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
谢濯把姜迟送回草屋后,便独自离开了。
好像他来只是为了交代一声一样。姜迟小睡了一觉精神反倒好了不少,打了个响指,便有萤火虫抱作一团飞进了草屋,照亮了半个屋子。
这屋子里着实没什么好收检的,绕着空空如也的草屋走了一圈,姜迟只在后院见到了空空的,长满了青苔的水缸,同堆在一旁破了好些口子装着隐隐有些发霉种子的布袋子。
姜迟蹲下身子,伸手去拽那残破的布袋子,萤火虫的光时亮时暗,叫人眼前隐隐发花。
散发出霉腐气息的种子在姜迟面前一一铺陈开来,姜迟屏气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隐约长了霉斑,看着干瘪的种子拨到了一旁。
在那些腐败的种子下方,仍有些干净地,冒了新芽的种子。
种子呈暗黄色,姜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挑拣着放入掌心当中,不知是动作间将盖在种子上方的那层灰抖落了,还是姜迟身上馥郁的灵气叫那种子更显生机了,姜迟总觉得那些种子顶上冒出的些许绿芽绿意更甚。
姜迟将收检出来的种子收进了腰间布袋,而后回了房里。
既然应承了桑子昇替他种菜,那便要好好种,这样桑子昇也能更用心教谢濯些。
姜迟躺在吊床上,轻轻晃动着,睁眼看向屋顶,四周有风灌进屋内十分清凉。
再次睡过去前,姜迟想到,要挑个时候去找一找桑子昇。
谢濯同她说,鹿吴山上有天池水能涤荡他身上的戾气,姜迟想着,许是叫谢濯多泡泡,身上的魔性也能少不少呢。
就在这样纷杂的思绪中,姜迟睡了过去。
难得无梦,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姜迟抻着懒腰推开了木门,伸腰的动作却是停在了半空,小院里,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少年。
“陆祁?”姜迟放下手,看向院中缓缓转过身来的男人,“你来做什么?”
“师父想见你。”陆祁声音淡淡,似是有些疲倦,连唇色都显得分外苍白,“我来领你去找他。”
三言两语间,陆祁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知了姜迟,见姜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陆祁转过身去,“姜姑娘梳洗一番后,我们便上山去吧。”
姜迟动作很快,晨间山中溪水冰凉,冲在脸上,叫姜迟彻底清醒,她跟在陆祁右后方,视线虚虚落在了陆祁的耳后。
她对这位鹿吴山的大师兄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晓得在两人为数不多的交集中,多数时候是不欢而散的。
“陆师兄。”见陆祁一直未曾再开口,姜迟小跑了两步,同陆祁并肩走着,“先前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以后我们在这鹿吴山上,还要陆师兄多照顾呀。”
陆祁突然停了步子,姜迟一时反应不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她回过头去看陆祁,面上带了一丝疑惑。
“何须我的照顾。”陆祁收回了落在姜迟身上的目光,重新往山上走去,好似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只是姜迟的幻觉一般,“小师妹第一次见你,便同你一见如故。师父也是。”
“该是我问问姜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这样的本事才对。”
陆祁的话音里有两分嘲讽意味,他截住了姜迟的话头,“姜姑娘,还是快些走吧,师父事忙,不好叫他久等。”
姜迟闻言也不再说话,权当自己是个哑巴,跟在陆祁身后往山上爬去。
山门内的前庭里,站满了人。
姜迟悄悄探出脑袋去瞧,多数面孔是熟悉的,都是先前一路往山上去的,她还瞧见了张泉泓张清泓两兄弟。
张清泓正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着,视线同她对上,忙不迭地挥手同姜迟打招呼。
姜迟也对着张清泓挥了挥手。
姜迟动作变得大了起来,她踮起脚,晃着脖子想要找谢濯的身影,却听得陆祁的声音响起。
“姜姑娘,还是莫要在鹿吴山弟子面前扮猴戏了。”
陆祁的声音说不得高,却也不低,站在最外侧,同他们离得近的几位都听见了,一时间低着头憋笑。
姜迟收回视线,也不想着去找谢濯的事儿了,大步沿着玉阶而上,将陆祁远远甩在了身后。
陆祁的视线落在了身旁憋笑的几人身上,声音更凉,“不好好练晨功,就早点下山去。”
几人登时收了笑,低着头小声认错。
陆祁并未揪着他们不放,转身往上走去,只是在彻底转过身前,陆祁的视线同人群中的谢濯对上了。
谢濯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他个子比周围的人要高些,也要白上许多,剑眉星目,看着像是哪家的贵公子,丝毫不像是风餐露宿前来拜师的。
也不知姜迟方才是怎么瞧不见他的。
陆祁收回了视线,沿着玉阶向上。
女子红衣玉肤,动作间灵气逼人。
男子白衣束发,贵气逼人,两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
谢濯默默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
“师父,姜姑娘到了。”陆祁轻敲了两下紧闭的门,门内传来桑子昇的声音。
“请姜姑娘进来吧。”
陆祁伸手推开了门,侧过身,给姜迟让出了行走的道路。
姜迟跨过他,走了进去。
桑子昇坐在上首,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握着茶盖,正轻轻吹动着茶水上的茶叶。
见陆祁跟着姜迟一道进来了,桑子昇放下了手中茶盏,微微抬起头,看向陆祁,“祁儿,你领着小小一道去练晨功。”
“是,师父。”陆祁躬身正欲退出去,却听见桑子昇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怪师父罚你吧?”
陆祁顿了一顿,而后垂下眼,将情绪尽数藏入目中,“弟子不敢。”
姜迟的视线落在退出房间的陆祁身上,这才察觉陆祁的动作竟是有一丝僵硬。
等陆祁离开了,桑子昇才看向姜迟,“姜姑娘,坐下聊?”
“不知道桑前辈一大早便叫陆师兄寻我过来,是要同晚辈交代些什么事吗?”
“谈不上交代。”桑子昇笑着摆了摆手,他的视线落在姜迟身上,“老夫只是许多年未曾见过灵气这般馥郁的精怪了,所以相同姑娘聊两句。”
“姜姑娘,如今世间灵气凋敝,便是我这鹿吴山上,也数年未曾孕育出精怪来了,不知姑娘从前是在何处扎根?”
姜迟眨了眨眼,“只是个不知名山头。”
桑子昇自是知晓姜迟在同他瞎扯,却又不好拆穿。
“桑前辈,我听谢濯说,他得在鹿吴山的天池水中泡过之后,才能拜你为师?”
“没错。”桑子昇点了点头,“谢濯身上沾过血,照山上规矩,是不能拜入山门的,只不过……”
桑子昇顿了顿,他抬眸看向姜迟,面上坦坦荡荡,“我也不同姜姑娘你兜圈子,我愿意收下谢濯,是为了同姑娘做一宗交易。”
“姑娘灵气馥郁,又是草木成精,侍弄出来的蔬果自是能带上那么两分灵气。”桑子昇面上坦然,将自己的心思尽数说了出来,“我收谢濯为徒,便是为了姑娘日后种出的蔬果。”
姜迟眨巴眨巴眼睛,没接话。
她是不曾想过自己还有这般用途,只是见桑子昇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反倒叫她原先再讨要些什么的打算有些说不出口了。
“桑前辈,我听谢濯说,泡天池水可能会死是吗?”姜迟从一旁端起茶碗,“谢濯他不会死吧?”
桑子昇一愣,显然是不曾想到姜迟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站起身道,“自是不会。虽说泡天池水会受些苦楚,但性命还是无忧。”
“姜姑娘,我还有事,便不同你多聊了,若是缺什么,便只管同陆祁说。等第一批蔬果长出来,我会差人去取。”
姜迟哦了一声,只是不知为何,桑子昇似是从那声哦里听出了一丝失落。
桑子昇双手背在身后,目送着姜迟走出了房间,眸光幽深。
“师兄。”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桑子昇回过头去,是鹿吴山上的长老之一,元曦。
“你当真要收了那半妖当徒弟?”元曦伸手捞开了垂下的链子,看向桑子昇,“鹿吴山虽说不忌山精野怪,却是从未收过半妖做徒弟,更何况还是个手上沾血的半妖。”
“元曦,你也知道,如今我们这鹿吴山上,灵气也减弱。”桑子昇缓缓摇了摇头,“前些天我闭关出来,还未曾同人提起过,山后天福洞中的灵泉,也是隐隐有枯竭之意。”
“师兄,你是说……”
“天地之间,灵气此地消彼处长,本是常态,可如今却是处处灵气都在变得稀薄,元曦,我不得不为鹿吴山上上下下考虑。更何况……”桑子昇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那位姜姑娘竟能从榕树精手中活下来。要知道,她可是桃木成精。”
桑子昇点到为止,未曾说得过于明白。
元曦面色有些沉重,片刻后,她眉眼轻舒,“师兄既决定了,那便将那半妖带来吧。我领他去天池。”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