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满腹疑问,怀袖随着殷玉堂行入老药怪的房间,房中药味弥漫,盲眼老妇独自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个帕子小心擦拭着老药怪的唇角,像是刚喂完药的样子。

    怀袖侧目望过去,只见靠墙边的炕沿上,还放着她昨日差张保买来的那瓶用青花瓷瓶装着的绍兴花雕。

    怀袖向炕上看了一眼,只见昨日还精神健硕的老药怪此刻双目紧闭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如纸,好在面色尚安静,无中毒的痛苦状。

    怀袖转而继续与殷玉堂道:“昨日本宫与老神仙同进午饭,那瓶花雕酒本宫也喝了,却并无中毒迹象,老神仙可是还吃了旁的东西?”

    听怀袖这么一问,老妇突然转身,指着殷玉堂怒道:“昨儿晚上丫头你刚走了,就是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送来一份五里巷的糖醋里脊,老头子素来嘴馋,夜里就着那里脊肉喝了两口酒,结果就中了毒!”

    老妇说话时,抬手照着殷玉堂脸上就掴了一个响亮的耳刮子,颤抖着手指在他脸上怒斥:“你师父平日将你像亲儿子一般对待,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他不入宫,没遂了你的心,你就要给他吃毒药!

    幸亏老头子还没糊涂,还能认出几味药,要不就死在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手里头了,你还有脸站在这儿,给我滚,莫叫我撞见你这没人性的东西,看我老太婆的烧火棍子打烂你的头!”

    老太太说话时,果然抄起火钳子在殷玉堂身上狠抽了几下,殷玉堂簇新的绣缎袍子上霎时被烫了两个黑窟窿,好端端的袍子就这么毁了。

    殷玉堂却是一语不,任由老妇撒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如孝顺儿子一般站着干受。

    怀袖看得出这殷玉堂待老药怪也是十分崇敬,又听老妇这番话,心里料想这其中必有缘故,便好言劝道:“婆婆且息怒,我瞧殷掌柜也是忠厚人,或是旁人冒充他糊弄了您也说不定呢,眼下要紧的不是埋怨他,却是老神仙的身子!”

    说话时,怀袖仍转而向殷玉堂道:“老神仙既然认出了毒药,眼下可服了解药?”

    “家师中的毒名为千金子,如今已服了暂可缓其解毒性的赤箭草,但要彻底解千金子的毒,需用一种名为结香的花,但结香花十分名贵,眼下我能寻的地方全寻遍了也未得着一颗。”殷掌柜说至此,轻叹一声,地以手抚额面容愁楚无奈。

    怀袖只觉听这结香花名十分耳熟,略想了想,蹙眉问:“这结香可是一种紫色的花?”

    殷玉堂立刻点头,解释道:“没错!结香并非草药,是一种常年生木本株树,株不高,开淡紫色复瓣小花,花开其味奇香,其花蕊有剧毒,故又名‘索魂香’却是专门可解这千金子的毒。”

    怀袖略想了想,对身后随侍的张保道:“你即刻去一趟恭亲王府,传本宫的话,将王爷前几日才得的那盆紫色花树带来,若王爷不肯,你就说本宫救命要的!”

    张保闻言即刻转身去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巷子里一串马蹄杂沓声,院门被猛地推开,常宁身后跟着张保等几个小太监,张保手中还小心捧着一盆正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盆栽。

    常宁进门,殷玉堂一眼瞧见那盆栽花树,眼睛顿时一亮,高兴地险些忘了给常宁磕头。

    常宁上前与怀袖相互见了礼,仔细打量怀袖,见其好端端安然无恙,八字儿眉一皱,头瞪着张保斥道:“你这嘴笨饶舌的奴才,皇嫂这不是好端端的么?你怎么传话呢,吓地本王爷差点掉了半条命!”

    怀袖听这话先笑了:“你也莫责他,是本宫令他这么说的,怕的是跟你要东西没这爽快!”

    常宁无奈苦笑:“皇嫂真会说笑,您就算是看上臣弟的亲王府,叫臣弟即刻挪窝,臣弟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儿,别说是一盆花,臣弟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怀袖呡着嘴笑,听见这句笑盈盈道:“那可说不准儿!”

    这一句将常宁说了个干瞪眼,心想:得!果然是两口子,调门儿都一个模样!

    怀袖转向殷玉堂道:“殷掌柜是内行,看看这一棵可是你口中所言的结香?”

    殷玉堂此刻已难掩目中激动神采,望着那株长势喜人的结香连连点头:“正是了,正是了,且正值育花期,师父这下可有救了!”

    殷殷玉堂高兴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先谢了怀袖又谢常宁的赐花之恩。

    常宁从进门这半晌还在琢磨这其中缘故,方才见殷玉堂似通药理,又看了眼炕上躺着的老头,心下已琢磨出些名堂,眼见殷玉堂就要伸手去接那株结香,突然开口道:“且慢!”

    殷玉堂的手顿在半空,将目光转向常宁,连带怀袖也转过眸子。

    常宁捋了捋八字胡,道:“前日臣弟入宫看望皇兄时见皇兄正独自下棋,问及皇嫂,皇兄说皇嫂为十二贝勒求医,已出宫数日亲自登门聘请,臣弟猜想,皇嫂亲自登门聘的这位高人,想必就是床上躺的这位了?”

    怀袖点头:“没错,本宫正是来请这位老神仙为裪儿入宫诊病的。”

    常宁又点了点头,侧一步挡在那盆结香花前,将殷玉堂正欲去搬花的手又给挡了去。

    眨巴着晶亮的黑豆小眼儿,常宁笑道:“如此说来,本王爷还不能把这花给你了!”

    殷玉堂闻言脸色顿变,小心道:“草民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常宁继续道:“皇嫂贵为皇贵妃,协理六宫身兼后位,几乎可算母仪天下,如今她为十二贝勒求医问药,不惜自降身份委曲求全,几次亲自登门诚聘,你师父却百般刁难,至今仍不肯入宫,毫无医者仁心,本王又凭什么要救他?”

    殷玉堂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常宁说的句句在理,他更又无言可对,眼看脑门子上的细汗渐渗出来,只垂眼站在当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一直默默坐在床边的盲眼老妇,缓缓站起身走至常宁和怀袖身前,道:“这位王爷说的在理,这死老头子也是自作自受,你们都走吧,我老婆子这就给他买棺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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