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洪珊抢先说,要得,就依几个姐夫哥哥的。先喝完的人碗一放,就请几个姐夫哥哥倒数十个数,在数数内喝完的算平手,在数数外喝完的算输家。

    雷放逗趣地说,小舅子,你前头羊叉舞起去了,姐夫我后头也得扫把跟到来。黄洪达做中人,手握一双长筷子大声呼喊,预备——开始!

    黄洪珊到底人小机灵,先端碗先挨嘴先进口;雷放也不示弱,张大嘴张开喉张开肚皮,竟然先一步干了第一碗酒,顺手抓起第二碗酒,接着抓起第三碗酒,并先一口气亮起了第三只碗底子,滴酒不落。

    鲁进们还没有开始数数,黄洪珊也高高地亮起了第三只碗底子,同样滴酒不落,并大声喊叫,抱两坛酒来!

    抱酒的人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做作,竟然抱来四坛酒摆在他们面前,  每坛酒五斤五两。雷放涨红着毛茸茸的尖嘴脸问,兄弟,还喝吗?

    黄洪珊已经抓起酒坛子意志坚定地说,喝!

    看热闹的人拍着巴掌说,真是“英雄出少年,改朝焕新天”呀,小小年纪酒量如大海。

    于是,二人抱起酒坛子“咕咕”直倒,似乎喉咙没有开关一样,肚子没有边边一样。到底雷放喉咙大一圈、肚子大一半,同样第一个喝完,并且顺手抓起第二坛酒高高举着,等待黄洪珊把第一坛酒喝干。

    鲁进们挥着手数数,旁边千百人也跟着数数,十!九!八!七……

    当数到“三”的时候,黄洪珊终于把酒坛子亮起来了,立即有哥哥们递上第二坛酒。才喝到小半坛,黄洪珊大叫一声“胀死我嗒”,将酒坛子“啪”的一声摔在地,脸青面黑、歪嘴龇牙、双拳紧握地栽倒在桌子上。原来,黄洪珊因为没有排泄,肿胀得腿胯像亮柱子、屁股像篾箩斗、脚板像红高粱泡粑。

    药妹和芍妹双双把雷放扶回洞房不解地问,相公,你真能喝十几斤白酒吗?  雷放倒在床上满身酒气说,没看见鞋底子穿洞吗,我用内功排酒法,全部排泄在地上了。

    药妹和芍妹正在察看雷放穿洞的鞋底子,屋外传来知客的呼喊声,通判官员李廷龙大老爷驾到,请上席!

    重庆府通判官李廷龙不是来贺喜的,而是来传达朝廷征赋、征徭命令的,  要求支罗土司缴纳白银三十万两供给朝廷、派出民夫三万修筑苗疆长城,三天内缴讫,三天后出发。差一人,斩!迟一天,斩!

    历经三四年的播州战争,不仅人员伤亡几十万,而且朝廷的国库全部搂了底子,官银无着落、吏俸无生根、恤款无支处、赈灾无办法,就是后宫的例钱也到不了位。年轻皇妃李彩凤满身委屈地质问隆庆皇帝,十来万人的后宫,还要不要人管呢?你那些刚刚册封的贵妃,还要不要几两水粉银子呢?有钱豪侠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隆庆皇帝朱载垕虽然登基才两三年,理朝治国的本事没有学到多少,但是吃喝玩乐的功夫却无师自通、一点就会、一看就明、一想就试,不仅把驱逐的道士请回来继续炼丹,而且还征纳武陵望月丹、西洋人造丹。一皇后三贵妃九嫔妃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根本不够自己使用,还大大扩充后宫编制,按照贵、贤、淑、庄、敬、蕙、顺、康、宁妃级和德、贤、庄、丽、蕙、安、和、僖、康嫔级以及贵人、美人、昭仪、才人、选侍、淑女一般级,配置了三千多名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秀色可餐的美人,同时还有数不尽的服务宫女,满宫皆是、随处可见、见色即餐。隆庆皇帝面对一边是百废待兴的破败江山,不放心他人,  只得独自料理,事必躬亲;一边是咄咄诱人的绝色花蕾,忙得废寝忘食、腰酸背痛、骨酥肉瘦、眼黑嘴乌。他斜躺在龙榻上疲倦不堪地说,如今杨应龙反叛已经平定,流离百姓正在回归,但是国库亏空得一塌糊涂,连卯粮都吃干净了。大家商议两件事,一是怎样充盈国库,满足支费,强盛国家;二是怎样安定苗疆,稳固边陲,永保江山。

    首辅高拱首先发议,民为国家根本,亦为朝廷母体,理应加大税赋征收力度和额度,也是常说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朝廷需要多少总费用,按省、府、县全部分解下去,层层催收、层层上解、层层追责;苗疆长城继续修筑,加固加高加长,把苗人憋死城内,不得出来惹事作乱。

    次辅张居正站出来极力反对说,朝廷积弊已久,必须彻底改革,方渡经济难关。如果只分解任务,不保证源流,地方豪绅、地主就会从中漏网,各种税赋、徭役全部转嫁给穷苦百姓,他们根本无力负担,朝廷仍然不能弥补国库亏空。

    隆庆闭着疲惫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看朝臣们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解决朝廷目前的经济危机。

    张居正继续说,全国各地立即实行“一条鞭”法案。其一,重新统一标准丈量土地,以土地为根本、以土地摊赋徭,不分地主百姓,一律等分、一律同体,无地者不纳;其二,税粮合并、折粮为税,统一缴纳、统一归库,或夏秋、或半年,无地者无税,有地者必税;其三,赋徭合并、徭归于地,以地摊徭、折合银两,有钱者出钱,无钱者出力,中间者出钱又出力,无地者不摊;其四,  赋税合并,同期缴纳,取消里甲按户征、均徭按丁派以及辽响、剿响、练响、寿响等杂泛临时摊派的各种徭赋,由朝廷一条边核计统一收取;其五,机构合并,裁减冗庸官吏,限制皇室支度,开源节流、勤俭节流、人人节流。朝廷必须实行高度的政治集权、经济集权、军事集权,一令号天下,一声统天下,一策治天下。杨应龙之祸虽然已经根除,但是黄中土司之流仍然存在,必定草拟方案,撤裁土司、改土归流,收土地于朝廷,收政权于朝廷,收赋徭于朝廷。

    张居正还没有说完,朝堂像麻雀窝夺了一棒,“叽叽喳喳”闹开了,军方一边坚决支持,因为可以领兵杀伐,再立军功封妻荫子。但是,文官一方坚决反对,因为过去官吏们虽然土地万顷,也不纳一税派一丁,而今却成了地方最大的纳税户;如果再征伐西南各地土司,更需要大量钱财,耗费漫长岁月,过去欠下的俸禄必定没有指望,今后的俸禄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高拱见反击张居正的时机已到,立即站出来发言,张太岳是“小儿爬月亮,异想天开”,  想把国家引向崩溃的死路吗?你那所谓的“一条鞭”法案,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早在嘉靖九年桂萼就提出来了,一出笼就夭折。你今天又想复辟旧制度,  走历史错误的老路吗?

    政治上只有临时盟友,没有永远朋友。想过去,高拱、徐阶、张居正三人联手,打败李春芳;再二人联手,赶走徐阶;而今却成了自己的死对头,不但不尊重自己,还处处与自己对着干,横歪鼻子竖瞪眼,挑了绵刺挑火棘。如果不把张居正赶出内阁,他高拱就不能一言九鼎、权威天下。所以,今天当着隆庆皇帝的面,高拱必须上纲上线揭露张居正的丑恶嘴脸,让其失信用于皇帝,  失能力于皇帝,失面子于皇帝。所以,高拱慷慨激昂地说,“一条鞭”法案目前不可施行,其一,全国可掌控耕地约四百万顷,如果一一丈量,少则三五年,  多则数十年,根本无法实施,同时牵扯朝廷官员纳贡,动摇国家根本基础,削平官民传统等级;其二,赋徭不同种、杂赋不同时、地丁不同类,无法折合银两计算,更无法一次性概算预算,一旦收不起来,必将动摇国家财政,搅动天下纷乱;其三,皇室乃国家之灵魂,虽人口数十万,八千万人民养得起,如果皇室不保、朝廷溃散,国将不存、民将无依;其四,兵患为魁,用度最大,仅征辽夏、平朝鲜、剿播州三战用银超过九千万两,如果怀柔天下、平息战争,  必将节约大量支付;其五,国家庞大、土地辽阔,人民复杂、品性殊异,文化不同、习俗有异,难于真正意义上的政治、经济、军事集权朝廷,一旦惹怒西南土司,必将群蛮揭竿、朝鲜蠢动、东倭响应、蒙古回马,天下混乱,朝廷不保。所以,臣真诚建议,播州虽灭,应在杨姓旁系中寻找一人接任土司,管辖地方苗民,实现地方自治。

    内阁大臣张四维不解地问,当年太原府阳曲县十族血战播州,族族有功劳,

    姓姓留青史,而今杨族造反已灭,为何不在其他九族找一位土司?风水轮流转,  土司大家做。中玄大人,您说呢?

    高拱,号中玄,山西洪洞人氏,而今大权在握的一朝首辅。他笑着说,如果选封其他族,必定另外八族不满,同时杨族人也会趁机生怨。如果继续选杨族做土司,一是杨族必然感恩戴德,一心一意忠于朝廷;二是其他九族早已习惯于杨族统治,加之朝廷为靠山,也不敢兴风作浪。

    张四维立马笑脸称赞,“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首辅大人计策就是高。高拱正色道,苗人乃蚩尤之后,历来桀骜不羁,无论怎样教化、怀柔,反骨总是代代承传、野性也都人人具有。要保持汉苗地界长期安宁,武陵五溪一带的苗疆长城,要继续修筑下去,连接三千二百处哨所,禁止苗人越墙过界,让其在墙内生息自由、生死自由。

    隆庆皇帝早已坐不住了,因为后宫还有十几位南越刚刚送来的绝色女子等着。所以,他假装疲劳地说,按高爱卿说的办,重设播州土司,杨族继任;天下征集民夫,修建苗疆长城。朕累了,想歇息了。

    司礼太监立即挥着马尾刷,捏着公鸭喉咙呼喊,退朝!

    张居正连“取消帮会,铲除袍哥”议案都没有说出来,只有叹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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