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部分的录制到这儿就结束了。
一下台，裴年就没了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她疲惫地靠在墙边，只觉得手脚虚浮，脑袋一阵阵发晕。
小橙拿着保温杯跑过来，“年年姐，你先喝点热水。”
接过时，两人指尖相触，小橙顺势摸了把裴年的手心。
全是冷汗。
“这样不行。”小橙神色焦急，“你得去医院。”
话音刚落，一道挑衅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是啊，可得赶紧去医院，免得把病气传染给我们。”
陈可笑声刻薄，“真晦气。”
小橙：“你！”
“我什么？”陈可挑了挑眉，红唇恶劣地勾起，“不去也行，就你这副样子，不用比都知道是倒数第一。”
最后四个字被她刻意加重，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地响声，离得越来越远。
裴年没去看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喝了几口热水，热意从胃部传向四肢，那种刺骨的寒意总算驱散了些。
“不用理她，现在去医院肯定来不及，休息室有吃的吗？”
小橙：“有，我刚让李好买了热粥，年年姐你正好喝完再吃点药。”
裴年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但休息时间短暂，裴年吃完感冒药正犯着困，节目组就派人来通知要出发了。
好在今天的司机开车很稳，裴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被小橙叫醒时，脸色都好了不少。
车子停在连城郊外的一个沙糖桔种植园旁。
裴年一下车，便有人笑着迎上来，“您就是裴年吧？”
来人大概三十岁左右，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扎成低马尾，脸颊两侧有些太阳斑，笑容淳朴，却又透着点尴尬与紧张。
裴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子，主动与赵清握手，“是赵清姐姐吧，叫我年年就可以了。”
赵清讷讷地，“好，好。”
初次上镜，是个人都会紧张，裴年也没说什么，主动挑起了话题，“一会儿我们在哪直播呀？”
“那里。”赵清指了片空地，“设备都已经搭好了。”
“这么快啊。”
说话间，裴年偏头打量着这一片种植园。
这里占地很大，放眼望去，全是一排排已经成熟的橘子树。
枝繁叶茂，深绿的树叶间又缀着许多亮眼的橙，冬日温暖的阳光自上而下倾洒，落到了正忙着采摘的工人身上。
大概是被这阵仗惊讶到了，他们忙碌间还时不时抬头看看，偶尔有几个和裴年对上视线，立马又不好意思地移开。
裴年就没他们那么害羞了，她从小就社牛，到哪儿都能和人聊起来。
一路走过来，只要看见人就热情地挥手。
赵清都忍不住调侃，“要不要自己去摘？摘多少算我送你的。”
裴年眼睛一亮，“那我可太爱薅羊毛了！”
她看向身后的摄像机，“你们可都听见了啊！一会儿我要摘两大筐回家！”
摄像机配合地上下晃了晃。
直播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裴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手机前，静静地等着工作人员调试。
小橙抱着保温杯跑过来，“怎么样年年姐，头还晕吗？”
“有点。”
离了摄像头，裴年就不用再绷着自己，她捂着唇咳嗽了好几声，连带着肩膀都在不断地颤动。
今天虽罕见地出了太阳，但还有些冷风，生病的人最忌讳这个了。
小橙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叫出了场地。
直播开始了！
【三点开播，真准时啊节目组。】
【刚好家里沙糖桔炫完了，来进点货。】
【等等！直播嘉宾居然是裴年？！】
【刚从隔壁回来，这一期居然还请了林子帆小哥哥！】
【预言一波，有摆烂女星在，这组销量绝对最低。】
【我也想骂她，可是她在对我笑诶[狗头]】
【该死！这女人笑起来为什么那么好看！】
【……】
评论一条接一条刷过，裴年支着下巴，挑了几条回答。
“销量最低？那必不可能。”
“谢谢，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直播间卖什么的？”
裴年：“那我就正式介绍一下。”
“今天我们只卖一样，就是——”裴年侧过身，向大家展示身后的一大片橘子林，“沙糖桔！”
【保甜吗？】
【多少钱一斤多少钱一斤！】
【啊啊啊宝贝年年我来啦！】
【年年卖的沙糖桔我一定冲！！】
刚开播不久，评论区还比较和谐，大部分都是节目观众和裴年的粉丝以及有需求的路人。
赵清怔怔地盯着屏幕看了会儿，也开始了她的介绍。
而在她介绍期间，裴年就负责任地当起了花瓶。
她一边附和着点头，一边从篮子里摸了个沙糖桔剥开。
这种桔子个头小，裴年最喜欢一口一个。
她腮帮子都被撑得鼓起，咬下去时，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散开，连带着唇瓣都沾上了些，衬得唇色更红也更娇嫩。
【靠靠靠！这是可以播的吗？】
【举报主播□□色情了，我做得对吗大家？】
评论区全是类似的话，赵清就是想忽略也忽略不过去。
“那个，年年。”情况所迫，老实人也开始睁眼说瞎话了，“网友们让你展示一下。”
裴年：“好嘞！”
为了这档节目，她可是专门看了好几场带货直播，因此展示的姿势分外熟练。
“来大家看看，”裴年左手张开，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手掌前，“这色泽，这大小，绝对甜！”
说着，她嗷呜一口又把这沙糖桔吃进了嘴里。
【？？？】
【这里建议直接喂到我嘴里呢。】
【张着个大嘴干什么？谁愿意看你这丑逼。】
【怎么？没钱了愿意营业了？】
【有病？看个直播而已吵什么吵。】
【粉丝能不能别洗地了，就这么个废物花瓶你们也能追？】
【现在在这儿演什么演，不是很会耍大牌要剧组给你开小灶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评论区涌进了一大波水军，先前和谐的场面不再，一条接一条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
像是为了迎合当下的情况，厚重的乌云自远处飘来，渐渐遮住了温暖的太阳，风也变得更冷冽，耳边充斥的全是树叶的沙沙声。
赵清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左看看右看看，尴尬得不行。
倒是裴年十分淡定，她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又看了眼疯狂上涨的直播人数，开口道：“35一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刚进来的宝宝们！”
裴年附身从篮子里抱了满满一怀的沙糖桔，“连城本地产的沙糖桔！个头大汁水多还超级无敌甜，再不下单就要被抢光啦！”
说这一长串话时，她毫无偶像包袱，也没有从前做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懒惰。
反而尽职尽责，像个专职卖货的主播。
评论区却依然一片腥风血雨。
裴年皱了皱眉，侧过头忍不住咳了几声。
开了这个头，喉间的痒意就再也抑制不住。
裴年单手捂着唇，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镜头外，沙哑克制的咳嗽声裹挟着猎猎风声，清晰地传进网友们耳朵里。
【苦肉计？】
【装这个样子给谁看？当场吐血你爹还能心疼心疼你。】
【年年感冒了吗？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
【呜呜呜宝贝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呃…刚来，所以这是卖沙糖桔的吗？】
裴年婉拒了场外工作人员的帮助，简单快速地喝了口热水，坐直身子时，正好看见了这一条。
“对。”
她给赵清使了个眼色，后者接收到她的暗示，立马接上话头。
裴年暂时得到了休息。
她眼前发晕，背上、手上都浸满了冷汗，寒意仿佛渗透进了骨头缝里，但脸颊又热得要烧起来一般。
坦白说，裴年并不是个多敬业的人。
她愿意抵抗身体上的不适撑到现在，完全是被网友们激起了斗志。
恶毒的咒骂。
高高在上的嘲讽。
他们发了疯一样地要击垮她，裴年想，那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她今天就是烧死，也要把这场直播做完！
工作人员都被裴年这波操作震惊了。
他们看着方才还一脸虚弱的裴年突然之间宛如打了鸡血一样，明明是家家户户都有并且再普通不过的沙糖桔，在她嘴里都快被夸出花来了。
从色泽味道，再到形状，就连上面没来得及剪掉的叶子，也能夸得天花乱坠。
直播很快就到了尾声。
大约是意识到快要结束，评论区的人越骂越起劲。
裴年看着刷得飞快的评论，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完结束语。
她趁着赵清还在做最后的宣传，吃力地站起身，刚迈出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昏过去的前一秒，裴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这辈子再也不直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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