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炀甩开身后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呼喊声,冲出演播室。
路过门口安检亭的时候看见保安正对着手机跳操,恰逢几个女孩靠近,保安便关了手机,准备干活。
池炀从门口冲过去,思绪一滞,停了脚步,转头问了句:“您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吗?特别漂亮。”
方圆几里就没什么人经过,更何况是刚刚那个女孩的美貌,哪怕扔进人堆也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
保安说:“巷子里有一个。”
池炀眉头松了半寸。
保安立刻补充:“不过人家有男朋友了。”
池炀:“……”那就不是他要找的人了。
“谢您。”
池炀继续往外冲。
右边的小巷隐约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想起保安说的“有男朋友了”,估计就是这位。池炀对他人隐私不感兴趣,目光匆匆掠过,朝反方向跑去。
厂区实在偏僻且空旷,一眼望去直能望到底。
你在哪啊西枫。
电话被挂断了。
又被挂断了。
关机了。
演播厅后面有一片停车场还没探过,池炀一辆车一辆车地看过去,撞破了一个接吻的,一个车|震的,男人“傻逼”“疯狗”一样的叫骂中,他执拗地看清了女主角的脸才甩车门离开。
池炀几乎可以肯定,西枫出事了。
伫立在停车场中央,风越来越大。
西枫,你在哪。
池炀脑子里模拟厂区的地图,一个点一个点排除。越到危机时刻,他反而越冷静,只是眉头越来越紧了。他可以确定,除了刚刚那条巷子,能藏人的地方,只可能是停车场。
停车场。
小巷。
等等。
池炀朝小巷奔去。
血漫出的一刹那,西枫从红毛眼里看到了兴奋。
金属片刺入他的下颔软肉,力道大到撇歪了红毛的半张脸。他嘶了好几声,疼痛进一步点燃他的危险因子。
红毛嘲讽地笑着,没事人一般拂过伤口,忽而反手扣住西枫手腕。
“会挠人的猫啊……果然更带劲了。”
张狂的笑声中,猩红液体沿着青葱玉指淌下,染红了蕾丝白裙。
西枫脸色比裙子还苍白。
没能一击致命,他没机会了。
他垂下眼睛,四肢松垮,然后迅速便得僵硬。
他放弃了反抗。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违反校规也要染成锡纸烫的高中男生把终于放弃反抗的人架在肩上,不忘朝同样违反校规染成红毛的同伴嘲笑:“他妈的像架着一具尸体。”
红毛闻言,兴味盎然道:“兴致这么高,不如女干个尸?”
锡纸烫啐道:“你他妈的恶心死我了!”
两人哈哈大笑,没对“尸体”多做什么,等到下课铃响,两人眼神一碰,架着“尸体”,在整层楼游行。
狐朋狗友蜂拥而至,一人捏着瓷白的胳膊,一人去撩浅绿格裙。
“哪儿来的美人儿?”
“我草我草,给我!”
“陆桥西啊!”
“男人???”
“不愧是软蛋啊。”
他就是软蛋啊。
西枫封闭五感,躲进厚厚的躯壳,又变成了一具尸体。
池炀看到血液的一刹那,一瞬间以为是自己体内的血管爆出。
不然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好像胸口被生生剜掉一块血肉。
那头红发成了靶场的人肉靶子,池炀只想一枪爆他头。
不,不,太便宜他了。
他要把那人的眼珠子抠下来踩碎,把那只手一节一节掰断,放进食人蚁堆,被啃成白骨,他要看着这人怎么看自己的四肢一块一块脱离身体,让他一心求死却又无法死去。
池炀的拳头不知道挥舞了多少下。
每一句求饶声都是兴奋剂,每一股血腥味都是刺激源。
事件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去……
直到墙角的微弱哭声响起。
池炀扔下半死不活的红毛,鼓着一具充血的身体,朝那团被染红的洁白走去。
“枫枫……”
溢出这个昵称,池炀的身体才如气球戳了个洞一般,松懈下来。他用皱巴巴的西服盖住西枫,捞进怀中,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这团柔软。
怎么敢有人对他做这些事……
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暴戾,眼下最要紧的是西枫的伤势。池炀拨通助理峰子电话。
“派车来接我,让徐医生准备好。”
西枫从昏沉中恢复意识。
竟然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不该去找路嘉么……”
池炀早就听闻他和路嘉的传闻,本想看看西枫会不会吃醋,便没处理,可现在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说清楚。
所以他刚刚那么绝望,却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帮上忙是么。
所以他才放弃了反抗……
“没有路嘉!我和她没有婚约,从头到尾都是你,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见西枫眼神逐渐失去光彩,池炀贴上他额头,“枫枫,别睡,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
“听话。”池炀抱紧颤抖的人,“你受伤了。”
“叫七姐……”来接我。
西枫彻底昏迷过去。
峰子来得很快,三人去了医院。
陈七赶到病房时,大名鼎鼎的池家二少亲自开门,她却无暇应酬,着急忙慌道:“情况怎么样?”
“做噩梦,情绪很激动,刚刚打了镇定药物。”见陈七盯着椅背挂着那条带血白裙,池炀补充,“人没事,不是他的血。”
陈七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泄了。
冷静下来这才发现池炀整个人非常不对劲。整个人像从蒸笼里走出来,身体外面冒着热气,手臂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联想到裙子上的血迹,再看池炀一身狼狈,陈七道:
“今晚我守着,你回去吧。”
“真的多亏你了。”陈七接到young的电话便觉不对,直奔演播厅却赶了个空,从保安那里得知今晚有多凶险,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池炀不在西枫会遭遇何种意外,“你今晚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他。”
池炀想也不想地拒绝:“我等他醒来。”
陈七皱眉:“你也回去换件衣服。灰头土脸的。”
池炀浑身并不比西枫好多少,拳头上缠着胶布,西服带血,里面的衬衣也未能幸免。经陈七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状态又多差。
的确不能这个样子见人。
会吓到他。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加上微信之后,池炀道:“他醒了请一定给我发消息,拜托您了。”
送走池炀,护士进来换点滴液体,陈七过去掖了掖被子,却发现西枫身上穿着病服。
他的裙子……在椅子上挂着……
猛地转身,目光凌厉。
护士手一抖,差点把点滴瓶摔了。
“谁换的衣服?”陈七的声音冰冷,豪华病房顿时逼仄,护士被这气场压得画不成篇:“我……我换的,怎么了吗?”
“没事。”陈七的气场散去,“谢谢你了。”
第二天,镇定剂效果退去,西枫醒来,发现换了衣服,立刻拔针头,嚷嚷着往外冲。
陈七刚从厕所出来,听见病房内的喧闹,冲进去制住他。
“七姐,七姐。”西枫手足无措,“我怎么会在医院……”
“没事。”陈七轻轻抚他脊背,旁边的护士显然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因为身在医院而发疯。
“护士给你换的衣服。”回想着昨天池炀的反应,确定他只有担忧、愤怒,绝无意外的情绪,便道,“应该没人发现。”
怀中的身体这才安定。
场面稳定,护士退出病房。陈七就这样继续拍着西枫的后背,两人安安静静,度过了整整三分钟。
西枫气喘顺了,挣扎出去,掀开病房的被子,从床头找到床尾,“七姐,我手机呢?”
床头柜、抽屉、桌子,全都翻了一遍。
陈七从昨天池炀交给她的小包内翻出来递给她:“没电了。”
西枫把包也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新东西,给手机插上充电头,重新开机之后,迅速打开网上银行,看着余额松一口气,然后迅速转账到领一张卡。
操作完毕,他对陈七说:“我要出院。”
然后仿佛用完所有精力似的,倒在床上,再不说话。
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回光返照。
陈七知道西枫在担心什么。
住在医院,他的性别迟早瞒不住,现在看来身体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受到惊吓,回家静养,请医生上门复诊也可以。
陈七把西枫带回她的家,一路上,西枫安安静静,只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忽然尖叫了一声,乱拳挥到来人脸上。
陈七把人控制住,对这个虽然一头红毛看起来很混混,却脾气不错的年轻男人道歉。
西枫精神状态很糟糕。
回家的专车走出城市,进入人烟稀少的郊区,西枫便开始浑身发抖,陈七想把他搂在怀里,却只能搂住一只愈发不安的身躯。
回家之后,看见垃圾桶里的男士t恤,西枫的情绪波动到了峰值。
陈七赶紧全部扔到门外,过去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坏人不在了。”
等到西枫不再发出怪叫,陈七才去客房睡了。
夜色渐深,月明星稀,依稀几声蛙鸣。
床上躺了不知多久,陈七爬起来,悄悄推开主卧大门,一双黝黑的眼珠反射着月亮的荧光。
听见门响,眼睛的主人没有丝毫变化。
一双眼睛,像两颗没有生命的黑宝石。
了无生息。
蒙面舞者第十届决赛有史以来第一次采用投票制。
也产生了第一个没露脸的冠军。
有人说,西枫被番茄直播平台的榜一包养,老板生气,不许她再露面。
有人说,西枫钱赚够不伺候了,才十八岁,回去读书了。
有人说,西枫遇到抢劫,毁容了。
有人说,西枫是个男人,怕被起诉诈骗,逃之夭夭。
有人说……
但这些帖子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条条讨论像投入大海的盐,刚一入水,便沉默无声。
“西枫什么人啊,最近这么火?”男人一条条处理机器的报备,竟然每分钟都有上万条讨论。
身边那位说:“拿钱办事,少操老板的心。”
“八卦一下嘛,毕竟第一次接到池慕生意。”看到一条微博,他戳了戳身边,“这要删吗?”
young?
老板说过这是他小号,但旁边这位二愣子,显然忘了。
“删个屁。”
“我就说,这一看就是给西枫说话的。”
男人转手把这条信息从待处理页面删掉。想了想,估计正面信息都不用删,于是又点掉了好几条。
蒙面舞者决赛夜,有人一面未露夺得桂冠,然后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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