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耸耸肩,  “日久见人心吧!”

    她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既然今天这么对她,等来日她目的达成冤屈洗清,到时候想跟着她做买卖,也得看她愿意不愿意带。

    她又不是属面团的,  想揉就揉想捏就捏。

    豆豆妈仔细看了看许问,  见她虽面色淡淡的,  但不像是特别气愤,跟着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有些愤愤不平:“你能想开最好。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都一个岛上处这么久了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

    好像全世界就她们最爱国。你为岛上做这么多事,  要不是因为你,  估计我现在还在老家不可能这么快就跟我们家老王团聚。

    不止我一个人这样。之前闲聊的时候,发现像我这样的嫂子可不在少数。

    现在岛上有水有电,孩子们有学上,  不能说全是你的功劳,  但你一定是最大的功臣。

    那些嚼你舌根的人,  把这些都忘的一干一净,就因为看见你多跟那艘船接触了几次,‘卖国’的帽子都能扣上!”

    比起豆豆妈这些义愤填膺的话,许问更纳闷她的态度。

    看豆豆就知道,豆豆妈也是那种温温柔柔,  说话慢声细语的性子。

    平日里,  为人和善待人有礼貌。

    许问还是第一次见她表情这么外露,  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活像那个被人污蔑的人不是许问而是她。

    “谢谢。”许问真心实意道。

    豆豆妈愣了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激动了!听着她们那么编排你我是真生气。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们家没少受你的好。不说过去的,  单说这做买卖。虽说现在也还没赚什么钱,但是能看见希望。我也不用再因为固执上岛而觉得愧对婆家人。”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则是万万不能的。

    在穷人的世界里,绝大部分事情钱都可以解决。

    她手巧,会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什么的,卖得还挺好。

    跟着许问做生意的嫂子里,她收入算高的。

    再加上军嫂每个月十块钱的补贴,她能往家寄不少钱,比在家赚工分还多。

    再说,冬生经常往她家跑,豆豆也经常到许问家玩。他们当父母的也没少接触,一来而去总归也更熟悉一些。

    许问的品行绝对不会有这么重大问题的。

    “应该的。”许问摇摇头,“她们想说就说,你要是听见也别去为了我跟她们吵。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豆豆妈点头,“这种自以为自己很正义的嫂子到底是少数。多数嫂子都相信你。再说大多数人哪能那么没脑子?谁家卖国贼这么光明正大跟敌人接触的?”

    许问:“……”

    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是被冒犯到还是被安慰到。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许问家的电动车前。

    是之前做来运石头的电动车。

    豆豆妈帮着许问把东西装进斗子里,嘱咐许问:“路上主意安全!”

    “好!麻烦你帮我看着冬生一点儿。”

    “你放心!”

    路远征还在卡亚号那边训练,不过提前安排了人跟她去鹏城。

    许问还看见了一个意外中的人,谭长林,许问纳闷地问他:“你这是也要去鹏城?”

    谭长林平日里就宿舍跟办公室两点一线,连食堂都不怎么去,难得见他主动出一回门。

    他似乎还特意打扮过,胡子刮了,头发整理了,衣服也换了稍微正式一点儿的。

    离开了工作的谭长林多了几分书卷气少了点倨傲,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许老师,你是去看打印机吧?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

    他有些好奇。

    “当然可以。不过应该没这么快能做好。”许问记得罗泽民给的时限是一个月。

    “没事。我就当去看看咱们的经济特区见见世面。”

    许问点点头,表示欢迎。

    路远征的兵和谭长林帮着许问把东西搬到船上。

    到了鹏城码头,一叔依旧在岸边等着她。

    这回许问没着急走,帮着一起往下搬货。

    虽然怀孕的消息还没对外公布,但是许问还是挺爱惜自己,只搬一些比较轻松的不怎么需要用力的。

    主要为了等谭长林。

    总不能谭长林帮她卸货,她自己先跑。

    这回货不多,一会儿就卸载完了。

    一叔狐疑地打量了下,纳闷道:“这回咋这么少?”

    许问抿了下唇,“以后也不会更多了。”

    豆豆妈安慰她时说只有一小部分人污蔑她。可,看这些货的数量就知道,也许仅仅有小部分人提出质疑,但,还有不少人保持观望。

    不说她坏话,但也不想这时候跟她做买卖。

    说好听点是保持中立,说不好听的就是墙头草。

    一叔急了,“什么意思?不干了吗?”

    “一叔你别急,生意肯定要做。但是即使杂货也不能什么都卖啊!怎么赚钱怎么做对不对?”许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一叔实情,怕他着急。

    一叔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许问又有什么新主意,连忙应是,“你说的对!一叔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反正他现在就坚信一件事,跟着许问有肉吃。

    许问说什么他做什么绝对错不了。

    许问:“……”

    本还想着怎么编理由让一叔相信,没想到一叔会这么信任她。

    这才是亲人该有的样子吗?

    想到这儿,许问问一叔,“一叔,如果你看见我跟前一婶在一起吃饭逛街有说有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我在做对不起你的事?”

    “啊?”这问题有点意外,一叔把板车扛在肩膀上,一手扶着绳套,一手摸了下后脑勺,“你没事跟她吃饭做什么?”

    “那你别管了。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连着几天都看见我跟一婶在一起,而且我们看起来特别亲近。你会怎么想?”

    “应该多少会有点不高兴吧?”一叔皱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摇摇头,“但也不会多想什么。你姓许又不姓王,是我侄女肯定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他们姓王的,还和她有说有笑,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找她甚至是求她。

    如果必须找她才能解决的话,你别说跟她吃饭,你就是让我去给那个母老虎跪下都成。”

    许问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谢谢一叔。”

    她姓许不姓王,她还是本国人不是外国人。

    可她们还是不信她。

    一叔听着她声音不对,扭头看她,见许问眼睛含泪,一下慌了,想抬手去给她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手脏。

    “丫头!哭什么啊?你怎么了啊?好端端怎么还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一婶真来了?”

    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可能,姓王的母夜叉和他一样都是文盲,没人带肯定不能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

    想到这儿,一叔又仔细看了看许问,试探道:“路远征欺负你了?”

    许问摇摇头,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其实她原本不算很难过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介意。

    就像豆豆妈妈说的那样,她掏心掏肺对嫂子们,为彩虹岛为岛上的孩子,为战士们谋福利,努力让大家生活的变好。

    可她们却不信任她,直接给她扣上“汉。奸”的罪名,说不委屈是骗人的。

    但她不能发作。

    怕路远征夹在中间为难。

    她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可她的行为看在其他人眼里可能会真得刺眼。

    路远征那么心疼她,她若像现在这样委屈哭鼻子,那么路远征一定带着冬生找上门去给她讨说法。

    他是彩虹岛的主官,许问干的这事本身就是一件很主观态度的事,不好解释,最起码暂时无法自证清白。

    若一个处理不好,还得连累路远征的前途。

    所以许问只能装作不在乎。

    其实,怎么可能真大度的不在乎?

    一叔这么无条件的相信她,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小孩看见家长一样。

    委屈瞬间被放大,然后觉得被保护了,特别有安全感。

    一叔停住脚步,撸袖子。

    他穿得是半截袖,一把撸空了,干脆放下手,也把车套从肩膀上撸下来,来扯许问,“走,带我找他去!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来呢?!他也放心你一个姑娘家家自己来这么远,路上再碰见外人怎么办?”

    许问见一叔急眼了,连连摇头,“不是路远征。他不舍得欺负我,他今天有任务出不来。我就是跟别人吵了一架,有点委屈。”

    “谁欺负你?你跟一叔说,我去给你撑腰。”

    “没谁。就跟其他女同志拌了两句嘴。一叔,你放心,我没输!”

    一叔犹豫了下,“真没事?”

    “真没事。”许问吸了下鼻子,自己擦干了眼泪,“我是吃亏的人吗?”

    一叔一想也是这么个理,点头道:“行吧!有事你可得跟一叔说。”

    主要许问说是跟其他女的吵架,他一个大老爷们不好去打妇女吧?

    还真不太好管。

    许问跟一叔在许闻家门口分别。

    一叔回去上货,许问到许闻这里来对账。

    许闻看见许问身边跟着的谭长林下意识一愣,随即找了张桌子擦干净,让他们先坐。

    许问看出许闻的疑问,主动给他介绍:“这位是谭长林同志,四九城来的大专家,今天来陪我一起去看看打印机做的怎么样了。路远征今天有任务来不了。”

    许闻忙伸出手在腰上的围裙上擦了一把,朝谭长林伸手:“谭长林同志您好,我是许问的大哥。”

    “一哥。”许问纠正他。

    许闻瞪了她一眼,“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

    谭长林讶异地看了许问一眼,笑笑,跟许闻握了下手。

    许问撇嘴撇嘴,自己到收银台去拿了账本回来对。

    许闻正在跟谭长林说话:“北方人都算半个老乡,饮食习惯应该差不多。你想吃饺子还是面条?”

    谭长林听得眼睛一亮,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能不能都来一点儿?”

    来彩虹岛一段时间了,还真挺想家乡的美食。

    虽然不是京城小吃,但水饺面条北方通行。

    许闻应了,到后面小厨房去找桑小青。

    这次货物少,对账的速度比平时快。

    谭长林默默地看着许问,突然轻笑了一声。

    惹得许问抬头皱眉看他:“笑什么?”

    “笑你这位女同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许问:“……”

    她用笔杆虚指了下谭长林,“好好说话!”

    这是骂她还是夸她呢?

    “就觉得你挺……不一样的。跟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谭长林认真道。

    能文不能武,好像除了武以外,她什么都会一点儿。

    这个一点儿不是取决于她的能力,而是取决于她的需要。

    明明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有时候却又像个小女孩一样单纯。

    明明一身本事,却偏偏胸无大志一样。

    说她小气,她胸怀国家大事。

    说她大度,她锱铢必较。

    重情义,不博爱。

    总之,是一个特别让人欣赏的女同志。

    许问掀了掀眼皮看了谭长林一眼,半真半假道:“我都是孩子的娘了能有什么不一样?虽然我不喜欢你看扁了我,但也不用把我的看的特别高。我很俗气喜欢黄白之物,还特别娇气,也亏我们家路远征同志能受得了我。”

    潜台词就是可别喜欢上我,我是有夫之妇。

    谭长林或许情商不高,但绝对不是笨蛋,明白许问的提点,脸有些红,语气也有几分急:“我只是单纯觉得欣赏你……你很有才华,我没其他要唐突你的意思。”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恰好桑小青端着热气腾腾地水饺盘过来,往桌上一放,两手指摸在耳垂上,直喊:“好烫!”

    许问皱了下眉:“我哥呢?怎么让你端水饺来了?咱女孩子的手嫩,烫着怎么办?”

    谭长林:“……”两个当妈的女孩子?

    他古怪地看了许问一眼,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许问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桑心情很习惯,不以为意,只笑道:“你哥在那揉面呢!我怕你们饿着,先给送过来。”

    许问起身拿过桑小青的手看了眼,发现就指尖有点红,确实没什么大事,才放了心。

    也不知道谭长林是真得想念北方这些面食还是桑小青手艺好,他一个人吃了一大盘水饺之后还喝了一碗面。

    桑小青跟许闻他们这店里的碗,比南方惯用的碗大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就是那种白底,碗口两道蓝条的大瓷碗。

    以路远征的饭量也不过一碗面。

    但路远征多大的运动量?

    谭长林没路远征个子高,更瘦弱一些。

    竟能吃这么多!

    见许问一直看自己,谭林长顿时脸红了,“我会付钱的。”

    许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又不是怕你不付钱。”

    只是惊讶而已。

    谭长林轻叹一声:“这不是,尝到家乡美食了?你哥嫂做饭特别好吃,没忍住吃多了!”

    他打了个饱嗝,拍了下溜圆的肚皮,目光在店里饶了一周,“你对完账了?对完了咱走?”

    店里生意好,这会儿上人了,眼看就要满桌。

    谭长林抢着去结账,许闻死活不收,谭长林倔脾气又上来。

    两个人推来让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要打架。

    最后还是许问开口,劝许闻收了钱,“哥,别跟他客气!他有钱!放心宰他就行!”

    一句话成功把两个男人的火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你这丫头别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嫂子开得是黑店?”

    “我赚得也是辛苦钱!又不是冤大头。”

    许闻跟谭长林同时开口。

    不管如何,这帐总算结了。

    许问又打包了一份水饺往厂区走,等许闻煮水饺的时候,许问突然开口:“一哥,你这里有没有那种想吃饭,但因为上班或者厂里离得远来不了的?”

    “怎么没有?很多老客户都是休班的时候才能过来吃。平时工作都来不了。”

    “你可以考虑一下,送外卖。”

    许闻把饺子扔进锅里,抽空看了她一眼,“什么叫外卖?”

    “就是像现在这样,把饺子煮好,然后放进一次性饭盒里,在饭点送到厂区给那些出不来但是不想吃厂里食堂的。”

    许闻摇摇头,“之前不是给罗泽民送过两回饭?有水饺也有面条,结果到他办公室的时候,面坨了,水饺也粘到一块,一份就破。味道也变了!”

    他之前也想着,送一份也是送,送两份也是送,还不如多划拉两个食客。

    结果送了两回,发现实在不行,从那以后他不去了,都是罗泽民有空自己过来吃。

    他说完水饺也煮好了,装在了保温桶里,递给许问,“再说!现在我跟你嫂子忙起来的时候都恨不得长三头六臂,哪还有闲工夫出去送什么外卖?”

    许问拎着水饺出了门,一路都在想许闻做的这些吃食确实不宜久存。

    现在也没有电动自行车那么快的交通工具,这里离厂区又有一段距离,确实挺耽搁时间。

    她虽然做过电动车,但说白了那跟孩子的玩具车差不多,速度不快。

    当初想办法做的时候只是为了解决战士们上下山运石头,只考虑承重还真没考虑速度。

    不行的话,回头再研究一下。

    另外,食材怎么保存也是个问题。

    让面条不坨,让饺子不压在一起。

    谭长林听完她的困惑,摇摇头,“你这人……”

    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许问。

    她能一边鼓捣立体打印机这么具有意义的研究发明,还能一回头就成为市井小贩,想着做生意。

    许问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清高不能当饭吃!研究也是要钱的。不说别的,一台计算机多少钱?”

    她以为谭长林会反驳她,没想到谭长林竟然点头附和:“说的是!计算机是好东西!能帮人们解决好多人力难做到的事情。就是太贵了!这样很难普及啊!”

    他有一台私人计算机,也是花了好几年的薪水才买的。他的工资已经是国内上层工人的工资水平,他都倾家荡产才能买起一台计算机,让老百姓拿什么买?

    许问安慰他,“也许以后随着科技发展,计算机价格就下来了呢?”

    未来,电脑的价格还是很亲民的。

    尤其是随着手机的功能越来越全之后。

    “但愿吧!”谭长林还是忧心忡忡。

    两个人搭了个小三轮找到罗泽民的厂。

    许问熟门熟路地去找门卫大爷,“大爷,你能不能帮我喊下罗泽民?”

    “罗泽民?他辞职了!不在这里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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