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峙提前写好正确答案的题板上,一共有四处地点,分别对应了这栋老宅里发生的四件血案。

    二十五年前,他的父母在大火中被双双烧死,地点就在一楼正厅;

    据目击仆人称,高峙的父亲忽然离奇自焚,波及到了救火心切的母亲,那年他才十三岁。

    没过多久,他的奶奶下楼时不慎从楼梯上滚落撞到头部,因年龄大了,送往医院抢救无效去世。

    那之后仅仅过去一年,他的小妹又因为保姆疏忽,在三楼走廊窗口探出身体抓窗外树上开的花时,栽下楼摔断了脖颈。

    妻子和小孙女的横死让当时的高老爷子深受打击,他匆匆立下财产分割遗嘱,某天在家中急性脑溢血暴毙;

    仆人发现的时候,老爷子身体都凉了。

    几年时间里,年少的高峙便失去了所有至亲,他也从意气风发的首富长孙变成了满怀痛苦的普通人。

    在看直播的观众着实被他的经历惨到了。

    这一家子也太惨了吧,怪不得户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谁经历这些不得有点心理阴影!

    户主家人到底干什么了,被下了这么凶的诅咒?

    用时近五个小时的观察后,答案写得相对精准的分别是1号荀以顷,2号出马仙白慈,以及9号名叫禾芈涂的青年人。

    他们都准确地写出了这四个地点和房间,称这些地方死气最严重,都出过人命。

    而其他选手——如6号黛西等,也分别找对了三两个。

    所有选手中唯有顾之桑一人完全答对。

    她题板上简洁明了地标注出了事发的精确位置,以及每个地方对应的压抑过往。

    一时间所有选手纷纷看向她的方向,或打量或好奇,尤其是荀以顷满脸不可置信。

    大刘也心里犯嘀咕,“我想采访一下桑桑,你为什么写下了六条事件呢?正确答案是我们的户主高先生提供的,难道这栋别墅中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也不知道的过往吗?”

    只见顾之桑的题板上,除了那四条外,还有两行字。

    厨房——上凶之兆,毁容或残疾。’

    库房——阴气稠紫,应为毒发身亡。’

    “算到了就写下来了,这两件事同户主的联系很淡,出事者的确不是他的亲人。”顾之桑微微蹙眉:“但节目组问的不是‘这栋房子里发生过什么’吗?这是你们题目设置有问题。”

    “确实是这样的,我看到顾大师写的答案才想起来。”高峙抿了下唇,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之桑,“小时候家里厨房炸过一次锅,当时厨娘就在旁边,被飞溅的沸水烫伤了皮肤……”

    出事后,高家给了厨娘一大笔手术费和补偿金,那厨娘离开后再也没回来做过工。

    至于库房里中毒身亡的并不是人,而是高峙年幼时养的一只宠物。

    它因误食了帮佣放在库房外、用于毒老鼠的洒了药的奶酪而死,当时高峙还十分悲伤。

    这些事在家人去世的打击下,早已被他淡忘。

    “原来是这样!”主持人大刘点点头道:“发生在许多年前的离奇事件已经揭晓,而我们的选手们也有截然不同的猜测,高先生,作为这栋老宅的主人,你认为哪位选手的答案最令你满意、最接近真相呢?”

    高峙犹豫片刻,语气坚定道:“我选顾大师,她完全看透了这里的每一件事,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甚至还有我都快要遗忘的事情。”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当年父母自燃后,爷爷请来曾经为家中布下风水局的大师相看,那大师说被诅咒、犯下冤孽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就连奶奶失足跌下楼梯,母亲同样烧死,也是被父亲的孽力影响了。

    那时高峙坚决不信,他印象中父亲和善、聪明精干,是高家的顶梁柱,对母亲和他们兄妹更是没话说,怎么可能是穷凶极恶之人?!

    可随着妹妹、爷奶横死,他自己这么多年也屡遭祸事,他不得不信。

    很多时候他都想在梦里问问父亲,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家里会变成这样?!

    高峙痛苦了几十年,就在今天,有人坚定地告诉他作恶之人不是父亲,他们一家是被人害了!

    这怎能让他不激动?

    大刘道:“根据各位答案的准确性,以及户主高先生的选择,7号选手顾之桑记1分。”

    节目组很搞事情地给荀以顷一个特写镜头,抓拍他的反应。

    这有点太玄乎了吧,顾之桑这都成半仙儿了!

    妈耶,旁边荀大师的脸要气成猪肝色了。

    大刘接着道:“我们的选手每人还选出了一件特殊物品,请问10号选手为什么选择这个紫砂杯呢?”

    10号是名圆脸少女,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名叫奚海红。

    她轻咳一声道:“我是一名走无常,能够感受到阳间滞留的阴气,在这个紫砂壶上我就感受到了亡魂的阴气。”

    大刘问道:“是这个杯子吗高先生?”

    高峙端详片刻摇摇头,“我想起来了,这个紫砂杯你应该是在二楼书房里拿的吧?这的确是我爷爷突发脑溢血时使用的杯子,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上面染了阴气,但这并不是家里最特殊的物品。”

    其他人选的物品也被一一揭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大刘揭开最后的题板,真正的特殊物品赫然就是正厅墙上挂着的那副‘静’字。

    答对者有两人,顾之桑和黛西。

    “这不可能!”

    看到物品答错,荀以顷本就沉沉的表情更甚,他扬声道:“主持人,高先生,我对你们这个比赛的结果和真实性持怀疑的态度。正厅的风水极佳,视野开阔,那副字更是处于气场流动之处,根本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场面一瞬间安静,有些尴尬。

    大刘干笑了一声:“荀先生,我们本期节目绝对公平公正,就连我这个主持人都是刚刚才知晓答案。”

    如果是之前两季被质疑,大刘还不敢这么斩钉截铁,因为他确实卖过答案。

    但这一期导演愣是没透露一点风声,还是高峙来了,他们才知道谁是别墅的户主。

    黛西出声打破僵局:“我可以作证,这幅画在我眼中笼罩着一股很不详的气息,很像恶魔之物。”

    一般来说黑女巫世家都有非洲巫蛊一派的传承,他们擅长沟通死灵,喜用咒术,对黑暗和坏的能量感知很敏锐。

    作为挪威黑巫师一脉最有潜力的接班人,黛西虽然不懂风水阵法的原理,但她能简单粗暴地发现阴邪力量。

    荀以顷冷笑一声:“你一外族之人懂什么玄学。”

    语气中的轻蔑让黛西很不爽,她再欲开口时,肩膀被拍了一下,一直神色淡淡的顾之桑扯了下唇角:

    “问题所在之处都指出来了,竟然还看不出端倪,现在的玄门之人都没落到这个地步了么。”

    不顾荀以顷怒目,她问道:“有趁手的小物么,多拿几个。”

    高峙问:“棋子行么?以前长辈收藏的。”

    “可以。”

    “装模作样!”荀以顷斥道:“本道倒是要看看你这黄毛丫头看出了什么!”

    一盒玉白棋子到手,顾之桑没理会他;

    她两指葱白捻起白子,在空桌上落点,每落一子她便说出一句:“乾一门青龙揽月,坎三门瑞泽,坤正门……”

    无论是观众还是大部分选手都一头雾水,但荀以顷眉头却狠狠一抽。

    他已看出顾之桑是以奇门八宫位为方向,每一个棋子落下的点,都是别墅里那些小风水局所处位置在奇门八宫上的体现!

    荀以顷自问也能做到,但必须借助罗盘比对,这让向来自傲的他有些难以接受。

    六子落下,形成一个星象雏形。

    顾之桑再抬眼时已有厉色,“此宅内有六个活局,已经旺不可言,而正厅墙上那幅画更是处于一个中心阵点,把整座山的灵气都汇聚于此。也就是说,这栋宅子就像被架在运势的火上烤,古时这种宅邸布局都需要王侯将相、有大功名者来配,普通人根本就压不住这种势,反而会盛极转衰。”

    荀以顷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你不会想说是这些福泽害死了这家人吧。”

    “仅仅是福泽自然无碍,但那主阵点还有两个问题。”

    顾之桑淡淡一笑,“阵点之处挂一‘静’字,静音同‘镜’,在术数中有镜中月水中花之意,会使虚实颠倒阴阳错乱,真变假福转祸;而裱字之物又是玻璃面,更是加深了镜面的转折,所有汇集而来的灵气和福泽全都会逆转为阴气!”

    “此极阴的阵点同其他六个局汇合,重新组成了一个环环相扣的活局——七杀绝阴阵。”

    所谓‘七杀绝阴阵’,乃风水典籍中的组合大阵,用于谋财害命,在这灵气匮乏的世界能借助术数手段使出,这个风水师确实有点本事。

    她看向一旁高峙,“那幅字是你父亲写的吧。”

    高峙连连点头:“没错!那博古架原先是个放置资料的柜子,我父亲……在火灾中身亡时,那些资料都被焚烧了,唯有这幅字在大火中安然无恙,后来我们重新粉刷后,也是在那布局的风水师建议下,把这幅字挂在正厅墙上。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特殊物品。”

    顾之桑笑了,“你父亲死于火灾,亲手笔书的字又被挂在事发地,这相当于一个锁魂的媒介,把你父亲的亡魂镇压在此字中,无法进入地府轮回。”

    “此处又是运势转劣最浓的阵点,源源不断的阴气会撕扯被锁住的亡魂,让它痛苦不堪,血亲后代也会因此而受牵连;我想这才是造成你家人惨死的原因。”

    高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已然惨白。

    顾之桑又道:“你父亲身亡前,这栋别墅的风水是很好的,那时你家里如日中天财源广进;从他死后这幅字被挂上的那一天,福祸便开始颠倒,我想你心里应该知道是谁了。”

    是的,他们家的惨剧确实是从父母死亡开始的。

    高峙的确想到了一个人,可他怎么也不愿、更不敢相信。

    “除了阵点和杀阵之外,那风水师应该还改动了几处地方。”顾之桑放下棋盒,回忆起今天看到的布局。

    “你们家别墅面山南的窗户,是不是都被改了。”

    高峙仔细回想,只隐约想起点片段,“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大师说家中死人不吉祥,需要改窗散气。顾大师,难道这也有什么门道吗?”

    一直在摄影棚关注的导演李成河,在顾之桑开口时就让人快跑去南边,拍摄别墅的窗户。

    从这个方位往窗外看,能看到连绵不绝的山体和林荫,风景是很美的。

    而仔细拍摄细节,观众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这个窗户好奇怪啊,有点像古时候的推窗,就是玻璃颜色红彤彤和整体风格不太搭吧。

    为啥每个窗门上都打了一对铜环儿?好像……

    顾之桑:“镜面玻璃刷红漆,挂铜环,又是从中推开面像山路,你不觉得这些窗户很像一扇扇门吗?”

    高峙:“……确实是。”

    “我再问你,山体最南面是不是安置着你家的祖坟。”虽是问句,但顾之桑的语气却是笃定的,“陵园大门坐南朝北,同你家这些窗户隔山相望。”

    高峙越听越惶恐,两手发麻无力,见他两眼发直的样子,顾之桑就知道结论了。

    她也懒得卖关子,语速加快,“鲁班门的祖师爷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二家不可面相对,必主一家退;我好他不好,他好我愁闷’1,这就是‘朱雀煞’。你这阳宅本和祖宗阴宅隔山相对,被祖宗庇佑,可改窗为门后便成了对冲凶煞。”

    “想要化解‘朱雀煞’有两种方法,其一就是在门外悬挂八卦镜,镜面玻璃也有同效,但这是一种攻击法。若是普通邻居也罢,你这攻击的可是一群阴物!”

    还是自家祖宗!能讨到什么好?

    解释着,就连顾之桑也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布局的风水师真是又狠辣又手段巧妙。

    至少让她来,是搞不出这么多花样的。

    “七杀绝阴阵本就伤及根本,又犯‘朱雀煞’,居住者长期在处于这种环境下不横死才怪呢。”

    高峙怔了许久,才颤声问道:“刚刚大师说,朱雀煞会令两家此消彼长……”

    “没错。”顾之桑睨他一眼,看来这人是开窍了。

    “因为阵点里压着你父亲的魂魄,两大凶阵只会伤害他、以及他的至亲,但反哺给你家祖宗阴宅的运势,却又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同宗其他的后辈。”

    血淋淋的真相撕开,其实背后主使是谁已经很明确了。

    顾之桑之所以能没见面就直接算出高峙的基本信息,是通过那副‘静’字。

    相’术中有一分支为‘祘字’,通过一个人写出的字,就能看出他的生平、推演他的族支。

    见到高峙本人后,顾之桑又通过面相更细致地推演,算出他的亲人中仅剩一个叔叔,也就是他父亲的弟弟。

    这个叔叔同他父亲的亲缘并不紧密,他们应当是同父异母,但在高家族系中,此人同高峙父亲一样,都是高家的血脉后代。

    高峙父亲一脉被凶阵压住后,他们被吸走的、高家祖上所有的气运都会流往此人。

    而更歹毒的是,高峙一家会成为另一脉的血包、甚至替死鬼;

    哪怕是对方造的孽障,最后也会因为逆转阵法的缘故,转移报应到高峙一家人的身上!

    巨大的信息冲击已经瓦解了高峙的理智,他只感觉眼前发黑,极端愤怒让他喘不过气。

    挖槽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我听得云里雾里,总之这哥们儿一家是真惨啊。

    原来对门户会犯煞吗??!我家住宅就是板正的对门式样,主播能不能给个化解方法啊?!

    这哥们儿姓高,还有这么大一宅子,云城姓高的有钱人……

    眼瞧着直播间有人试着扒高峙信息,知道高家背景的李成河在耳麦里直打信号,主持人大刘匆匆道:

    “好了各位观众,下半场比赛的结果都已明了,本期直播到此结束,高能剪辑版会在三天后上传,我们下一期节目不见不散!”

    顾之桑瞄到弹幕的求助,在直播结束前道:

    “温和化解的方法很简单,在门上贴‘天官赐福’就行了。”

    说完,直播便被掐断,刚一结束面无血色的高峙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他眼底猩红充满恨意,“顾大师,我求您帮忙破了家里的凶阵,是我当时无知,害了父亲。无论要付出什么报酬和代价,我都不能再让他的亡魂受苦了啊!”

    他还想再磕头,却发现怎么也弯不下去腰。

    顾之桑提着他的肩膀,轻轻松松把他拉了起来,“别跪我,你不说我也不会放着一个的阴魂在阳间滞留。”

    没办法,她这人就是看见鬼便走不动路,什么阴私都要插上一手。

    “我会帮你做法破阵,不过要在明日丑时,还需要你提前去准备一些东西。”

    顾之桑:“最关键的是得先来后到啊,前面还有个人排着队呢。”

    被拉到单独直播间的宋塘已经等了一下午,从一开始的焦急惶恐,到看节目看得如痴如醉,已然忘了自己的劫难。

    闻言他回过神来,忙开麦道:

    “顾大师救我!我排着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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