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珍跟王磊娘坐在方桌旁。桑小青给她们倒了水也坐了下来。

    “问问娘,问问跟我们家磊磊差不多大。咱一个生产队的都知根知底,磊磊那孩子你们都了解,是个老实孩子会对问问好。磊磊爹还嘱咐我说,只要问问嫁过来,就让问问来干记工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好的差事?我年纪也不算大,等问问给我们家添个孙子,我还能给他们带孩子。”

    朱美珍听得皱了皱眉,“问问这么小,生孩子的事有必要这么急吗?”

    “哪急了?咱不都是二十来岁就当娘?就是咱们问问太瘦了!等嫁来我们家,我好好给她补补,这样才能好生养!咱们问问又好看又有文化,将来一定能给我们王家添个又好看又聪明的大孙子!”

    桑小青刚怀孕,听见这话心里动了动,看了朱美珍一眼又看向王磊娘,皱眉问:“王大娘,你怎么知道问问就会生个儿子?万一生个闺女呢?你们家难不成还重男轻女?”

    问的是王磊娘也是说给朱美珍听。

    朱美珍一心只都在问问身上,没注意桑小青试探她的小心思,点头附和:“就是,生男生女又不是我们问问能决定的。”

    “小青啊!这不是重男轻女的事!咱们女人嫁人不就给人家开枝散叶的?我们磊磊是个独苗苗,盼孙子很正常吧?再说又不是只能生一个。第一胎是闺女第二个是小子也行!”王磊娘看了桑小青一眼,“再说了,赚钱养家还得指着男同志。丫头是给人家养的。谁家不是盼男孩?”

    桑小青闻言看向朱美珍。

    朱美珍皱起眉,一脸不痛快:“丫头怎么了?我们问问就是丫头,我不觉得是给别人家养得。我们问问比多少小子都强!王家嫂子,你们家磊磊确实是你们家独苗苗,你盼孙子是应当的。既然这样,要不你考虑一下别家闺女吧?我们问问那性格我清楚,短时间内她不会愿意生孩子。再说我们问问还上学呢!”

    桑小青低着头,松了一口气,是啊!担心什么呢?许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就算她肚子里是女孩公婆和许闻也不会嫌弃她。

    她这婆婆心好人善,就是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

    王磊娘是队长媳妇儿,平日里总被社员们供着,一下被朱美珍这么顶撞顿时有点不开心,只是为了自家儿子又忍了下来,勉强扯着笑道:“女孩家家上那么多学做什么?这高中上不上的有啥劲?又不分工作又不能考大学。”

    朱美珍还要张嘴怼,桑小青在她胳膊上轻拍了下,摇头制止婆婆说话。跟队长家翻脸对自家没好处,到时候给分脏活累活再少给工分吃亏得还是自己家。

    她笑着朝王磊娘开口:“大娘,你说的对!说到底这是问问的终身大事,咱都互相愿意也没用。等晚上问问放羊回来我们先问问她的意思,再说这么大事也得我爹跟许闻拿主意。何况,我们问问这么漂亮,大把的小青年都登门求娶,总得让问问自己挑选下是不?”

    桑小青话说的软,句句在理,其实是个软钉子。总结一下就一句话“喜欢问问的那么多,又不一定选你们王磊,你盘算那么远有什么用!”

    王雷娘听懂了,却没法反驳,许问是公社出了名的好看,喜欢她的小伙子确实一抓一大把,比他们王家条件好的也有不少。

    想到这茬,顿时火气小了不少,厚着脸皮道:“话是这么说,咱们都是生产七队的,总比其他小队大队的人来得知根知底是不?”

    “咱们魏庄就巴掌大点的地方,都算知根知底。”朱美珍还是没忍住,抢白了一句。

    桑小青轻叹一声,再开口找补:“大娘,你也说了算看着问问长大的,问问那性子你也清楚,特别有主见。这事我跟我娘都做不了主。等有信了,我们会让刘大娘转达的。”

    朱美珍跟着道:“就是。王家嫂子,我们托了刘家嫂子当媒人,总不好事事越过她。”你不经过媒人,自己上门算什么事?

    王磊娘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朱美珍等人走远了重重呸了一声:“不过是个生产队的小队长老婆,还真把自己当首长夫人了?看她那熊样!当自己是太后给儿子选妃呢?!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她家王磊又矮又丑,三棍子闷不出个p!问问才看不上!”

    许闻正好扛着锄头回来,纳闷道:“娘,谁惹你了?咋生这么大气?”

    “王磊他娘来让问问嫁过去给他们王家生儿子。”朱美珍依旧气呼呼的。

    许闻眉毛一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磊那矬子哪配得上咱们问问?”

    桑小青听见许闻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去水稻田里逮蛾子?”

    许闻看见桑小青脸色柔和了许多,关切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开口:“你怎么样?还会吐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桑小青摇摇头,看了朱美珍一眼,红着脸低下头。

    朱美珍抬手拍了许闻肩膀一下,“问你话呢!你怎么回来了?”

    “我去记完工正好碰见问问放羊回来。她说小青刚有身孕需要照顾,非让我先回家陪小青吃饭。她先替我去稻田地里点灯,一会儿吃了饭我再去换她回来。”

    夏天天长黑的晚,许问到生产队水稻田时,天才刚刚擦黑。

    公社这两年白俄成灾,为了庄稼不被糟践,就得弄死它们。

    捕白俄就需要两种工具,灯和水。

    生产队在队里的庄稼四周和中央没庄稼的空地上零星挖了几个大坑,灌满水。水坑正上方用木棍扎了一个不算高的架子。

    到了天黑,值班的社员就提着煤油灯来挂在架子上。

    飞蛾们就纷纷舍弃霍霍庄稼,前仆后继飞向煤油灯,再得个落进水坑中丧命的结局。

    整晚灯不能灭,需要按时添加灯油,挑灯芯。

    许问负责看守的这个捕蛾点在桃源生产大队水稻田地和隔壁生产大队水稻田中间的小路南首。

    北头也有一个捕蛾点由隔壁生产大队的人负责。

    许问开始看见现实版飞蛾扑火还觉得挺好玩。后来发现煤油灯招来的不只有飞蛾还有蚊子。

    没一会儿,她就被蚊子叮得蹲不住也站不住。不停得跺脚,两手也不停的往身上各处拍打或者挠痒痒。

    后悔贪图凉快穿了件短袖上衣出来。

    “同志,麻烦让一下,我们想过去!”

    许问抬头,一个年轻男同志一手牵着个小男孩一手提着个煤油灯停在她身旁。

    这条路就一米多宽,挖完坑就留了一条堪堪过人的小道。

    许问挪到一边让开路,有些纳闷,这声音有点耳熟,哪里听过呢?

    小男孩突然开口:“爸爸,这不是那个女鬼吗?”

    许问:“……”

    想起来了,这是昨天早晨洗澡碰见的那对父子。

    冤家路窄!

    许问抬手捂着脸,暗道:大意了!男人确实没看清她的脸,但这个叫冬生的小屁孩看见了。

    不过……

    女鬼是什么意思?

    你才是鬼,你们全家都是鬼!

    许问放下手,有些愤愤地看向这对父子。

    天还不算太黑,再加上两盏煤油灯足够许问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男人脸型立体,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五官很突出。留着平头似乎有个美人尖,右侧脸上有一道疤,从颧骨处斜斜上挑擦着太阳穴的位置消失在头发的位置破坏了本完美的长相。

    那道疤痕看起来有像是利器所伤,有些狰狞。

    换别人大约是货真价实的破相,在这男人脸上不算吓人还平添几分男人味。很酷!

    路远征见许问盯着自己脸上的疤一动不动,以为她害怕,稍微侧了下头避开她的视线,抬手在冬生头上敲了个爆栗子,训道:“好好说话!什么女鬼?”

    冬生一手摸着被敲的头,一手指着许问,委屈巴巴道:“她就是池塘里那个不见的女鬼!”

    “跟你说多少次了,她不是鬼是人!”路远征训完冬生,抬头狐疑地打量许问。

    昨天他并没看见许问的脸,不确定冬生说得真假,目光往许问的腰上落了落。

    他搂的那腰倒跟眼前这女同志一样,特别细。

    许问见他看自己,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我昨天没去游泳!”

    路远征愣了下,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许问。

    冬生没有说是昨天。

    况且她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

    许问也反应过来,垂下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在路远征没拆穿许问,跟她道了谢,扣着冬生的后脑勺往前带:“你认错人了!”

    冬生被迫往前走,还试图摆脱路远征的钳制往后看,不服气的辩驳:“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鬼我才没认错!!”

    “跟你说了不是鬼是人。”路远征又不轻不重地在冬生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倒没否认他夸人好看。

    确实很漂亮!

    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小巧挺翘的鼻梁,殷红的樱桃小口。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同志。

    只是人家女同志昨天悄无声息得跑掉,今天又矢口否认,摆明了不想提昨天的事。

    他也不好再开口,只能配合她。

    冬生猛跑几步摆脱路远征的掌控,回头好奇地打量许问:“漂亮姐姐,你到底是鬼还是人?你怎么变不见的?是因为太阳出来了你不能见光对不对?”

    许问:“……”

    你不应该叫冬生,应该叫十万个为什么。

    琢磨着小孩应该好糊弄些,许问再次否认:“小朋友,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见过的女鬼,我是人。”

    路远征又是一脚踢在冬生屁股上,语气警告:“没完了?”

    看得出来路远征并没用力,只是冬生人太小,还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许问弯腰伸手扶了冬生一把,秀眉一蹙,朝路远征抗议:“虐待儿童是犯法的!就算你是孩子的爹也不能总打他!虽说你没用力但老这样对孩子身心健康很不好。”

    只这一个照面男人就打了冬生三四回,许问莫名有点心疼冬生,忍不住开口管了个闲事。

    路远征愣住。

    冬生倒是反应快,抱着许问的脖子往她脸上吧唧一口,“呜呜,姐姐你真好!你当我麻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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