,一边觉得她胆子大,一边又心疼得慌,数落道:“你这孩子,这么黑的地方你也敢睡,不怕半夜被水卷走了。”
温鲤嘻嘻笑着,说:“没事,这边凉快。”
施好让她端着蜡烛,自己窝起头发去替她收帐篷,说:“走,去我家睡,你住在这像什么样子,多危险啊。”
“这不好吧……”温鲤愣住,她对施好这么亲昵是因为,觉得她是自己的妈妈。
但对于施好来说,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带她回家,温鲤想都不敢想。
可施好偏偏这么做了。
看着施好忙碌的背影,温鲤鼻尖微酸,顿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其实她也很想妈妈,其实她也想和妈妈呆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温鲤跟施好说了温家人要把她嫁给老鳏夫的事情,而施好自小家境优越,受过良好的教育,听到父母要将女儿强嫁给一个老鳏夫,差点鼻子都气歪了。
看着温鲤尚显稚嫩的面庞,以及瘦得可怜的样子,施好心里就酸涩涩的,直替这孩子难过,拍着胸脯让她放心:“小鲤,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人生只有一次,可千万要顺着自己的想法去活,别被别人毁了一辈子。”
两人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逐渐拉长,温鲤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施好,也在心中决定,要守护施好这辈子的幸福。
部队。
今晚轮到霍心值班,她正坐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的时候,接线员敲开她办公室的门,说:“霍同志,有人找您。”
霍心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推开办公室门,跟着接线员去转接室,问:“这么晚了是谁打过来的?”
接线员小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只是说要找您,嗯……听口音像是饶县的。”
饶县这个名字一出,霍心的面色顿时肉眼可见地变难看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掩下来,笑着对接线员说:“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一想就知道是温家那几个贪得无厌的货。自从她开始联系温家,让他们看住温鲤开始,李翠花就天天问她要东西,不是没钱了就是要粮票。
霍心想到自己流失的那些粮票和钱,就气得想摔东西。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掏钱稳住李翠花,让温鲤来淮城认祖归宗了,那霍家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过幸好,在她的安排下,还有三天温鲤嫁给村口的那个老王了。到时候饿死、被打死或者乖乖做老婆,让温鲤随便选一个呗,反正她永远也威胁不到她了。
想到这,霍心心里那股子气顿时消了,回拨回去,问:“喂,找我什么事?”
对面顿时传来李翠花尖叫的声音:“闺女啊,可不好了,温鲤那小贱人跑了!”
跑了?
怎么能跑了!霍心面色一变,薄薄的嘴皮子一抿,惊得根本控制不住音量,问:“你胡说什么呢,她能跑去哪。”
李翠花心里还是有点怵这个城里养大的女儿的,声音都放低了,抽抽噎噎地说:“俺们哪知道啊,她好像……好像是偷了去淮城的车票。闺女,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俺帮你做了这么多事,结果那些粮票和钱全被她偷走了,俺们可怎么活啊!”
霍心哪里听得了她逼逼叨叨的这么多话,脑袋里就一个想法:糟了,温鲤跑到淮城来了。
她万一来到霍家要认亲,那她不就完了!
在极度的愤怒之下,霍心却出奇的冷静,冷静到有些骇人,“那她知不知道你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应该知道,但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霍心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了一点。
李翠花还在喋喋不休:“那俺们损失的粮票和钱怎么办,还有她跑了,那老王给的彩礼怎么办,俺们都花了,可一分钱都还不回去。还有你弟弟要上小学了,这学校里要买书,可不便宜呢。闺女,你出息了,可不能抛下俺们不管,不然俺们就去淮城找你!”
一家子吸血鬼。
霍心不耐烦道:“钱和粮票我会给你们寄过去的。彩礼……你就一个女儿吗,温小桃嫁过去不就成了。还有,没事别往部队打电话,我和你的关系要是被发现了,你就别想要钱了!”
最后一句话满是威胁,还没等对面回话,她便给挂了。
看着窗外的黑沉沉的夜色,霍心目光沉沉。
本来不想走这一步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走了。
她给同院长大的官佩兰拨去电话:“佩兰,听说你过两天要去相亲,我陪你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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