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名前排的同志则亮出了自己公安的证件。

    据许问所知,  这个投机倒把办公室跟后来的工商局差不多。

    她一个学生,刑侦跟工商局找她干什么?

    许问纳闷地开口:“我就是许问,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家人一听也都围了上来。

    许问只好出了门,  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许闻第一个跑出来,  许切跟桑小青扶着奶奶在最后。

    “你涉嫌犯了投机倒把罪,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朱美珍一听急了,立马挡在许问身前,问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同志和几位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问问还是个上学的学生,怎么会犯投机倒把的罪?”

    “对!”

    “就是。”

    “同志,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许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觉得这是个误会。

    站在最前面的同志,往身后看了一眼,眼神命令。

    “许问同志,  这些笔记和书是你的吗?”

    其中一位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打开手提袋,往许问面前举。

    许问低头一看,笔记本确实是自己的,至于书看封面像是温一鸣送的那几本,  点点头:“是我的。”

    “那就没找错人!麻烦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公安同志铁面无私道,拿出一张纸举到许问面前,“这是拘捕令。”

    许问一头雾水,却也不能反抗,点点头。

    朱美珍不肯上让开:“同志,我们问问真没犯法,你们不能胡乱抓人啊!”

    领头那位同志看了眼把许问里三层外三层挡在身后的许家人道:“这位同志,请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现在请许问同志跟我我们走就是为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她如果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放人。但,  她如果真有违法行为,我们也将依法对许问同志进行严惩。你们如果妨碍执行公务,我们一样可以对你们问责。”

    许问艰难地从许闻的钳制中挣脱出来,转过头先看着许家众人道:“奶奶、爸妈、哥哥嫂子,小切,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什么都没做,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别担心!”然后往前一步,对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同志们道,“我们走吧!”

    许家人不情不愿地看着许问被带走,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奶奶急得猛敲拐杖。

    朱美珍更是直接急火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闻把朱美珍背回屋内放在炕上。

    奶奶忙掐了掐朱美珍的人中,把她掐醒。

    朱美珍一睁开眼就呜呜地哭,“问问这是摊上什么事了?她都马上要嫁人了弄这么一出路同志要退婚怎么办?好端端的怎么会摊上投机倒把呢?”

    朱美珍的问题,许家人谁都回答不了,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啜泣声。

    半晌,许秋石站起来往外走,“我去找队长。他在公社有熟人,咱请他帮忙去打问下到底什么情况。”

    许闻摇头,“那些人不是咱们公社的人,应当是县或者市里的通知。公社的人怕也打探不到什么。”

    他出门的晚没看见工作证上的字。

    朱美珍一听更绝望了,拍着腿哭。

    奶奶到底是七十岁的人,经得事多相对淡定些,吩咐许闻:“闻子,你去找下远征。我看他跟问问订婚那天,公社那俩干部都对他态度很好,你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门路去打听一下。”

    “好。”许闻应声往外走。

    奶奶挥挥手,“行了,在在家里堵着也什么都解决不了。该上工上工,该上学上学。出去还能多听些事!问问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一向规矩,依我看这事就是个误会,你们也别太着急了。”

    话是这么说,一家人面上依旧都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许问是什么情况。

    许问自己都不知道。

    她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投机倒把扯上关系,还是严重到已经立案的那种。

    许问被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同志当面把移交给刑侦队的同志。

    接着又被带进了审讯室接受审讯。

    按照公安同志的说法,是许问作为投机倒把犯罪团伙的头目和主犯,涉案金额过大,得要负刑事责任。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希望许问交代清楚犯罪事实,以减轻自己的量刑。

    投机倒把罪在这个年代其实没有明文的定义和规定,司法部门通常便把赚差价的个体户行为统归为投机倒把。

    按照涉案金额,轻则通报批评,重则判刑入狱。

    一般的案件投机倒把办公室就处理了,很严重的会移交刑侦。

    这年代没有专门的经侦部门,经济犯罪也贵刑侦管。

    而许问莫名其妙就成了涉案金额多达十万块的投机倒把犯罪团伙的头目!

    重点是有人证物证一样都不缺。

    尤其是物证,许问浑身长满百张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如山铁证就是她刚才亲自认领的笔记和书。

    书是温一鸣送的那几本教材,每一本书都从中间挖开,里面塞满了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

    许问借给温一鸣的笔记本里,夹着两张写着她名字的大额存折才是致命罪证。

    存折上的签名是她的笔迹,两张存折加起来五万块,足够许问判个三五年。

    这年头二百块就够许问她们全家吃喝生活一整年,五万块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天文数字。

    许问承认笔记和书是自己的,不承认钱是自己的,可又解释不清这钱怎么来的。

    当然能说钱是温一鸣给的,但是温一鸣为什么给她这么大一笔钱?

    她说不知道,刑侦的同志就问她那存折上为什么又是许问的名字?

    这些许问都回答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

    许问不知道,温一鸣却知道。就是他跟他那些兄弟姐妹举报的许问。

    确切的说,是温一鸣他们被抓后,把锅甩给了许问。

    温一鸣的证词是,他跟许问在处对象,许问家庭条件不好,嫂子又坏了孕,家里又想买地基盖房就逼着他去赚钱。

    他如果不同意许问就要嫁给别人。

    那个别人当然就是路远征。

    许问为了逼他去赚钱,火速跟路远征闪婚。

    温一鸣怕失去许问才铤而走险,从南方倒腾商品回来买卖。赚到钱连夜给许问送去求她不要嫁给路远征,许问收了钱答应跟路远征退婚。

    温一鸣几次见许问都在公共场合,全部都有人证。

    他那几个兄弟姐妹也都言之凿凿的说温一鸣在南方做生意时收到许问出事的消息二话不说往回赶,凭白损失几千块钱。

    许问跟路远征订婚确实很匆忙,一连跳过几个重要的礼节,让人看起来十分仓促,说没鬼谁信?

    许问两世为人第一次进刑警队审讯室这种地方,本就有些害怕和紧张。

    再加上工作人员人公事公办的严苛态度,更是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吓得全身发抖,牙齿不停的打颤。

    许问不知道温一鸣是有预谋的陷害她还是临时起意抓她当替罪羊。总之步步周全,全是针对她的陷阱。

    她宁愿是前者,如果是后者那么温一鸣也太可怕了。

    天降灾难,许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自证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只矢口否认,不承认温一鸣的指控。

    目前现有的认证物证都对许问极其不利,如果找不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她必受牢狱之灾。

    许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思考。

    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太害怕了。

    审讯室这种地方本来就阴暗无窗让人觉得特别压抑。审讯人员又一再给许问施加压力。

    许问实在害怕,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比刚穿到这个时代时还害怕几分。还有委屈和绝望。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个四个口袋的干部走了进来。

    负责审讯的两个同志都站了起来,齐齐叫:“队长。”

    那队长看了许问一眼,对那两位同志耳语两句,又看了许问一眼离开。

    那两位同志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临走时对许问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许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多少松了口气。少了咄咄逼人的审讯人员,她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努力从刚才的审讯中提取有用的信息以及分析自己该怎么自救。

    路远征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推开门,背对走廊上明亮的光线,像个逆光而来的英雄。

    许问扬起头,看清路远征的瞬间,她隐忍许久的眼泪哗就流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就落到了实处,满心慌乱也消失不见。

    像个被欺负后见到家长的孩子,只剩委屈和被保护的安心。

    许问想站起来,却发现腿软到动不了。

    路远征停在许问面前,大掌伸开在她头顶揉了揉,就像他平时对冬生那样,柔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许问摇摇头,张开胳膊抱住路远征,头埋在他腰间,呜呜地哭了出来。

    路远征僵了下,抬起手在许问背上轻轻拍打,安抚她:“别怕!我来了。”

    许问到底不是那种遇事只会哭的小姑娘,只发泄了一小会儿就平静了下来,松开圈住路远征腰的手,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二哥通知的我。我有个转业的战友正好在这个队,就讨了个人情来看看你。他们已经跟我说了前因后果。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审讯室的门板被敲响。

    许问跟路远征同时回头。

    许问刚才见过的四个口袋,站在门口,轻咳一声,:“那个……这是审讯室,你们注意点影响。另外,也想跟你们说先别高兴太早。”

    路远征指着四个口袋对许问道:“他就是我老战友老何,也是这里的队长。”

    这年头所有制服,包括军装,都没肩衔,靠衣服口袋区别干部和下属。

    上衣有四个口袋的都是干部,两个口袋的都没官职。

    许问点点头,打招呼:“何队长好。”

    “嫂子好!”何队长走进来,在审讯员的位置坐下,抬头看着路远征道:“征子,你提供的证据我们刚看过了。确实省了我们不少事,也能坐实温一鸣的罪名,但是想要洗清嫂子的嫌疑,还差一点,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带嫂子走。这是规矩,你别让我为难。”

    许问虽然很纳闷和队长年纪明明比路远征看起来大不少,为什么要叫自己嫂子?而且他们还没结婚。但,何队长神色认真不是调侃,又说起了正事,她不好纠结这点小事。

    最起码跟投机倒把的罪名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远征也没注意这点小事,或者说压根就没觉得这是事,皱眉问和队长:“还差什么?”

    “你才来可能还不知道,温一鸣指控嫂子才是主谋。并且作为污点证人指正了嫂子。赃款也确实在嫂子的宿舍找到了,其中两张大额存款也确实写的是嫂子的名字。温一鸣跟嫂子……”何队长看了许问一眼,“见面都有人证,包括这次给嫂子送藏有赃款的笔记。”

    这话若作为朋友,何队长说什么都不会说,有点像挑拨离间。但他也是执法人员,得秉公办事。再不好听的话,只要是实话就得说。

    “唯一对不上的,也就是温一鸣说嫂子收到钱后跟你退婚了。”何队长补充。

    许问脸色一白,又羞又囧,看向路远征下意识解释:“我根本不知道笔记本跟书里有钱。”所以不是因为这个想退婚。

    路远征点点头,“我知道。”

    这事确实有点刺手。

    温一鸣给许问送笔记时就站在宿舍旁的大路上,很多人都看见了。

    许问却难证明自己不知道里面有钱有存折。

    说不清楚这些,还是无法从温一鸣这事里摘出去。

    不大的审讯室里陷入了沉默。

    “其实还有个办法……”

    “我有办法自证!”

    路远征跟许问同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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