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诸伏景光的今天的精神不太好。

    虽然专业素养让他在调节心理状态方面还算有些心得、能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噩梦之后仍保持住和以往一样的面具,  但却不能完全瞒过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幼驯染。

    “hiro?”目送吃完早餐的波尔图上楼,安室透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从起床开始就有些精神不济的幼驯染。

    虽然之前已经检查过了这栋房子确定没有什么监听监视的器械,  他依旧非常谨慎,  只是侧面对着诸伏景光做了个虚虚的口型。

    一个噩梦而已,零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进入组织、尤其是杀人之后,做噩梦就已经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最多这次的梦更奇怪一点而已。

    这样想着的诸伏景光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无碍,转而问波尔图的事情,  这次倒不用控制声音:“他好像没什么胃口?”

    吃饭时并没有什么表情,  昨天品尝自己做的小蛋糕的时候起码还会带点认真品味的意思,  今天就像是单纯为了保证有足够的能量来维持正常生理活动而摄入食物。

    诸伏景光甚至感觉他没有流露出嫌弃的意思就已经是在遵守人类生活潜规则了。

    “我的手艺有这么差吗?”诸伏景光想着想着开始怀疑人生。

    安室透见诸伏景光不愿意说也就算了,反正他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专心洗碗的男人对波尔图的食欲匮乏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次任务对象身上奇怪的点太多了,那些他自己没有察觉却货真价实存在的东西,  让这个“恋人是国家”的男人本能地对波尔图敬而远之。

    “毕竟吃的是病号餐,  而且他药吃得太多了,  估计味觉也不太灵敏,淡口的东西吃不出味道很正常。”

    “……”诸伏景光顿了顿,这个理由也解释得通,“也是。”

    两个人处理完卫生开始看这两天的安排,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波尔图也提没什么要求,那就这样吧。

    晚餐的味道依旧乏善可陈,  昨天gin来过之后万华就已经不再对餐食抱有希望——于是依旧没吃夜宵。

    按照日程,  晚饭后休息一会儿体检抽血,波本和苏格兰都被赶到楼上去了,  少年靠在桌边对着那个箱子发呆。

    今天来取血样的是伏特加。

    ——“他受伤了。”

    波尔图说的是肯定句,  他只是看了小心翼翼代替gin走到他面对的伏特加一眼,  便平静地说出了那句话,抬手按住桌面上小小的银色箱子。

    那只细瘦苍白的手甚至比正常人要小一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力道,乍一看这栋别墅里随便哪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下夺走那只箱子

    但是在瘦弱的轮椅少年面前被衬得越发人高马大的伏特加却异常乖巧地收回了手,看那畏畏缩缩噤若寒蝉的样子几乎就差把头埋进地里了。

    他依旧一句gin的情况也不敢透露。

    万华并不在意伏特加是什么反应,能让gin不来见他的理由能有几个?万华一眼就能看出来龙去脉,事实并不是很让人开心。

    不过他的确像之前对gin说的那样不会对他们生气,或者他本来就不太可能有什么巨大的情绪波动——于是少年只是淡淡道:“让他进来,”

    他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却有些控制不住咳嗽,伏特加没有这个在他咳嗽时说话的胆子,少年垂首咳了一阵又抬头看他,嘶哑声音总是被咳意打断,而投来的眼神并无温度,“我知道他就在外面——你,去告诉他,现在不进、咳、进来的话接下来一周、都不用来了,”

    “有什么事情、就让贝尔摩德转告。”

    波尔图终于平复了呼吸,神情淡淡也不在意伏特加对自己奇怪的敬畏,他带着若有若无的倦意,羽睫打下一片阴影把青碧的瞳孔浸在灰暗中,好像语调也冷漠了起来。

    “——免得他还要为了来见我赶任务。”

    gin这些天都很奇怪——伏特加作为gin的伪·搭档,真·开车工具人对此深有体会。

    毕竟一般情况下组织劳模是不会突然休假、还一休三天半的——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在肝,组织里甚至有一段时间流传过“gin其实是组织制造的一组克隆人”的传言。

    ……毕竟一般人不可能做到每天任务连轴转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去做任务的路上,好像连生理需求都没有的样子,总不可能是肝上长了个人,那就只能解释为其实做任务的是gin们了。

    而身为gin专用司机的伏特加,虽然勉强算是对gin有点了解、知道他没有那个留言里那么夸张的忙,但偶尔也会有点想给这个猜想点赞。

    毕竟看着大哥在做司机的自己都要累死的情况下还能马不停蹄地肝任务,总是会让人有点怀疑人生的。

    于是在gin休假去照顾那位伏特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波尔图”的时候,伏特加甚至有怀疑过之前研究所送来的伤药是不是有什么未标明的致幻成分,才让大哥做出了这种疑似失了智的行为。

    不过gin把枪抵在他头上时散发的杀气难以作伪,事实证明他的确是理智地决定推掉好几个重要任务去专心照顾波尔图的——但是这好像反而更令人震惊了,毕竟伏特加实在没办法去想象gin细心照顾一个人的样子……

    伏特加本来以为两天前从波尔图身边回来的大哥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实际上却是变得更加奇怪。虽然依旧和以前一样效率地刷任务,gin的状态却同以往完全不同。

    即使是观察力平庸如伏特加,也能发现他充满内心的焦躁。

    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那个要掩盖的意思。

    他开始大量地吸烟,和以前单纯叼着过个嘴瘾或者偶尔为了缓解压力而克制地抽个半支完全不一样的大量,gin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杀手需要注意不能有过重的体味一样,抽烟凶得伏特加有些心慌。

    偶尔瞥见烟灰缸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烟头时,他都忍不住有些担心自己“小心谨慎不厌其烦”的大哥会在患上肺癌之前先死于犯罪现场的烟味遗留——不过大哥昨天晚上从别墅回来之后就稍微克制了一些。

    ……估计,是波尔图提的?伏特加有些迟疑地想。

    与此同时,银发杀手的手段也更加粗暴了。

    gin其实是个很有品味也很注意细节的人,尤其在意自己的长发(毕竟是无论春夏秋冬都不愿意摘下自己黑色礼帽的人),这次任务的手段却异常简单粗暴,面对目标没有用枪而是用的肉搏,刑讯时更是直接割开了对方的大动脉,那个狞笑甚至把伏特加也吓了一跳。

    而在对方鲜血飞溅上他的长发时,gin的心情已经差到连伏特加都能看出来的地步了。

    最后那个人当然供出了情报,求着伏特加给了他一个痛快,而那个时候的gin正在处理自己头发上的血迹——伏特加发现gin对自己头发的在意似乎也上了一个层级。

    ……实际上gin离开那栋别墅里回到劳模日常生活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每天心情最好的时候就是晚上去拿那只连伏特加都看得出是个借口的血样、见到波尔图的时候。

    而伏特加其实并不清楚那位gin所执着着的、传说中的波尔图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能算弱,但他一向很有开车工具人的自知之明,对自己大哥的私人信息没有什么窥探欲——身为gin的搭档,半个情报人员,无数次看gin解决那些“知道的太多了”的任务目标,伏特加深知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的道理。

    于是他对波尔图的了解也仅限于gin为了以防万一主动透露给他的,关于“情报指挥人员”、“gin的前辈以及搭档”、“一直做的是幕后工作”以及“最近身体出了问题退下来修养”这些碎片。

    不是没有别的怀疑,但是都无关紧要,他要做的从来只是遵从大哥的指引。

    所以伏特加心中那个“波尔图”的形象始终空洞苍白,不出意外的话也会一直就这样苍白下去。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位来自cia的、已经获得代号的卧底。

    虽然gin一般做的都是暗杀任务,但是他的能力并不是只局限在杀人上的——所以今天交到gin手里的任务也不是击杀,而是将其带回组织做后续处理。

    奈何找到那位卧底的时候对方正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对方身为曾经和gin合作过的行动组代号人员,可以说不能再明白这位组织的top  killer手段能残忍到什么地步了,于是他为了自己家人不遭受那样的对待可以说是爆发了所有潜力反抗gin。

    毕竟本来对方的能力就不差又有半个主场优势,所以虽然最后还是拖着一家老小一同死在了gin手上、甚至连情报也没能保住,但也以生命为代价成功给了gin一枪,在gin的肺部开了个血窟窿。

    ……没了。就这些,他的成果并不与决心相乘,但是在组织的top  killer面前好像是很正常的。

    gin的体质很好,起码在伏特加看来,自己的大哥拥有的绝对是非人类才能拥有的体质。所以对于正常人来说可能要进icu、不躺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的一枪对gin来说最多算中伤,带着这样的伤势出任务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这次gin果然也只是潦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就继续下一个任务,除了烟抽得又凶了起来和微妙的暴躁以外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但伏特加注意到,gin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胸前的衣物上——或者说,后面藏着的几圈纱布上。

    伏特加也忍不住在意起来,放了几分注意力在琴酒的伤口上。

    潦草但是有用的包扎,用的是实验室那边出来的药,虽然有点痛但是用在gin这样的体质上见效非常快。和以往无差的手法。

    伏特加:?

    伏特加:这次伤势很严重吗?或者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为什么大哥这么注意这个伤口?

    他在gin把自己赶下车去拿血样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原因。

    ——这伤口会妨碍gin去见波尔图。

    伏特加代替gin和波尔图“交流”的时候其实gin那辆标志性的黑色保时捷356a就停在别墅外面。

    它和以前所有任务中的一样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再是处于最方便暗杀突入的地方——它的主人有些生涩地把它停到了最方便保护的位置。

    而这里也能看到三楼那个小小的、住着他的boss的房间的窗台。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以gin的目力依旧能看清那窗台的轮廓,也能依稀看见那串由自己亲手挂上去的青蓝色类琉璃质风铃。

    ——那个窗台和那串风铃,都是gin专门为波尔图设计安排的。

    波尔图的喜好一直都很淡,曾经的gin也是用了很久才发现波尔图其实会喜欢柔和的拂面风和风中轻晃的风铃。

    但是也因为他的身体实在太差,甚至会因为一阵不够合宜的风而发烧,不稳定的呼吸都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风铃的声音更是会严重干扰到他过分敏感的感官,甚至会发生严重的应激——所以他这么点小偏好也始终都无法被满足。

    而在波尔图为羸弱的身体所限制、不得已陷入沉睡的时候,他们为他准备了这栋别墅。发现了波尔图微不足道的“爱好”的gin在窗台上花的心力尤其多。

    这里面的技术含量高的过头,特殊的设计让吹过窗台的风都被过滤了一遍,各项指标都经过了严格的测试,不会对波尔图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风铃的材料也是特制的,和窗台结构一样卡在一个不会让人(特指波尔图)难受的临界点上——研究所的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组织top  killer的强盗行为是为了给自己的前辈做个好看且能听的风铃。

    ……然后那个风铃在窗台上守望了那么久那么久,没能看到它被花了那么多心力制造出来所为的那个人。

    它只是一天天和着风声轻唱,落寞而无用。

    ——和gin一样,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奇迹。

    gin以为自己会疯掉呢。

    沾着血的银发认真清洗,等那个人含笑的目光。回头时不会有人点头,即使妄想。黑暗里一次次把烟摁灭,过于敏锐的感官。

    他呼唤自己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

    耳机里平静的声音。手术台和他的呼吸一样冰冷。无影灯下手术刀的锋锐。血液的流淌过于缓慢。他似乎是在痛苦,而自己无法感知。

    ——error

    他说:“我们都会自由。”

    难以忘却的不是疼痛,而是虚幻与现实之间那人的怀抱。

    实验室的灯总是太亮,药物的味道并不算好,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少年身体单薄而冰冷,贴近时能感受到突出的骨廓,心脏跳动的声音微弱却用尽全力,皮肤感受到的是刻骨的寒凉,并不舒适,同样抗拒。

    ……可他没有想过会是最后一次。

    不愿承认这只是他在心怀妄想。

    无数次模拟着再见时,那一声“前辈”。

    也许不再会有机会。

    梦中看不清他容颜。哺进口中的血液苦涩味道清晰过分。难耐地反复回忆。记忆都支离。那个人明明说过所有回忆都无用。

    无法遗忘。不能遗忘。

    这不会是结局。这不应是结局。

    ——他要用尽余生,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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