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呀公主,这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在那样古老的岁月里,那一个温柔而又谦卑的灵魂,为了等那跳倾凰舞的女子,在玉兰树下弹琴等待了足足数千年。”

    “公主你说,同样的故事,会不会再次发生呢?”

    “喂,公主!”

    风阮听风灵说书足足听了两个时辰,早已经昏昏欲睡。

    风灵半年前跟随她来华朝和亲,听说华朝的宫廷生活很是无聊,女子更是鲜少有出门的机会,遂沿途买了不少奇闻异志,民间话本。

    风灵看书的口味丰富多变,近来更是喜欢上了这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风灵讲得津津有味,风阮听得昏昏欲睡。

    风阮这困倦其实也不完全是由于听风灵说书引起的,昨日是冬月十七,华武帝的第十六位公主的满月宴。

    华武帝是华朝的第十三位帝王,至今在位已十二载,处理政事井井有条,生起孩子来更是有条不紊。

    到如今,五十六岁的华武帝已经是二十七个孩子的爹。

    风阮咂嘴,不知这二十七个孩子放到一起,华武帝能不能记得哪个是老几?

    公主的满月宴办的金碧辉煌,满宫都飘着彩色宫灯,宴会觥筹交错,开宴七十二席,来得皆是华武帝的后宫嫔妃以及皇子皇女们。

    风阮也在昨日的宴会上首次看清了自己未来婆婆、未来公公的一大堆小老婆、未来公公一大堆小老婆们的儿儿女女们。

    以及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的未来夫君——当朝太子即墨随。

    而未来公公可能由于夜御宫女无数损耗了根本,近来被汤药细细温养着,并没有出现在自己小女儿的满月宴上。

    皇后昨日宴上有意撮合这两个不日即将成亲的新人,奈何郎无情妾无意,皇后最后也只得作罢。

    倒是风灵昨日宴会上被即墨随的行为气到了。

    本就是家宴,成了亲的皇子公主们带着家眷来也无妨,可风阮与即墨随还并未大婚,即墨随就与他新纳的良娣战碧柔成双入对,这不是公然打风阮的脸么?

    打脸也就罢了,偏宴会结束的时候,这位娇娇弱弱的战良娣让风阮“妹妹,且留步”之后,泫然欲泣的表演了一番我见犹怜。

    怕是当时阖宫上下都以为风阮对他们太子爷的战良娣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嫁给太子不可怕,对付他的莺莺燕燕才叫可怕。

    风阮自幼生于南诏,长于南诏,虽也是一国公主,但却没有得到什么公主的优待。

    从小被父王送到玄清观里同哥哥一起习武学文,没能享受到一国公主的待遇,却要履行一国公主的职责,风阮每每想到这一点就痛心疾首。

    好在她从小到大的玩伴风灵陪着她一起来华朝和亲,有朋友相伴,过得也不是那么孤单。

    只是,每天在宫中学习礼仪,还真是有点无聊。

    镂花的窗棂透过丝丝缕缕日光,透过桌案上折枝红梅,照在风阮堕入梦乡的莹润面庞上。

    风灵皱了皱眉,听自己说书入眠功效这样卓著吗?

    她起身拿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轻轻盖在了风阮的身上。

    离得近了,风灵不禁再次感慨,公主长得当真是好看。

    在碎金般的日光里,风阮扬起的下颌精致流利,朱唇不点而红。微阖的双眸之上,是眉心一点朱砂。

    风灵知道,公主若是睁开双眼,眸中会潋滟着怎样的倾国色,便若月光洒在粼粼海面之时的一刹光辉,让人想起大海的纯洁无垢,刹那芳华。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莹黑天幕之上月色森凉,灰暗的颜色渐渐渲染整片天地,周围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仿佛逐渐被定格。

    而在这幅暗黑背景里,就在风阮的面前,站着一个高大森然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帝王衮冕服,饰以金盘龙纹,气度尊贵优雅,明明姿态随意,周身气质却如寒刀般冰冷,令人不由自主地升起畏惧之意。

    他眼眸中的侵略意味丝毫未加遮掩,居高临下地睨视她:“阮阮你瞧,这城中伏尸百万,无一不是拜你所赐。”

    说罢,他靠近了一些,俯身捏住风阮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风阮两只手控制住压在梅树上。他的动作凶狠,声音寒凉的如同极北之地的冰川,“啧,恨我?”

    指尖下是她柔嫩的脸蛋,黑眸暗了一瞬,再也忍不住,不顾她的挣扎,低头含住她的红唇,又不甘心这样的浅吻,撬开她咬紧的牙关顺着唇齿慢慢舔——舐,不快不慢地狠狠蹂——躏,肆意品尝,最后失控的疯狂掠夺。

    场景倏然一转,来到了宫廷卧榻之上。

    明黄曳地烟纹织锦垂落层层,被风吹起轻轻飘摇,深殿之中,有人影在床榻之上晃动。

    风阮被男子压在身下,他薄唇咬着她耳朵,性感而肌理分明的身躯上有一层薄汗,散发的气息威压中极富有侵略性,优雅欣赏着她面上的痛色,“你逃一次,我屠一城。”

    他像是没有心的神祇,恶劣威胁完,又狠狠吻了上来。

    宫城寂寂,帝王寝殿内,少女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被人狠狠堵住,混合着挣扎乱动的肢体碰撞与靡丽水声,仿佛在黑夜中开出绝望妖娆的罂粟花。

    风阮如同置身深海之底,压抑窒息,看不到一丝光亮。

    “公主醒醒!公主!”

    耳边是风灵的一声声呼唤,风阮渐渐脱离了那个暗黑嗜人的梦境。

    她在微微地发抖,闭了闭眼,那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刚才荒唐的一切依旧让人心有余悸,喘不过气来。

    苏醒不过一瞬,那男人的脸庞竟然已经被忘了个干净。

    风灵擦擦风阮额头上生出的薄汗,担忧道:“可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风阮摇摇头,饮下风灵递过来的茶水。

    白釉青花里漂着青色的饽沫的茶汤,有着淡淡的绿意。

    温热的茶水沁人心脾,将风阮心底躁动的热意微微抚平一些。

    窗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太监尖尖细细的嗓音穿透冬日稀薄的冷气:“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派咱家请您去清仁殿一趟。”

    夜幕降临,笼罩着璀璨华美的皇城。风阮跟随者领路的太监,穿过上悬深红宫盏的长长甬道,行至清仁殿。

    清仁殿中,白玉地面温润浮光,明黄色浅纱随风摇曳,琉璃瓦遍布重檐殿顶,熏香袅袅,紫柱金梁支撑于大殿正堂左右,金龙和玉凤镌刻其上。

    殿顶开了一方十丈大小的圆口,月光自上倾泻而下,一棵紫藤花树盘踞于地下,却因了日日吸收着日月光辉,在这万古不变的靡靡素华中如同雕塑一般的矗立着。

    四根蟠龙金柱皇后环绕其间,紫檀香炉袅袅青烟绵绵不绝,微风吹拂下殿前铜铃轻微摇曳。

    偌大的宫殿中众侍者都被屏退,唯余华朝太子即墨随以及战碧柔的随身宫女苏桥。

    苏桥跪在大殿中央哭泣不止,即墨随脸色铁青。

    风阮眉头一挑,呦,这是怎么了?

    皇后见人来全了,对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桥开口:“将你方才对本宫说的话,再对着公主说一遍。”

    “是。”苏桥再一叩首,“昨夜宴席散后,良娣怕今日公主见到她与太子一同出现,会引得公主与太子心生嫌隙,遂在宫道上拦下了公主的车架,和公主细细解释了一番。公主当时便将她们南诏特有的溪灵花所制的香囊送给了良娣,可谁知良娣拿去后,昨日夜里突然小腹疼痛不止,身下留了好大一滩血。”

    苏桥边说边哭:“等太医赶到的时候,良娣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奴婢求皇后娘娘为良娣做主!”

    战碧柔被即墨随纳为良娣迄今已半年有余,三月前,战良娣有孕,整个东宫都把战碧柔当做娇花般对待,生怕出了什么闪失,毕竟是太子殿下第一个孩子。

    岂料,孩子昨日竟然没了,而经过一番查问,所有证据线索都指向风阮。

    风灵被这一番落花流水的诬告气得小脸通红:“我们公主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你说良娣的孩子是被公主害没的,证据呢?”

    “太医已经查验过,那溪灵花香囊里掺杂着大量麝香,有孕的女子是万万闻不得!”

    “我呸,”风灵已经忘记了这里是华朝,而不是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南诏,“这样低下的伎俩太医一查不就查出来了么,你当我们傻么?”

    苏桥哭诉道:“早就听说南诏蛮夷女子不懂礼数,如今倒是可见一斑。这样的伎俩虽不高明,但是却能让良娣的孩子成功没有,而两国盟约也断不会因为公主做下这一件糊涂事而被取消,只会被简简单单粉饰过去。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好你个贱婢,我看你和你家主子右边脸都长到左边脸上去了吧!右边不要脸,左边厚脸皮!”

    “好了!”皇后将二人之间的争论打断,眸光对着风阮,“公主,你说这事到底你有没有做过?”

    风阮抬头,对着皇后娘娘笑道:“娘娘,我说我没做过,您信吗?”

    没人想到风阮竟会这样回答,一时间空气有些静默。

    她又笑道:“方才这宫女所言有两处不对。其一,我与太子殿下并无感情,何来心生嫌隙?其二,溪灵花是南诏国花,百年方得一株,有安神祛毒之功效,孕妇闻之可益心安神。我见战良娣“大腹便便”,还不忘关心我与太子殿下之间的感情,着实辛苦,才将这独有的一株赠给了她。”

    “那公主如何解释花中含有麝香?总不会是良娣自己放进去的吧!”苏桥愤恨道。

    风灵摸摸鼻子,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里都清晰可闻:“还真没准。”

    苏桥气得又是一哭,额头猛地磕到白玉地砖上:“皇后娘娘,请您为良娣做主!”

    随后她又朝即墨随的方向叩首:“太子殿下,您是良娣的枕边人,那也是您的孩子,您一定要为良娣讨回公道啊!”

    几息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即墨随打断了这安静:“来人,赐公主,鸩酒。”

    他眸如寒星,身着玄青色蟒袍,高大的身躯威严矗立,眼中没有任何温度,气度凌厉。

    五官深刻硬朗,深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唇线紧抿犹如薄刀。

    一眼扫过来,如同凌空卷来了猛烈的飓风,逼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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