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包厢，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爸余怀祐，穿着薄羊毛衫，指间夹着雪茄。
旁边的米洛一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跟余洋简直是一模一样，“来啦，赶紧擦一下手，阿姨这就让服务员起菜。”
“我跟你说的几点，为什么还要拖拖拉拉迟到这么久？”周碧晨兴师问罪。
余悦坐下，拿起湿毛巾，漫不经心地拭手。
这个时候不适合任何的辩解，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要讲，因为他妈只是想发泄情绪，并非真正想知道他为什么迟到。
而且他很清楚，就算他说了，他妈也不会相信，觉得他是在狡辩而已。
“怎么说哥也是高三了，学习压力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我看哥还带着几本书。”余洋在米洛身旁入座，一家三口完美入框。
余悦攥紧了湿毛巾，其实他更想用湿毛巾堵住余洋的嘴。
“哼，带着几本书也想考清北？”难得他妈主动用清北这个梗亲手打他的脸，毕竟他的脸面等同于是她的脸面。
米洛出来劝和，“人来了就好，不说这些了，余洋，你去叫服务员，菜怎么这么慢。”
“我管教我儿子，你插什么嘴？”
周碧晨呛得米洛发懵，她看了看余怀祐，又尴尬地低下了头。
周碧晨却像胜利者一样，抬高了脑袋，神情倨傲。
余怀祐掐了雪茄，“孩子又没闹事，你也别老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他自己有分寸。”
这话，余怀祐显然是向着余悦的，周碧晨却没变脸，反而老老实实地听着，半晌之后才用埋怨的口吻说道，“儿子这么大了，你也不尽尽做父亲的责任。”
米洛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余洋笑着接腔道，“那是当然了，爸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对吧。不过，哥比我独立，我也就学习比哥好一点，其它的还是跟哥没法比。”
余怀祐不怒自威地瞪着余洋，但眼尾却叠着几条皱纹，“知道自己的缺点，还不好好改正过来？明年就要自己上北京读书了，就是大人了，还要我跟你妈整天操心你吗？”
余悦戏外人一样看着这几个人热闹地唱戏，挺有趣，但也无聊透顶。
菜一盘一盘地被端上桌，五星级酒店，服务到位，菜品也是色香味俱全。
做了一下午的题，他早已饿昏了头，他妈和米洛母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一概不予理会，专心致志地吃饭。
林奕见了他这样子，大概就会嘲讽他一句，饭桶，你就吃饭睡觉最认真。
半个小时，已经是他的忍耐限度了，放下擦嘴的纸巾，余悦低眉顺眼，“爸，我吃饱了，我还有事要先走。”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余怀祐知道留也留不住，挥了挥手，表示同意，“身上还有钱吗？”
余悦站起来，痞笑道，“谁还怕钱多吗？”
余怀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余悦，口吻更像是在打发他，“晚上我再转两万到你卡上。”
“哦。”余悦又揣上那几本书，走出了包厢。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却透着一层幽蓝的光。街道两旁亮起的路灯，忙碌的车来车往，一两片枯萎了的梧桐叶顺着风跌下来，是让人想回家的夜晚。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余悦的心惊动了一下，他想有可能是林奕打来的。
结果是蒋文超那个二百五。
“喂，悦儿，吃完饭了没啊？”
电话里有点嘈杂，余悦以为蒋文超是在自家小吃店里，“刚吃完，怎么了？”
“赶紧回来学习了。”
余悦边走边槽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拼清北。”
“清北算什么，哥也不是很在乎。”蒋文超说道，“我在奕哥家里，你赶紧的回来，不然奕哥要代表月亮惩罚你了。”
余悦抬头，半空中刚好挂着快要满的月，“我还要二十来分钟。”
“好哒，那就先拜拜了您嘞。”
余悦：“……”
一天一种作妖风格，真是受不了。
“哥，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余悦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别跟着我，不然揍你。”
“哥，我能不能去你那边？”
他真的是服了余洋的厚脸皮，跟米洛真的是如出一辙。也对，要没有一点不要脸的精神还真当不了小三。
“不能。”余悦斩钉截铁。
他讨厌米洛母子，不是站在他妈的角度替他妈抱不平，纯粹就是看这对戏精母子不顺眼。
摆脱掉余洋，余悦在路旁拦下一部出租车，往枫林小区赶去。
701很拥挤，而且还很喧闹。要不是在这种老破小里，早就被人一个电话告到物业去了。
“余悦，你回来啦。”
“赶紧过来跟我一起背《长恨歌》。”洛炀朝他招了招手。
余悦克制着笑意，走过去，“不好意思，《长恨歌》我已经会背了。”
洛炀震惊，“你这种春风满面的嘴脸简直太无耻了，居然背着我背了《长恨歌》，还做不做兄弟了？”
“他干这种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蒋文超捧着一杯铁观音路过，赶着吐槽，“现在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吗，年轻人？”
余悦正口渴，从蒋文超手中很顺手地就端走了茶杯，“看清我的真面目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是我的茶。”蒋文超好恨，恨自己多嘴了。
林奕刚教完秦凡，腾出手来问余悦，“我让你写的那些练习题是不是还没写？”
躲了林奕一整天，余悦不知道林奕有没有看出来，但他自己骗不了自己，说话时故意支棱起来，“谁说我没写？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写的？”
林奕也很意外余悦的反应这么大，笑道，“就问你写没写，你急什么？”
“我愿意。”余悦说着将手里的书本都往林奕怀里塞，“老师布置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动，就紧着你那几道破题了。”
林奕跟在他后面苦口婆心，“那不是几道破题，那都是针对你短板的题型，对你很有帮助。”
余悦嫌茶烫，吹了几口就没什么耐心，“反正这些题写完我就不写了。”
林奕坐在椅子上，将练习本直接打开放在腿上，拿刚才的话调侃他，“你连《长恨歌》都会背了，还要再写什么题？”
蒋文超突然长叹一口气，“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人秀恩爱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嗯，确实。”韩天宇支持蒋文超的观点，“简直是天秀，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闭嘴。”
“闭嘴。”
林奕在练习本上对答案，听到蒋文超和韩天宇血口喷人，忍不住出声，却发现还有一个人不约而同也骂了这两人。
蒋文超激动了，“我说啥来着，现在实锤了吧，多么心有灵犀的一幕啊。”
陈唯恩哭丧着脸，“也就是说，我不仅追不到余悦，现在连奕哥都没机会了，是这个意思吗？”
魏薇对她说道，“节哀。”
陈唯恩推了推魏薇的手臂，问道，“那我可以追一追洛炀吗？”
魏薇一愣，随后冷声道，“随便。”
洛炀闻声立即不干了，“你这女人，咋啥话都往外秃噜呢？这娃娃亲，它是能这么随便的吗？”
颜卿卿说道，“嗯嗯，以后别拿洛洛开玩笑了，他是薇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哟，你们干嘛这么认真嘛。算了，我还是继续等奕哥吧。”
陈唯恩看似化解了尴尬，但其实没有，因为之后几个小时，不管洛炀怎么蹭魏薇都碰了一鼻子灰。
林奕随便陈唯恩怎么用言语调戏他，全神贯注检查余悦写的练习题。
“余悦，过来，这道题怎么用这么复杂的步骤？”
别的说他可以，但居然说他的数学，这就很不可容忍了，“你要是不能比我简单一步，我照死里扁你。”
对于余悦明明打不过他，还总是用武力来威胁他，这一点林奕早已习惯，甚至是麻木了，“这一道小题，用二项式定理，不比你这样做简单？”
一句话把余悦原地摁死，他瞪着那道题几秒钟，撑住了最后的倔强，“我看二项式定理不顺眼，就喜欢这么解行不行？”
“唉，”角落里的秦凡突然叹气，“我要是敢这么跟奕哥讲话……”
余悦幽幽地转过头去看他。
秦凡接着把话说完，“我会觉得我长大了，出息了。”
蒋文超拿着红笔任劳任怨地自己给自己批改试题，“悦儿这么嚣张，还不是仗着奕哥给他的宠爱？”
说完还唱了起来，“我只想给你宠爱，这算不算不算爱，我还还还搞不明白……”
余悦随手拿起一本书砸过去，“闭嘴！”
学习太累了，更何况以他们这群人的基础在跟高考对抗，再乐观都会筋疲力尽，所以一点小小的无足轻重的玩笑也让他们笑得开心极了。
笑声中突然加入了一两声突兀的敲门声，听到的人都沿着动静看过去。
“不好意思，我来找我哥的。
余悦一听到说话声，猛地看向门口，他蹙起眉头，“你来干嘛，滚。”
林奕立即起身，捏住余悦的肩头，安抚住他的情绪，问余洋，“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来找我哥的。”余洋一脸纯净无害的笑容，“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那你还不快点滚？”余悦一点也不客气。
他和余洋的关系，现场除了蒋文超和林奕知道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余悦，这是你弟弟？”颜卿卿显然对长相白净斯文的余洋起了兴趣，“这么久了才知道你还有弟弟呢。”
“是弟弟，那就是自己人了，进来啊。”
在一群人的怂恿下，余洋假装冒昧且盛情难却地进入屋里来，“你们都在学习呢，真用功。
“嗯呢，哎，弟弟，你上几年级了？”郑曜顺口问道。
余洋用指尖刮了刮眉，羞赧道，“我上高三了。”
郑曜：“……”
他的表情僵硬着，仿佛在说，兄弟，虽然我相信你说的，但我还是觉得你在忽悠我。
“真的，”余洋笑眯眯道，“其实我跟我哥是同父异母，所以年纪相差不大。”
这话说完，郑曜的表情更复杂了。
同父异母，所以年纪相差不大，这是什么神操作？
余悦将脸皮撕得更彻底了，毫无保留，“他妈是小三，勾引我爸生下的他。”
沉默，是所有人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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