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叮、叮、叮、嘟嘟嘟。”

    老板把一只手的手套脱下,从底下的收钱箱里抽出手机,“喂”

    “圆圆,清明祭祖回来吗?”

    “不回了,到时顺道帮我上支香就行。”

    “圆圆,不是妈非要你回来,但村里的人说要迁坟,要你回来装骨、扛碑。”

    两人都没明说上香、迁坟的对象,但两人心里都知道,“心照不宣”用在这种场合可能不那么恰当,可却很形象。一个人不开口,另一个也不直说。

    ‘你跟他说这个干嘛,逢年过节也不见回一趟。’老旧的手机平时收音都不好,这回却清晰的把对面人说的话传过来。

    ‘小点声’对面的女人压低声说了句。

    “好。”老板当没听见,轻声应了。

    “好,那妈先挂了。”

    滴-电话结束,没有伤春感秋的时间,那边还在在叫着上菜了。

    ‘嘶’久未翻动铁串,那热传到手上,松开一下又继续握上去翻转烧烤。

    另一边,人间琐事在上演。

    “你插什么话啊?”

    “我怎么了我,你说他不是啊,我说给钱供他上大学,他偏不,高中毕业就离得远远的,几年都不回来一次,村子里的人都怎么说的,老张家对来的儿子不好,村里的长舌妇天天在那嚼舌根,都传到厂里同事、厂长那了,都来跟我说我不厚道,真真的是继父难为。”

    本来在沙发上瘫坐的中年男子听见女人的问话,‘腾’的一下站起来,巴巴的说了一通,好像还不过瘾,最后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这都什么陈麻滥谷子的事了,圆圆年年寄一堆东西回来,你去拿的时候,谁不说一句老张家养的好,有福气啊。”

    “也就剩这点用了,老子也算没白养他。”听着男子虽还‘恶声恶气’的话,但女人知道这气消了。

    夜已过半,喧嚣按下了暂停键,林源摊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久未换新的墙上露出斑驳的裂缝,有长有短。怪不得时不时扫地会有碎块的白皮,东西久了就不好用了,迁坟也是一个理吧。

    林源轻嘁了声。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一些地方清明前拜山,一些地方清明后拜山,不足为奇。

    做足了一天的火车,然后转大巴,最后坐上拉的摩托车,林源终于到了村子口。

    “你看那娃子,长得真俊啊。”

    “又是来采风画画的的吧”

    “看着没背画板啊,是不是谁家的回来了。”

    “看着怪眼生的。”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农忙也还的再等会儿,村口聚着一堆老幼妇女,有的在剥豆子,有的在剥玉米粒,拿来做饭喂鸡。

    “往村东边过去了,那谁家啊。”

    “是玉桂的儿子吧,就老张娶新媳妇时带过来的那个啊,几年都没见着,长那么俊了。”

    村子里的景象好像无太大的变化,不过是黄泥墙、瓦片顶变成了瓷砖墙、水泥顶,从前一下雨就一个接一个水坑的黄泥路变成了平整的水泥路。

    没有门的钥匙,林源坐在门前的石板凳上等着,从日头西斜等到日落山后,半边灰沉,半边红霞,天黑得那一瞬是措不及防的。明明看着还是半白,但走上几步路,已然全黑。

    “桂嫂,怎得还在这呢。”

    “这刚下班,去买了点菜、香烛、折了点柳枝。”

    “你儿子都回来了,你还在这慢慢走呢。”

    “回来了!”

    “对啊,你还不知道啊,人都在你门前坐一下午了。你可别说,有出息了,长得可俊了……”

    “婶子,我先回去了,回头来我家吃饭。”后面的等不急听了,刚还在推着车走,马上跨上去,

    往前踩去。

    林源无聊的低头,看着背包,发着呆。

    “圆圆,怎么回到了也不说一声,好叫叔叔去接你啊。”女人骑了一路,人都还没下车,喘着气问道。

    “不用,妈,我搭摩托车回来的,不用麻烦叔叔。”

    “你这孩子,那摩托车可贵了,看你生面孔,可尽宰人。妈今天不知道你回来,没买你爱吃的鱼,等会儿拿钱去张老养鱼的鱼塘那,换条鱼。”

    “不用,妈,随便吃点就行。”

    林源还没说完,话头又被抢过去,“你这孩子怕是都不记得张老鱼塘在哪里了,我去吧。”

    看对方是说不动了,林源忙把东西放下,说道:“记得,我去。”

    “那妈把钱给你,买大点的。”

    “不用,我自己有。”也不等对方继续说,林源便跨门离去。

    不消一会儿,便到了。

    “张伯,张伯,我来买条鱼,张伯。”高声呼喊,等待回应。

    “买么鱼,要几重嘅。”胶板搭建的临时棚屋里传来声音,一个人走出来,穿着汗衫、大裤衩,光着脚,脚趾甲里挤满淤泥、裸露的小腿上黏着斑驳的泥块。

    “后生仔,买么鱼啊。”

    “张伯,拿条鲫鱼啊,两斤重就得了。”

    “鲫鱼好喔,跟豆腐一起煮,靓喔。”说着,就往池塘边走去。一大早捞完鱼,拿去市场卖,卖剩的拿回来用笼装着,用绳子绑着放鱼塘里,卖给村里的人。

    把鱼笼扯上来,放水桶里,看中了哪条,指一下就行。

    “靓仔,睇起来眼熟喔。”挑好鱼,阿伯拿起旁边的称,用勾勾住鱼嘴,手扶秤砣,随口问道。“两斤多滴,算你两斤了,二十。”转手取下鱼,拿个红塑料袋装好。

    林源拿过鱼,把钱给对方,回答道:“小时候住张叔家的小孩。”

    说完,便离开了。

    拿回去打理好,饭菜煮好了,张叔还没回来。

    “算了,不等他了,咱俩先吃。”

    碗筷摆好,门口遍传了拖拉机的声音,‘呛、咚’,还不等外面喊,女人便赶忙出去,边朝外喊着:“来了。”

    “回来了。”女人轻声的说到,男人没领悟,大嗓门的问了句,“谁回来了。”被女人用手肘捅了下,也压低嗓子,“回来了。”

    快走两步,踏过门槛,看着屋灯打下来的光里印了个影子,林源站在门边,喊了句:“叔。”

    “回来了”

    “嗯”

    “吃饭没”

    “在吃”

    “进屋子里吧”

    林源等男人、女人跨进屋里,才跟着进去。

    “吃饭吧,吃的惯吗。”

    “嗯”

    接下来便无话可谈,一片寂静,只余筷子和碗筷碰撞、咀嚼食物的声音。

    女人可能受不了,便起了个话头,“圆圆,你在外面怎么样啊。老寄钱回来,自己够不够用啊。”

    “妈,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

    “那就好,那就好,当时让你留家里面,偏要出去”女人说着,突然感觉这话题起错了,

    只能叹了口气,也不往下说了。

    林源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说到,“妈,我很好。”

    “好就行,好就行,钱也不用老打过来,给自己留点,不小了,该成家了,知道没?”

    “好了,妈。”

    吃完饭,林源把桌子收拾好,洗好碗,回屋的时候,男人叫住他,说了句:“明早6点。”

    “好”

    一墙之隔,可以听见对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林源也不受影响,今天做了一天的车,人也累了,倒头就睡。

    竖日,天蒙蒙亮,声音便从四面八方传来,是村里的人开始准备东西,搭着自家的摩托车或顺路的面包车,往祭祖的地方开去。

    林源家里没有摩托车,便也和别人一起坐面包车。

    祭祖一般是男人的事,车上便很少女人。有一两个也不会是村里的‘长舌妇’,而是替出去外面打工回不来的男人来的。也就问了两句,便也不找话说,各自拿手机看着或倚在靠背上睡觉。

    到了地方,各自下了车,从后备箱中拿出准备好的手套、镰刀、铁铲还有罐子。毕竟一年来一次的偏僻地方,各处都长满了杂草。而且迁坟要重新挖出来,拾骨。

    看着众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人走出来,走到前面的空地上,喊了句:“安静。”

    下面的人都自觉了,声音静下来或停下了。

    是村里的村长,也是村里的高辈分。

    “大家都知道了吧,今天是回来迁坟的,大家也要认真点,好好干,保佑各家的财运、官运啊,保佑各家的子孙啊……”接下来便是一堆祭祠和歌颂,前期准备做完,终于开始动身前去。

    一路上用镰刀把高的、伸出来的枝杈、杂草砍到,林源就跟在后面,也不和别人一样搭咂,说几句在外讨吃的生活。

    不一会儿就到,剩下的就是各找各自的坟。

    “在那了,你去吧。”张叔对林源说完,便走开了。

    林源应了声,和男人说了句小心,也走开了。

    经常用手干活,用起铁锹来也不算费力。燃香烛、点烟、开坟,拾骨、装骨一套流程下来便已经两三个钟头了。

    全部搞好之后,跟着村长,到选好的新地方。新地方在选定的时候便已经叫人来已经拾掇完毕,也分好了各家新坟的位置,就等罐子入土了。

    各家把准备好的水果等祭品摆在坟前,家境还过的去的,还会倒点小酒在土上。

    林源把东西摆好了,就定定的站在坟前,过了会轻声说到:“爸,很久没见了,我现在过的还行,开了家烧烤档,妈妈也过得不错,找了个好人,对她不错,你放心吧。我走了,下次再来见你。”

    说完了,便也不等其他人,头也不回的先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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