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上。

    看到“魔女”艾丽丝掉进了河里不见踪迹,众人猜想这魔女肯定是被水冲走了,纷纷长舒一口气。

    这时,不知是哪个小孩子突然疑惑地问了一声。

    “那个金发的姐姐不是说,魔女掉进水里后会浮上来吗?妈妈,她怎么没有浮上来啊?”

    母亲一愣,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

    “嘘!琼恩,这不是你这个孩子该操心的事。”

    看到艾丽丝被河水冲走,奥菲娜放心之余,也产生了类似的疑惑。

    是啊,按照吉拉尔德大法师的说法,如果她真的是魔女,理应像书中所写的那样,浮到水面上来才对啊。

    难不成……她不是魔女?

    不,这不可能。

    奥菲娜摇摇头,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她要是否认自己当时的指认,现如今艾丽丝被河水冲走,她不就成杀人凶手了吗?再者说,奥菲娜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坚信艾丽丝是魔女,因为自打她小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艾丽丝的母亲,她名义上的伯母是个怪人。

    奥菲娜经常听父亲和祖父提起过,她的那个伯父——伊维·弗莱德年轻时醉心于研究魔法,但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所以没法考进魔法学校,便整日把自己关进屋子里研读那些看不懂语言,完全是用鬼画符书写而成的魔法古籍。

    伊维·弗莱德性格阴沉,不喜与人交流,常年保持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几乎日日沉迷于搜寻和解读魔法书籍,一直到三十多岁还未能结婚。

    最开始还有熟人帮他介绍同辈分的贵族小姐互相认识,但后来互相认识的人都了解了这个人的本性,渐渐的就没人愿意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闲事了。当那些登门拜访的贵族小姐们发现自己竟然连本破书都比不上时,纷纷发出一两声鄙夷与不满声,便提着裙子扭头出了弗莱德家的大门。

    直到有一天,她的伯父伊维突发奇想要出海去寻找传说中永夜女神的秘宝,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踏上了旅途。半年后,他衣衫褴褛地回到家中,并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永夜女神的秘宝,却带回来一个如海妖般美丽神秘的女人。

    整个庄园里,甚至是街道上一面之缘的男子都会被她惊人的美貌所吸引。

    后来,那个肤白如雪,拥有着一头海藻般乌黑长发,眨着一双蓝宝石般迷人眼眸的女人成为了她的伯母。

    自那以后,她的伯父突然就转变了性子,他变得爱笑爱说话,不再整日宅居于阴暗的房屋角落翻看他的鬼画符书,甚至还会在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带着那个神秘女人四处游玩,和路上遇到的陌生孩童打招呼。

    那个时候,经常有传言说那个女人是魔女。

    奥菲娜深以为然,她的伯父伊维一定是受到了魔女的蛊惑才会性情大变。

    还有那些义无反顾地依恋于她的男人们,全都是因为魔女的蛊惑!

    而她的堂妹艾丽丝,几乎和她那个奇怪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吉拉尔德大法师在他所撰写的有关魔女的书籍中提到,魔女生下的孩子长大后也会变成魔女,不能因为对方还是孩童就手下留情,对付魔女这种生物一定要斩草除根!

    “奥菲娜,你快看啊,艾丽丝没有浮上来。那也就是说……她其实不是魔女?”达利指着河水念念有词。

    奥菲娜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反问:

    “那你要跳下水去救她吗?”

    达利赶紧闭上了嘴。

    晚上这么冷,要他跳进结了浮冰的河水里,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奥菲娜回过身,面对一众看向她的平民为自己辩解道,“她是魔女的孩子,日后肯定也会变成魔女。要不是我们抢先一步,在她获得力量前将魔女制服,这个时候我们说不定都被那邪恶的魔女杀掉了!”

    站在岸上的人群发出一阵唏嘘,大家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对奥菲娜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是啊,毕竟是魔女那么危险的东西,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大家都有家人孩子,身边有个魔女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啊。”

    “上帝保佑!魔女已经被铲除,希望我们镇上不会再有孩童死去了。”

    “上帝保佑……”

    人们双手合十,低下头虔诚地祈祷着,远远看上去一派安宁祥和。

    突然,一个年轻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层心照不宣的宁静。

    “你们干了什么?!”

    听到声音,奥菲娜一回头,就被那骑在高头大马上,银光闪闪的铠甲晃晕了眼睛。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从指缝中仰起头向上看去。

    骑乘那匹黑色骏马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长途跋涉,他那头亚麻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面颊上印着干涸的血痕,眼窝也微微凹陷,但这点瑕疵完全没法掩盖男子本身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宛若神祇下凡一般的气质。

    他挺拔修长的身躯披着银色轻铠甲,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寒光闪闪的锋利宝剑,腰间还另外挎着一柄更细长一些的佩剑。

    男子的两把剑柄上都镶嵌着宝石,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宝石表面竟随着时间推移散发出不同色彩的璀璨光芒。

    附魔宝石。

    在普通金属制成的武器上依据其特性镶嵌合适的附魔宝石,这样的武器就可以用于斩杀魔物。

    奥菲娜仰望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一时间竟被对方巍然英勇的姿态给镇住了。

    少女过了许久才恍然回神,心中激动如小鹿乱撞,不可置信地抬手捂住嘴巴。

    “圣、圣剑骑士……”

    男子无视了身旁少女投来的殷勤目光,目视前方径直而去。他那双澄澈清透的铜绿色眼眸本该赋予他少年的稚气,此刻满含怒气与焦急。

    围在四周的平民又是崇敬又是疑惑地仰视着这个年轻人。

    年轻的骑士牵动缰绳,使役着战马绕开脚下人头攒动的平民,飞快地向艾丽丝落水的河边行进。到达河边的同时,男子几乎没有迟疑,飞身下马将身上贵重的佩剑丢在一旁的草丛之中,便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

    漆黑一片的河水里,在低温与缺氧的双重折磨下,艾丽丝几乎完全失去知觉。

    生命力正从她瘦小的身体里一点一点被抽离,她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很快,就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与痛苦。

    这种状况下,艾丽丝甚至开始做梦,或者说,进入幻觉。

    那是个光怪陆离,荒诞而抽象的梦。

    “艾丽丝,帮妈妈把这盒果子送去给隔壁的罗蒂阿姨好吗?你和艾萨克一起去。”

    清晨稀薄的阳光下,温柔美丽的母亲微笑着,把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深色木盒放进艾丽丝手心。

    艾丽丝一手托着木盒,一手牵着弟弟出门了。

    屋外,浓重的雾气弥漫,艾丽丝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滑作响的结霜落叶上。

    一路上,除了她和弟弟,不见任何其他人。

    艾丽丝走着走着,突然倦意袭来,恍惚中靠着路旁大树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艾丽丝从梦中惊醒,她的衣服和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长满了苔藓和杂草。

    除去身上的杂草,艾丽丝低头一看,母亲给她的木盒还在,但弟弟艾萨克却不见了。

    她把弟弟弄丢了。

    幽暗的森林中,艾丽丝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疯一般地四处寻找。

    寻找弟弟的路上,她被一条溪流拦住去路,清澈的流水中飘荡着发丝一般赤红色的水藻。

    艾丽丝又累又渴,她蹲下身想用手舀些水喝。谁知那红色的水藻却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疯长着钻出水面附上她的手脚脖颈把她拖进了水里。

    她的身体沉到布满粗糙沙砾的河床上,但艾丽丝却并不觉得疼痛。身下的泥沙竟渐变成白色柔软的床褥,视野一片模糊,看不清面容的恋人热切地亲吻着她……以下为网站禁止描写画面qaq

    她吓坏了,慌忙推开对方跑了出去。

    然而外面不再是她熟悉的林间小道,目之所及尽是洁白砖石搭建的规整秩序的房屋与没有窗户的高塔。

    高塔之下站着一排身穿白袍蒙面的神秘人,他们手持武器不由分说地向艾丽丝头顶劈来,艾丽丝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劈成肉泥,这时天空突然一声巨响,遥远的天穹撕裂破碎,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顷刻间便将地面化作炼狱。

    等艾丽丝再次苏醒过来,眼前遍地的墓碑,密密麻麻像烧焦的森林。

    她哭着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饥肠辘辘的艾丽丝倒在路边,怀中的木盒也随之被摔了出去。

    她恍然想起母亲说木盒里有果子,便强打精神掀开盖子想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谁知木盒打开,根本没有母亲所说的要送给罗蒂阿姨的果子,里面盛放的是颗血淋淋,仍在跳动的心脏。

    心脏连接处的血管突然变成了四对肢足,像只血色的蜘蛛扑到艾丽丝脸上,掰开她的嘴钻了进去。粘稠带血的温热心脏顺着喉管一路畅通地滑进了肚子。

    艾丽丝一阵恶心反胃,她趴在地上扣着嗓子想把心脏吐出来。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艾丽丝回过头,眼前正是母亲慈爱的面孔。

    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她又难过又委屈,一头扎进母亲怀里痛哭流涕。哭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弟弟,哭着告诉母亲弟弟不见了,她把弟弟弄丢了。

    母亲并未责备她,只是温柔地笑着,轻轻掀开了身后床上的被子。

    深蓝色的床褥之上,艾萨克背对着她,睡得正香。

    看到弟弟安然无恙,艾丽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跟着母亲一起坐在床边,不多时也犯困了。

    她自然而然地拿过枕头,想依偎着艾萨克休息。

    母亲却伸手拦住了她。

    “不行,艾丽丝。”

    她幽蓝如深海的眼眸温柔却坚定地注视着艾丽丝。

    “现在还不能休息。”

    “为什么,妈妈?”

    艾丽丝不理解,她真的很困了,而且弟弟不是已经睡了吗?

    “因为天还亮着。”

    母亲一边说,一边拉开了窗帘,刺眼的白光瞬间照进艾丽丝的眼中。

    耳畔还回响着母亲反复叮嘱的话语。

    “天还亮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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