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眼神短暂地交汇了下, 各自诧异。
“帅哥,”卖花那人看他似乎很好说话,于是又推销了遍, “今天有新鲜的路易十四玫瑰, 可以买一朵送女朋友。”
“不好意思,”廖繁很快收回视线,说:“我没有女朋友。”
他说这话声音不大不小,许亦微刚好听见, 不禁怔了怔。
那卖花的人哦了声, 没推销成功有点失落, 但廖繁指着推车上的红色郁金香,问:“这个呢,我买一束。”
“这个八十五。”那人又高兴起来,赶紧取一束递过去。
廖繁扫码付款, 结束后, 抱着束郁金香站在那里。
样子有点局促。
许亦微在这么短暂的一刻思忖了很多,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最后觉得,既然遇上了,那就大大方方问候一下。
但正当她准备上前时, 有人跑到廖繁身边, 拍了下他肩膀。
“走吧。”
许亦微脚步顿了顿, 那人眼尖地也发现了她, 眼睛一亮。
“嗨!”他招手:“美女老乡!”
他见许亦微神色茫然,赶紧把帽子拉高了点:“是我啊, 前几天老乡会见过。”
许亦微这才认出来, 这人正是廖繁同校的学长, 那天老乡聚会时还加过微信。
“这么巧啊。”他走过来。
许亦微笑了笑:“确实巧,你们这是?”
“哦,他第一次来嘉开,我带他出来逛逛。”说完,他转头去看廖繁,发现他抱了束郁金香。
“不是,你一大老爷们买花干什么?”
“天太冷了,照顾下大妈的生意。”廖繁也走过来,很随意地说道。
学长姓刘,叫刘祺,他神情错愕了片刻:“哈?”
但转而又看向许亦微:“老乡也是出来吃饭的?”
“没有。”许亦微说:“准备去超市卖点东西。”
“那吃饭了吗?”
“我”
也不等许亦微回答,他就说:“哎看你就知道还没吃,走走走,既然碰见了我做东,咱们去吃饭。”
刘老乡很热情,四处望了望,问:“我不太熟悉这里,老乡知道哪里有不错的餐厅?”
这里是许亦微住的小区,也是她公司附近,平时经常接待客户,她当然知道。
她说:“不如这样,今天我请客,带你们去吃川菜怎么样?”
“那怎么好意思?”
“都是老乡别客气,我公司就在附近,就当我尽地主之谊。”她指了指廖繁:“而且这位廖先生还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请客是应该的。”
“欸?”刘老乡惊讶:“原来你们认识?”
廖繁没说话。
许亦微说:“我也是聚会的第二天才知道这事。”
“哦,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着,刘老乡见廖繁还傻不拉几地抱着那束红色郁金香,他一把夺过来就塞进了许亦微的手中。
“老乡都请客了你还不舍得送?”
他这话是开玩笑说的,纯粹是觉得鲜花就该配美女,但当事人廖繁和许亦微都愣了愣。
许亦微抱着花,心情复杂。
广场附近有一家川菜馆,走几分钟就到。
许亦微经常来,服务员对她都很熟悉,一进门就热情招呼:“微姐来啦!”
许亦微含笑点头:“有房间吗?”
“哎不用房间,又不是商务餐,随便在大厅找个位置就行。”刘祺说。
服务员道:“微姐三位?那这边请。”
今天圣诞节,吃饭的人还挺多,服务员带她们到靠窗的一个四人小桌。说是四人,但其实还有点挤,因为旁边过道放了其他桌的baby凳,所以许亦微坐下的时候才察觉居然靠廖繁很近,几乎挨着。
服务员拿菜牌过来,许亦微示意她递给刘祺,刘祺却交给廖繁:“你是客,你来。”
廖繁没接,斜睨他,意思是你他妈把我当客人?
刘祺讪笑:“说错话了,我自己来。”
但他点了两个菜后,菜单就被廖繁抽走:“还是我来吧。”
过了会,刘祺听他点的菜名,无语道:“不是,来川菜馆你怎么净点不辣的?”
“她不能吃辣。”廖繁目光仍在菜单上搜寻。
“谁?”
刘祺懵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许亦微。
“哦你说美女老乡啊。”他诧异:“这你都知道?”
廖繁刚才只是下意识地说了这么句,他自己也没考虑太多,此时后知后觉地发现显得有点亲昵。
他飞快抬眼看了下许亦微。
许亦微也愣了愣,又听刘祺说:“看情况老乡经常来这,应该是能吃辣啊。”
廖繁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总不能说她有胃病不能吃辣。
许亦微略窘,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想起之前在广场上买花的时候,廖繁说的那句“我没女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句话,她连日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绪突然一扫而空。
刘祺问她:“老乡不吃辣?”
“能吃一点。”许亦微笑。
“哦。”
接下来,整个吃饭过程,就刘祺跟许亦微在聊,廖繁比较安静。他偶尔点开手机,像是在给谁回信息。
刘祺是做外贸的,对外出口饰品。许亦微对这个行业不太了解,就多问了些情况。
两人聊得热络。过了会,也不知他问了什么话,手肘碰了碰廖繁:“你说是不是?”
“什么?”廖繁没听清。
“你在做什么?”刘祺下意思瞥了眼他手机,随即啧了声:“不是吧,你屏保搞这么粉嫩?”
廖繁赶紧摁灭屏幕。
“别遮掩了,我看见了。”刘祺好笑地说:“两个猪头。”
“”
许亦微眸子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悄悄看向廖繁。
廖繁敛着长睫,故作平静。
他把手机放回衣兜里,然后说:“你看错了,同事发来的图片。”
“你同事是女的?居然还发粉色猪猪头?”
“”
他怎么就这么好奇!
许亦微忍不住想笑,唇角不禁扬起了那么点弧度。
却被廖繁发现了,他掀眼朝她看来,莫名地,也扬唇笑了下。
其实今天是廖繁拉刘祺出来逛的,刘祺之前说等他得空了带他逛逛,廖繁回酒店后就给他打电话。
但逛着逛着的,“机缘巧合”的就逛到了这边,还恰巧遇上许亦微吃了顿晚饭。
现在晚饭吃完了,刘祺还得赶着去接女朋友。
“她十点的高铁,特地过来陪我过圣诞,我先去接她。”
廖繁开口:“你去吧,好好陪女朋友,不用考虑我。”
刘祺本来是打算叫个出租车送他回酒店就算了的,但他这么一说,顿时有点内疚。
想了想,他看向许亦微,诚恳拜托:“老乡,我这学弟刚来嘉开人生地不熟,要不你”
他比划了下手:“等下帮我送他回酒店?”
“”
许亦微看了看廖繁,他坐得端正乖巧,就像个任由长辈安排的孩子。
默了会,许亦微笑:“行,你快去接女朋友吧,别迟到了。”
刘祺赶紧走了,留下许亦微和廖繁在餐馆,尴尬对望。
过了片刻,许亦微问:“你吃饱了吗?”
“嗯。”
“那我现在”
“送你回酒店”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廖繁就开口问:“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
好玩是指怎么个玩法?
成年人的好玩跟小孩的不一样,在许亦微的世界里,跟客户一起打打高尔夫聊聊项目就是好玩。
见她神色茫然,廖繁解释道:“我第一次来嘉开,听说这边是座旅游城市。”
许亦微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说:“旅游景点集中在老城区,就我们第一次在酒吧碰见的那里。”
廖繁起身:“那就过去看看。”
“现在?”
“你没空?”
“不是,”许亦微迟疑了下,说:“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我怕你时间上”
“明天周六。”
“?”
所以呢?
“我不用早起工作。”廖繁问:“许总呢?”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亦微总不好拒绝说我要工作我没空。
况且,她发现,她心里有那么一丢丢不想拒绝。
“好。”许亦微点头:“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两人起身,许亦微抱起那束红色的郁金香往收银台走,廖繁跟在身后,不远不近地等她。
收银员见她抱着束花,夸道:“微姐,这花真好看。我听说红色郁金香的花语是爱的宣言喔,肯定是微姐的追求者送的吧?”
原本只是句随意且普通的搭讪,但听在许亦微耳中顿时头皮发麻。
她转头偷偷瞥廖繁,希望他没听见。
但这时,廖繁也正在看她。
“”
“不是,朋友送的。”许亦微说。
但服务员又接话道:“哇哦,那肯定是男性朋友。”
“”
许亦微礼貌地笑了笑,扫码付款后,走出餐馆。
外面,天空又稀疏地飘起了雪,冷空气袭来,许亦微脸上的温度这才降了点。
两人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开车到老城区,今天圣诞节,来这里游玩的人也比较多。
嘉开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的原因,这里的建筑元素多样化,拜占庭、文艺复兴、巴洛克等等风格迥异。
建筑和街边的树都披上了一层荧光彩灯,再加上雪花在夜空絮絮飞舞,整个环境就像童话里的梦幻城堡。
下车后,许亦微和廖繁沿着街道走,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许亦微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她完全没想到,在圣诞节的夜晚,会和廖繁走在一座陌生城市的街道上。
以至于,此时此刻,她目光都是愣愣的,脑子也很迟钝。
走了会,才回过神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廖繁的身影。
她转回头,几步开外,廖繁停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怎么了?”许亦微问。
廖繁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许亦微又转回来看了眼前头。
“”
前面,是死胡同,而且被拉了警戒线提示“正在装修,请勿靠近。”
她掉头,强装镇定:“我们换个方向。”
“好。”
廖繁声音轻轻的,比雪落下的声音都还轻。他走在许亦微旁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萦绕。
很好闻。
但已经不是以前许亦微闻过的那种了,如今他身上的香水带着点内敛、成熟,中调是松烟香霸道性感,后调逐渐化为温柔。
“冷吗?”他开口。
“还好。”
“我来这边出差一个星期。”
“嗯。”
“律所刚成立,事情比较多。”
“哦。”
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凝了阵雾气,雾气腾升,若隐若现地掩着她的脸。
廖繁不动声色地看了片刻。
过了会,他柔声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许亦微鼻尖骤然一酸,眼睛也开始温温热热起来,她极力抑制那股不合时宜的情绪。
过了很久很久,廖繁停下来打量了好半天,她才回道:“挺好的。”
廖繁笑了笑,继续走。
“那你呢?”许亦微问。
“我也挺好。”
这么安安静静地又走了段路,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许亦微低头望着地面上浅浅的脚印,问:“你姐这几年有回国吗?”
廖莹去美国的第二年跟季斯臣办了婚礼,然后定居在那边,她已经有了孩子,刚满一岁了。
这期间,许亦微偶尔跟她联系过。一来许亦微忙,二来廖莹生了孩子之后也很忙,再加上相隔千里,渐渐地联络也没那么多了。
一开始廖莹还追问两人为什么要分手,但许亦微不太想说具体原因,只跟她说两人不合适,说自己不想结婚。渐渐地,廖莹也没再问。
许亦微清楚这三年廖繁知道她在哪个城市,毕竟这种事问一问公司的人就会知道,即使不问,廖莹肯定也会跟他说。
她没想瞒着,因为当初走的时候她就没想躲他,而只是远离。
她曾想过廖繁可能会追过来找她,但后来没有。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到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去年跟姐夫回来一次。”
许亦微点头。
“她在美国有了新工作,不是开酒吧。”
“那是什么?”
“花店。”
许亦微笑:“这个很适合她,她向来就喜欢这些闲情逸致的事。”
“那她以前的酒吧呢,转让了?”
“没有,”廖繁说:“托我帮她打理。”
安静了几分钟,廖繁继续道:“我在商宁见过唐欣姐,她看起来好了很多。”
许亦微点头,步履缓慢。
唐欣倒是有经常跟她联系。
她离开商宁后没多久,唐欣从昇辉辞职了,听从了周承彦的建议,去世界各地旅游。
大自然是治愈心灵最好的良药,经过坚持服药,且没有工作的烦忧,唐欣终于从抑郁病魔里逃出来。
用她的话来说,她获得了新生,开始迫切地热爱生命。
年初的时候,唐欣还旅游到嘉开这个城市,在许亦微这里待了几天。前两天见她发了个朋友圈,这会儿应该在南沙群岛。
雪越下越大,两人继续边走边聊。
聊了廖莹的很多事,也聊了唐欣的很多事,还聊了廖繁的室友,但就是没聊他们自己。
多年分别,再见已不是从前,连聊天也只能停留在问候的层面。
那些往事,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