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玥和严宸桉在学校门口驻望了一会儿后,就沿着街边的小路走着。
天虽然已经变暖,但离开得并不干脆,即使穿着外套也能感觉到凉风入体。
沈璃玥的耳朵被冻得坚硬,甚至有点失去知觉。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特别不抗冻,身上倒还好,只是双手,双脚和耳朵特别容易承受不住。冬天时,即使几分钟的路程也会耐不住寒气,所以帽子和手套在一整个冬天里都会陪伴着她。
但是,她刚刚从音乐厅里出来得急,帽子和手套此时正放在选手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里。
路上行人极少,但总有一些小摊主不顾天气难挨,在那一个地方一站就是从白天到黑夜。
沈璃玥双手捂住颤巍巍的两只耳朵,即使手也很冷,但手心与耳朵接触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温暖。
严宸桉注意到沈璃玥的动作,他转头问她:“冷吗?”
沈璃玥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嗯,有一点。”她接着说道,“没事,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严宸桉看她把手放下后才注意到她那两只通红的耳朵。
他没说话,只是加急了步子,想快点把她送回她住的地方。
小摊摊主穿着厚重的衣服站在路边,眼睛看着路过的行人,希望他们能够停下看看自己在卖的东西是否是他们需要的。
严宸桉和沈璃玥迎面走来,是严宸桉先注意到了那小摊。有个女人站在摊边,她的头发扎得很乱,穿着看上去就很脏的厚重外套。
“去看看。”
沈璃玥听到严宸桉的话,往小摊那边看去。那小摊的桌子上面摆着帽子,手套,围巾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头饰。
他们两个走向那个小摊,摊主见他们走来立马迎笑说:“来看看,帽子,手套什么都有啊!”
严宸桉先是看了看眼前各式各样的帽子手套,然后转头看着沈璃玥说:“买个帽子和手套吧,还要走一会儿呢。”
沈璃玥看着眼前的东西,不一会儿,一只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帽子伸向了她面前。
他说:“试试这个?”
那个帽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图案,简简单单的,是沈璃玥喜欢的那种。
她从严宸桉手里接过那个帽子,戴在了头上,这让耳朵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温暖。
“多好看啊,真适合你!”小摊摊主见他们有要买的意思便连忙夸赞着。
严宸桉看着她。
这个黑色帽子显得她更白了,但是帽子似乎有点大,盖住了她一多半的额头。
“你看看。”他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小镜子递给她。
沈璃玥接过镜子,正打算看两眼的时候,注意力就被旁边的两个人吸引了过去。
先是声音从沈璃玥那边传来,她很快看过去。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正在看着桌上的发饰。那两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高中生那样。
女生声音娇嗔:“我就是喜欢这个嘛~”
“给我买嘛。”女生正微微摇晃着男生的手臂。
男生一脸拿那女生没有办法的样子,宠溺地笑着,然后就付了钱。
女生一副得逞的小表情,看着男生笑。
“别笑了,走吧。”男生拍了拍女生的头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小摊。
沈璃玥听着那个男生和女生的对话,说实话,有点羡慕他们。
沈璃玥这下没心思看镜子了,只照了一下就放下了。
“就这个吧,老板,多少钱?”
沈璃玥问价钱的话音刚落,那边钱已经递过去了。
严宸桉递给了那个摊主足够的钱,然后对沈璃玥说:“你再选个手套。”
“不用你给钱的,我自己买。”
“都给完了,你选吧。”
沈璃玥觉得刚刚吃饭的钱自己没来得及给就已经不好意思了,这自己买个帽子和手套也要他给钱,心里属实觉得过意不去。但她没继续和他争下去,很快选了个手套后就离开了。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们的步伐好像在不经意间越来越慢了。
沈璃玥带着帽子和手套,低着头走着。
“你没打算交女朋友吗?”
严宸桉听到沈璃玥的这个问题后,显然一愣。
沈璃玥没敢抬头看他,她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哪来的勇气,就把那句话问出来了。
再直白的话,她真的说不出来。
她只能试探,试探性地看看自己有没有一点希望。
过了几秒后,严宸桉缓缓开口:“还没打算。”
听到这个答案后,沈璃玥没再说话了。
“你呢?”严宸桉看着低着头的沈璃玥。
“没有。”很快,她回答了。
沈璃玥打算等,等严宸桉有打算的时候。
他们在互相试探。
其实,在那时,只要一个人说得明确,他们就可以早一点拥抱对方,安抚着一切。
严宸桉把沈璃玥送回她住的地方后,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好久。
直到天要黑的时候,严宸桉才踏上公车。离那个地方的距离很远,他闭上眼睛,脑中不断回想着沈璃玥的那个问题。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又不能说出口,又舍不得放弃,贪心地享受着当下的一切。
在内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质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真的可以吗?你能给她幸福吗?
严宸桉无奈地笑了,因为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能。
所以,他自以为的答案让他不敢去想未来。
可是,那是他自以为的答案,是他自己给自己的答案。
-
严宸桉从大门走进院子,那个房子在郊区的一个地方,算得上偏僻但也不冷清,对于老人家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地方。
院子里全是一些打理得很好的花花草草,可见这房子的主人很喜欢它们。
“小桉回来了。”
坐在门口椅子上的一个有点年纪的女人脖子伸得很长,一直往大门口的方向望着,看到严宸桉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就很快就从椅子上站立起来,迈着还算轻快的步伐走向他。
严宸桉快步走向她。
她上前挽着他一边的胳膊,眼窝深陷,笑得很开心:“还没吃饭吧?我让刘姨做了你爱吃的菜,我去给你热热。”
“不用了,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那也好,你晚上饿了的话我再给你热。“
她挽着严宸桉的手往屋子那边走着,快到屋子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他说:“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和他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他说话一直就是这样的,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往外说,你等他消消火,他就自己知道错了。”
她拍拍严宸桉的手,眼眶中有微小的晶莹液体:“你别和他生气,也别怪他,他就是……”
“就是,可能还放不下。”
说到这,伤心的往事随着话语重新涌来,涌入她眼眶,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
严宸桉低头笑着说:“我知道的,我没有和姥爷生气。”
他伸手抹去了她的眼泪。
即使岁月也没有舍得夺去眼前人的容貌,所以每次看向她的时候,严宸桉总觉得熟悉的人又重新站在了他面前,因为她们真的好像。
“你不管将来想做什么,姥姥都支持你,就是,就是不管在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身体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她看着他说话时声音哽咽,却在尽力压制。
严宸桉笑着应她。
走进屋里后,严宸桉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只看到了在打扫卫生的阿姨。
“刘姨。”
打扫卫生的阿姨听见声音后就转头,看到严宸桉后笑着说:“小桉来了。”
严宸桉笑着点头,看着屋里没有其他人后就转头问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女人:“我姥爷呢?”
“应该是在书房。”
严宸桉点头:“那我去看看他。”
“嗯,去吧,好好和他说。”
严宸桉走向楼上的一个角落的房间里,他轻敲了门。
“谁?”
“是我。”
低沉的声音很快传来:“进来。”
严宸桉推开了门后就看见了坐在摇椅上戴着眼镜看着古书的人,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却很是强健。
老人把书放下,看向眼前的人,他表情严肃,但更多的是别扭的感觉:“去哪了?”
严宸桉照实说:“去找朋友了。”
“吃饭没?”
“吃过了。”
安静了几秒后,老人站起来坐到旁边的一个椅子那:“过来坐。”
严宸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后拿起木桌上沏茶的器具,熟练地做着一切。
“明天和我去看看你妈。”
严宸桉手下动作没停:“嗯。”
“我今早跟你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你最好好好想想,其他的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不管你,但是当警察你想都不要想。”
他说话已经不能很清晰了,声音也沙哑极了,但想表达的意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严宸桉耳朵里。
说实话,严宸桉是有点害怕眼前这个人的,因为严宸桉很少见他笑,还有以前每次他们一家人一起回来的时候,他脸色更是吓人,连说话都很少说。
所以,严宸桉很少拒绝他的要求,但除了刚刚那个,他也从未要求过严宸桉什么。
他唯一要求就是不要让严宸桉成为像他的父亲一样的人,但这个要求,严宸桉答应不了他。
“你要是也和你爸一样,那我也就不用活了。”
这句话,严宸桉听过不止一遍了,自从去年他知道严宸桉要考警校后,每次严宸桉回来,他们都要闹不愉快。
当年那次,他在饭桌上知道后直接砸了饭桌,发了好大的火。所以,严宸桉从不主动提这件事,但每次他都会主动说起,他就是想听到严宸桉亲口说自己不会考警校了。
严宸桉手下动作停了下来,语气很轻但有着不能被反驳的坚定:“姥爷,我说过了我一定会考警校的,你不用再说了。“
“你,你。”
他把茶杯连同刚刚刚沏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茶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从凳子上迅速站起来,以至于双眼蒙黑了一两秒,他带着很多褶皱的左手扶着椅子,大声冲严宸桉喊道:“你是想气死我!”
“哐。”
门开了。
“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她一直在门口附身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上,听到茶杯碎裂的响声,觉得气氛不对就开门走了进来。
“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去!”
严宸桉也起身站在原地,他在那一刻是无助至极的。他不想再去做一些口头上的争执,可是也不会昧着良心用语言去欺骗眼前的人,欺骗自己。
“他想去就让他去,你拦着他有什么用,反正也拦不住的。”她扶着他颤巍的身躯,语气温柔。
她伸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带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他在她的安慰下,气息平稳了很多。
“我当初就不该让咱女儿嫁给那个人,不但什么福都没享到,到头来,还把命搭了进去。”他埋着头,声音微小,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泣。
她站在他旁边,眼泪早已布满眼眶:“怎么又说这个了,都过去了。”她在劝他,不止一次地劝他,“现在小桉都这么大了,我们就不要参合他了,让他自己做主吧。”
他没说话了,一直埋着头在那坐着。
她走到严宸桉身边,抚摸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就去吧,我和你姥爷会支持你的。”
严宸桉只能点头。
不止严宸桉一人在耿耿于怀当初的事,他们老两口也一样。
原来,有些发生过的事真的会被记一辈子的。
第二天,严宸桉和他们一起去了墓地。
去看他的爸爸和妈妈,去看他们的女儿和女婿。
照片上的那两个人都还是年轻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两年前,骨灰被撒入大海,他们或许可以在另一个地方相聚。
也可能,分散于各个地方。
他的骨灰不及她的一半,因为那是残缺不全的。
所以,他们再次相见也无法认出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着的人只能对着两张照片表达思念。
严宸桉在那里待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上,坐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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