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姜后宸脚下就跟着一只毛绒绒的麒麟,端茶送水,跑腿洒扫,铺床叠被,从笨手笨脚到越发熟练。
只是偶尔还会打破几个杯子,刺得鲜血直流,异香四散,琉璃眼含了晶莹的水光,欲坠不坠。
姜后宸坐在院中石凳上,双腿交叠,上身倚在石桌边,一边胳膊落在桌上,支着脑袋,正在看书院收藏的功法。
一抬眸便看到弄影忙得飞起。
他刻意收了身形,只有姜后宸小腿高,又喜欢贴着姜后宸跑,十分惹人怜爱。
不由觉得有趣,翘起的腿往前一送,把弄影绊了一跤。
弄影身子缩小得像一只幼兽,腿短手短,被这一绊,收不住腿,咕噜咕噜滚了起来,撞到墙角才弹了一下,终于停住了。
他被人提起来,眼冒金星地去看姜后宸的脸,觉得心慌气短。
“你这哪有点神兽的样子,倒像只狗。”姜后宸笑道。
弄影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我,我愿意。”
声音轻如羽毛,扫在心上。
这一日,他又跟着姜后宸去藏书阁,挑选功法。
一排排厚重的紫楠书架一直通到穹顶,陈列着各族各宗献上的功法,借阅的群妖修士飞来飞去。有个妖怪腾空盘着腿,就看入迷了。
姜后宸这几日已经扫过了三分之一。这些功法威力比不上姜蓁所创的和光同尘功法,但是招式也颇有新意,她取长补短,感觉法力更为圆融,顺便还学到了一些有趣的小法术。
她悬在半空扫视,弄影就乖乖坐在地上等她。
头颅微仰,水润的眼睛注视着她,耳边传来其他男妖愱恨的声音。
“就是这个勾引了她。”
“天天现原形,还要装成这么小,一看就很骚,只有女人看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看不出来,说不定早就被玩烂了呢。嘻嘻,不然为什么挑他。”
一柄乌黑弯刀刺到几人面前,架在为首的男妖脖子上,他年纪小,相貌平平无奇。
“滚。”
这几个人飞速地跑掉了。
姜后宸落下来,一手拎起浑身颤抖的弄影,冷着脸走出了藏书阁。
到了外面,把他往地上一扔,凝视着他含着水雾的眸子,皱眉道:“你既然厌恶被人这么说,为何不阻止。”
对啊,他为什么不阻止呢。
因为他根本不厌恶被这么说。
或者说,他享受的就是其他男妖的愱恨。
只要获得女子宠爱,哪个没有被其他男妖愱恨过呢?更何况是姜后宸这样顶级优秀的女妖。
他们越是愱恨,说明他越是幸福。
这愱恨简直是一种养料。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听到无数遍。
不,应该说,从每一个男子来到世上,都要每天听到无数遍。
从小时候不懂事跟着学舌。
等到他们长到少年,才拥有被其他男人攻击愱恨的权力。
不,有些更早些。听说某些善妒的老男人,会愱恨自己尚在襁褓的儿子得到妻子宠爱。
而等他们年老色衰,则只能悲哀地愱恨别人了。
每每看到这种老男人,弄影不屑之余还要报以深深地同情。
一个男人到了这种时候,老到收获不到任何一个愱恨,何等悲哀,他简直不能算作一个男人了。
他这么想,完全是因为自己年轻,含苞欲放。
每天睡梦中,他都能听到自己这多花咯吱咯吱拔节生长的声音。
正是他青涩的证明。
哪怕那些风华正茂的男人,他都要嫉恨的同时给予怜悯。
怒放吧!
马上就要凋谢了。
女人只会再爱上他这样的美少年。
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他拥有了被愱恨的殊荣,只觉得飘飘然不能自已。
而对于这些愱恨他的人,他只有傲慢。
那些人唯一说对的,就是女人确实不懂男人。
她还以为他是在恐惧厌恶。
不,那是幸福的颤动。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的真命天女不是姜后宸,也许爱情都不及这些愱恨的重量。
可是恰恰是姜后宸,让他拥有无上的宠爱、深深的迷恋的同时,还能收获远超过其他少男的愱恨。
然而这种话,他肯定是不可能和姜后宸说的。
“不,我没关系的。姜姐姐不要为我动怒,不值得的。我只是,只是害怕这些风言风语会影响到姜姐姐。”
当然不会,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件事了,他们恶毒的眼神,永远只投向同性。
女人是触不可及、一闪而过的神灵。
无论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法力是高强还是低弱。
珍惜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有男人胆敢攻击她们呢。
姜后宸对于这种少男的天真傻白甜深感无语,她怎么可能在意几个男人的说辞。
哪个女人都不会!
同时也深深觉得,男人果然是不能是讲道理的存在。
他们如此感性。这种对女人来说微不足道到不存在的伤害,和对他们来说可以毁掉清誉甚至毁掉妖生的谣言相比,简直是一眼就能看得清孰轻孰重。然而他们却连这都不能区分。
或许某些男妖可以,但是为了爱情他们会主动选择情感的判断。
不得不说,这样的少男,虽然呆傻了点,但却也是傻的可爱。
放弃跟弄影讲道理的姜后宸迈着长腿,快步往住处走去。
在藏书阁呆了一日,天色昏暗。
她伸出手,修长手指轻轻虚空一握,从四面八方的树林里召唤出无数闪烁的萤火虫,仿佛一道道散发光芒的海浪向她们涌来,为她们照亮回去的路。
主要是为弄影照亮,经过这几日相处,她已经在怀疑这个神兽能活到今天纯靠运气。
弄影在她身后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跑。
前面银光闪闪,弄影恰好不偏不倚地迈了进去。
姜后宸听到一声故意压抑的低呼,一同传来的,是浓郁的异香。
回头一看,弄影被一只捕兽夹夹到,左腿齐根没入夹中,鲜血顷刻间涌了一地。
姜后宸闪身过去,脚尖落地,那捕兽夹已经被她威压震碎为齑粉。
她脸色沉郁,应天书院妖来妖往,不可能布置这种东西,一定是有人算准了她们的路线,弄影又是原形,故意设计的。
弄影身体一轻,已经被姜后宸轻柔抱在怀中,因为是原形,所以姜后宸看不到他脸上的红晕。
他虚弱的倚在姜后宸身前。不需说话,只要不停地滴答眼泪,姜后宸就已经轻声安慰他,用法术帮他止血,捏着他的嘴巴给他喂药。
姜后宸还要带他去医舍,然而弄影哭得更狠,抵死不去。
“医生都是女的,我,我伤在这里,怎么能让其他女妖看呢。”
“那我去找男医生来。”
“男医生看的有什么用,只怕还不如不看的好。”
姜后宸只能把他送回了他的偏殿,这里一桌一凳,无一不透漏着精致华美。
姜后宸住处还是比赛时的屋舍,为了公平起见,所有参赛者都是统一的。
等比赛完了,她也懒得再换。此外,肥遗还发表过另一个建议,那就是万一再有什么事,这种普通的屋舍修起来也便宜。
于是她俩就没再换过,上次雷劫掀了屋顶,炼器的妖怪修过后,她俩照旧睡在里面,眼下肥遗正在里面吃零食看话本。
而弄影跟着龙王来的,他自己身份又高贵,乃是麒麟族上任族长的儿子。
上任族长只生了他和破月,还没接到女宝就去世了。
所以下任族长,要么是他妻子,要么是他嫂子。
甚至还有流言蜚语,说是二者合一。
这也是他兄弟失和的原因之一,无论龙王和他如何互相瞧不上,破月也总觉得他会勾引龙王。
弄影对此另有讥讽。
破月这么想,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龙王道侣。然而那龙王花天酒地,又要传嗣,哪有这么简单。
这种话破月是听不得的,只要他说,就要翻脸。总要拿上任龙王的道侣是异族说事,觉得自己也可以。甚至心中已经做好准备,能接受龙王为了传嗣另寻一个同族的宠侍。
破月当然也不会主动对龙王说,心里总还是有那么点一生一世一双妖的念想。
他们这对孤男兄弟,没有母亲照顾,弄影从小体弱,只能跟着破月。他想的破月不爱听,索性也就不说了。
反而破月不依不饶,讥讽他是没有相爱的女妖,才能说出这么世故算计的话来。
果然一语成谶!
姜后宸抱着他,他哪里还有劝破月那时的精明呢,那些两人不适合的话语放在他身上也是一样,可是早被他抛之脑后。
姜后宸把他放在床上,刚一松手,弄影就低呼了一声,痛得颤抖。
去看那伤口,血水将这里毛发弄得粘腻纠缠,也看不清楚。
姜后宸一面去拨那里沾了血的毛发,一面仍住身体的躁动。
这个异香实在太过于诱惑,不知为何,她每次闻到都想要喝两口。
姜后宸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乃是麒麟贵族男子的闺阁秘辛,这异香是他们用来博取宠爱、助兴的天赋。
此事以往只有麒麟贵族知道,因为麒麟的贵族男子,之前根本不会在外面现身。
她摸了半天,反而触得更痛,弄影颤得越发剧烈,伤口崩裂,异香更浓。
他这个样子,实在不能再拖延。姜后宸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掌心召出饲血,缩到三寸长短,按住弄影柔软的身体道:
“你先忍忍,我把这附近的毛剃了。”
弄影原本意乱神迷,忽然惊醒。
剃毛!
对一个男妖来说,这和破相有什么区别!
他挣扎得更厉害。
“姜姐姐,我不想剃毛,不要剃毛好不好。”
“胡闹,疗伤和毛发哪个重要?”
话音未落,姜后宸手下一滑,皮毛已经变为细腻光滑的肌肤。这肌肤紧致得似有引力,牢牢吸住姜后宸的手。
她难得呆了一会,才往下看去。
“这样,这样就不用剃毛了。”
弄影带着哭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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