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絮言到底没吃那块蛋糕,她朝着门口望眼欲穿的小斌招招手,胖小子眼睛一亮,屁颠地跑到她身边,盯着小块蛋糕试探道:“姐姐,你不吃吗?”

    姜絮言撑着膝盖弯腰直视男孩,笑着把蛋糕递给他:“姐姐牙疼,不能吃甜的,今天你生日,你最大,都给你吃。”

    “谢谢姐姐!”小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捧着蛋糕乖乖跑了回去。

    杨茉把手机揣进口袋,无奈摇头:“这小子迟早被宠到两百斤。”

    姜絮言耸耸肩:“小孩子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没事儿。”

    两人闲聊间,进来吃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姜絮言驾轻就熟地拿着点餐本到各个桌前招呼,深棕色的围裙称的她的皮肤更加细白,即使是一身十分不出众的打扮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少年轻的男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察觉到这些视线,姜絮言很不自在,她始终微垂着眉眼说话细声细语,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条街离今阳很远,姜絮言不必担心会遇到学校的同学和老师,来这吃饭的大多都是这附近的大学生和职高生,店里的菜品都是些便宜精巧的小吃和甜品,深受年轻人的喜欢。她来的时间不长,对这条街的情况还不太了解,但也从人的交谈里和偶尔路过店门的路人身上观察到了一些。

    这条街上应该有不少黑网吧和娱乐场所,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小混混们经常出没在这一带。

    时常有伴随着摩托炸街的轰鸣声和嬉笑声在夜晚的街道上响起。

    姜絮言当初还是在张贴着各种招聘小广告的公告牌上找到的这份服务员工作,没想到小吃店所在的东街这么乱。

    点完一圈,她走到后厨把菜单递给杨琳,老板娘风风火火地扫了一眼开始开火工作,杨茉在旁边打下手,时间在忙忙碌碌中度过,时针不知不觉指向了夜里11点的位置。

    姜絮言拿着抹布将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直起腰舒展了下筋骨,随手将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抹掉,扭头瞧见刚刚还在认真玩手机的杨茉此时正抬头拧眉瞧着门外。

    姜絮言眨了眨眼,好奇地走到她旁边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昏暗空荡的街景。

    “看什么呢?”她问。

    杨茉嘶了声:“我从晚上开始就感觉有个人一直在门口附近朝我们这边看。”她抬手摸了摸下巴,一脸严肃地看向姜絮言,“小言,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变态在找目标?”

    杨茉颇为喜欢看悬疑犯案类的作品,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物特别感兴趣。

    此时街道上已然没了什么行人,不少商家都打烊了,姜絮言盯着对面黑洞洞的街巷,想起待会自己还要摸黑回去,不由后背一凉,咽了口唾沫,讪笑道:“是不是你看错了,我没看到人啊。”

    杨茉从桌面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嘀咕:“我刚刚确实看见了啊,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一直盯着我们……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姜絮言也蹭到门口,小心张望了下,但街上除了谈笑的行人和商家外并没有什么高高瘦瘦的可疑人士。

    “……”她抚了抚自己露在风里的胳膊,“应该……吧。”

    -

    下班时间一到,姜絮言把衣服换好,背上书包和杨茉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店门。

    深夜陡然降低的温度让她情不自禁地耸起了肩膀,开始变得冷清的街道和偶尔路过互相搀扶的醉汉让她像只时刻警惕的鹌鹑,垂着眼睛,紧抓背带,背脊挺直,只看着脚下的路,闷头朝前走。

    有惊无险地走到另一条相对静谧的小路上,周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切都停了下来,只余梧桐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姜絮言松了口气,抬眸看了眼熟悉的街灯,神经稍稍放松。

    这条路她独自走过很多次,每到这个点基本就不会再有人出现了。

    但今天女生却莫名地感到紧张,想起晚上杨茉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身后好像真的有人在跟着。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放轻了步子,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风卷动着树叶,静谧的氛围里她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姜絮言咬了下唇角,突然在原地停了下来,耳朵在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一道没来得及刹住的鞋底与水泥地的摩擦声。

    “!”

    姜絮言心头猛地一跳,攥着背带的手心犯了层薄汗。

    变态,跟踪。

    这两个词从脑袋里蹦了出来,霎时占据了她所有的神思。

    身后的那个人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脚步声没有再响起,如果是正常的行人大可越过她继续走,可那个人……没有动。

    是在等她吗?

    这个想法让她后背一凉,那些从电视里看过的变态杀人场景像过电影一样从眼前闪过。

    姜絮言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她没有愣神太久,为了不让身后的人起疑,她慢吞吞地蹲下身子佯装系鞋带,仔细听着那人的动静。

    张知陈在她突然停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顿住脚步,正当他在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却看见小姑娘慢悠悠地蹲下开始系鞋带,不由松了口气挠了挠后颈,等着她系完继续送她回家。

    这边人烟稀少,很不安全,他决定以后每晚都偷偷送她。

    还没等他彻底松懈,再抬头时却瞧见刚刚还蹲着的姜絮言像只离了弦的箭一样,嗖的一声就开始跑了起来。

    “哎……”

    一声下意识的呼唤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张知陈像傻子一样愣在那,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宛如百米冲刺一般跑到了红绿灯路口接着右拐奔向学校的位置。

    速度之快。

    “……”

    空气安静了两秒,张知陈宛如傻大个一样杵在那,抬手撩了把凌乱的头发,无奈地哼笑出声,按灭了追上去的心思。

    姜絮言大概率是把他当成跟踪少女的变态了。

    他等在店外将近四个小时,腿都麻了,就是在担心小姑娘的安全,合着自己现在倒成了危险因素了。

    不错,还有点警觉。

    张知陈嘴角翘起愉悦的弧度,直到姜絮言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手插兜转过身往回走,四周又热闹起来,他伸手拦了辆出租,对师傅报出了记忆里许久未回去的地址,精神才彻底放松。

    随着离家的距离不断缩减,窗外的街景也慢慢熟悉起来,和记忆里的模样开始重合。

    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往年每次回梧城都是去墓地祭拜,很少会回老屋。

    想到回去要面对老张,张知陈的额角就猛地一跳。

    在世人的刻板印象里,像他这样小时候听话懂事,到青春期突然叛逆犯浑的小孩,大概率都是家庭关系出现了不幸动荡的巨变。

    他就是。

    他的父母很相爱,从他的名字里就可以感受的到。

    很俗套,但又是最直白的浪漫。

    张知陈,张,知陈。

    变故发生在他初一那年,母亲陈冉遭受意外去世,父亲张大明从此一蹶不振,原本爱笑的男人变得沉默寡言,沉溺在失去妻子的痛苦里,连带着的就是对儿子的失职和忽略。

    张知陈一直记得,母亲刚走的那年,张大明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有时候甚至整夜不归,一回来就是满身酒气,也不开灯,在黑暗里一个人哭。

    哭声悲伤哀婉,张知陈根本没办法入睡,也不敢睡着。

    失去母亲,他也很伤心,很需要爸爸的安慰和陪伴,可他只在乎自己的悲伤,完全忽略了张知陈的感受。

    时间一长,父子俩之间基本很少再有交流,一个晚归一个早出,甚至在一起吃顿饭都是奢望。

    升入初中后,他周围也出现了各式的朋友,形形色色的诱惑也随之出现,张知陈从小被陈冉教导的自持和优秀告诫着他不能就此堕落,可他回家想要和张大明说说话的时候,男人总是抬手疲倦地打断他。

    那一刻,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怨怼让他想要报复父亲,用毁掉自己的方式,获取父亲的关注。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十岁的他再去评判当时的自己自然是觉得幼稚可笑,但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是唯一能让他好受点的方式了。

    -

    车开到别墅区,张知陈让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下,他一个人慢慢走到第三排最尽头的那一栋前,目光沉沉地落在朱红色的大门上。

    房子里静悄悄的,窗户昏暗,没人在里面。

    他深吸口气,陌生又自然地输下门锁密码,开门提示的声音刚响,他推开垂眸瞧见门边散落的一双男士皮鞋。

    张大明回来了?

    他反手关上门,打开玄关处的顶灯,霎时暖色的灯光将小片的空间点亮,记忆里还没有那么衰老的父亲正跌坐在墙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张知陈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朝他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借着身后的灯光,看清了男人醉红的脸,不禁屈指按了按额角。

    这老头,怪不得后面胃出血进医院。

    “老张,醒醒,要睡回房间睡。”

    自从姜絮言死后,张知陈考进梧大,这么多年的经历,过往对父亲的种种抱怨他看得没那么重了,反而觉得这个男人非常可怜。

    他撑起张大明的胳膊想将男人从地上拽起来。

    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和儿子的声音惊扰,张大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张知陈,意外地笑了笑:“臭小子,又去哪鬼混了,这个点才回来。”

    说罢没有推开张知陈,顺着他的力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嘴里笑道,“还知道扶你爹起来,又缺钱了?”

    张知陈扶着他朝楼上走,嘴上顺着他:“是是是,缺钱了。”

    张大明喝得脸色通红,闻言用力拍了拍张知陈的后背,没好气:“真是臭小子,我就知道,对我这么好,肯定是因为这个……”

    他边说边掏裤兜,打开钱包,将一沓钞票抽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张知陈的校服口袋里,嘱咐道:“下周你生日,请,请你那些小崽子哥们,吃吃顿好的。”

    张知陈闻言怔了怔,随后淡淡勾唇,嗓音低哑:“您还记得我生日呐。”

    “当当然,你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提前一周给你布置生日会,可热闹了。”喝醉的男人提起亡妻声音一顿,深吸了口气,把手中的钱包敞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里面别着的照片。

    手指轻抚着上面微笑着的女人,目光微闪:“可惜啊,我们爷俩再也吃不到你妈烤的蛋糕了。”

    听到这话,张知陈喉结滚动,隐忍着情绪,没有搭话,沉默地扶着张大明走到卧室安顿好。

    说到底,他和张大明某些方面其实很像。

    面对深爱之人的离开,一样的走不出来。

    他轻声带上房门,走到自己的卧室。

    看到卧室里的陈列,他有片刻晃神,重生的实感让他心跳越来越快。

    平息了半晌,后脑的疼痛感减轻,张知陈走进浴室想洗个澡,脱衣服的时候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脸。

    稚嫩却张扬,是和三十岁的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拳头握紧,把姜絮言的校服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胸口迸发出的想念和哀伤这一刻不必再隐忍。

    他把脸埋进衣服里,贪婪地感受着姜絮言的味道,后背止不住地颤抖。

    还好,她又回到自己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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