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儿端着脏水泼到院门口的泥地上, 一回头,瞧见宅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
“什么人?”芊儿上前瞧了一眼,旋即大喜, “三、三小姐?郡主,三小姐回来了”
芊儿拎着铜盆一路小跑回去, 不一会儿, 院中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 到了大门口时, 刻意放缓了些。
昳丽来到胭脂红面前,“你这几日哪去了?阿一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找见你。”她口吻中满是责怪, 但细听之下,隐约还带着几分担忧。
胭脂红抬起头,她如今见到昳丽, 竟是一副全然不同的心境。昳丽说的不错, 她是该恨自己同母亲的。
“出去办了点事。”胭脂红撑着膝盖站起来, 拍拍身后的尘土, 看向了昳丽。
“办什么事这么长时间?出去也不说一声。”昳丽不满道。
胭脂红没说话, 走上去轻轻抱住了她。
昳丽愣住, 芊儿傻眼了。
“干什么?”昳丽推开她。
肉麻兮兮的,她有些不自在。
“我不想和你斗了, 这么多年, 我觉得累了。”胭脂红说。
昳丽警惕地看胭脂红, 只觉得她这话没头没脑的, 这是在主动讲和吗?这么多年,胭脂红何曾向自己示过弱了,昳丽没由来担忧起来, 怕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
“你呢?你不觉得累吗?”胭脂红又说。
“觉得。”昳丽木木地点头。
“那不斗了行不行?”
“行”
“我准备明日一早回京,你同我一起吗?”
昳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胭脂红又说,“我不放心你留在此地。”
昳丽有些受宠若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行,反正我在此也呆腻味了。”
胭脂红回了院子,昳丽还怔愣在原地,芊儿探头探脑地看过来,笑嘻嘻道,“郡主,你耳朵怎么红了?”
昳丽横了她一眼,“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出发。”
“知道了,要不要通知安宁小姐?”
“你说呢?”昳丽眉梢一挑,反问。
芊儿干笑道,“您这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呢,我想着你怕是不管她了。”
“本郡主大度,才不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可您今早还同她怄气来着。”
昳丽剜了她一眼,芊儿连忙闭上嘴巴,撒丫子跑了。
胭脂红前脚刚进屋,洛水后脚便敲开她的房门。
“方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洛水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既然已经有了晋王府这个线索,就不难办,待我回了探子营,定将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洛水喝了口水,见胭脂红不言不语,问她,“你还好吗?”
“我明日回京,你呢?”胭脂红避开了这个话题。
洛水见她不愿说,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你先走罢,我要留下处理点事,随后就到。”
“对了,方才昳丽找过我,问你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我随口糊弄过去了,你娘的事我没同她说。”
“我知道了。”
洛水轻轻拍了拍胭脂红的肩,走到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其实,楚思说的没错,崇灏是崇灏,她是她,当年她才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不过是”
“你想说什么?”胭脂红皱眉。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下,想让你多想想清楚,免得将来后悔。”洛水说完就走了。
胭脂红出神地看向窗外。
赵安宁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迎面一前一后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车夫头上戴着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
赵安宁的脸色瞬间变了,颤抖着嘴唇,一个劲地往芊儿身后躲,喉咙哽咽带上了哭腔。
“怎么了?”昳丽把一袋包袱丢进车厢里,走过来问。
芊儿回头看赵安宁,又看了眼远处那车夫,低声道,“郡主,他”
昳丽寻着芊儿的目光望去,瞧见那车夫的扮相,明白了什么。她几步上前,沉着脸将对方头顶的斗笠掀了,“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车夫被昳丽的凶相吓懵了,“姑娘,我打扮成什么样了?”
昳丽一脚将地上的斗笠踩的稀碎,恶声恶气道,“谁叫你戴这个的?”
“这”车夫有些不明所以,“午时太阳大,这是遮阳避雨用的啊。”
“我管你做什么用的,这里用不着你了,滚!”
那车夫无端端被一通数落,斗笠又被踩烂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可看昳丽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腰上又挎着把刀,想来定不是个好惹的主,也不敢多言,只好灰溜溜走了。
胭脂红刚踏出宅门,便瞧见昳丽在训斥一个车夫,她知道昳丽的脾气向来不好,但也不至同一个车夫较劲。她走上前,将疑惑的目光投给了芊儿。
芊儿打哈哈说,“那家伙不长眼,挡了郡主的道。”
胭脂红不再多问,拎裙上了马车。
赵安宁低头杵在原地,昳丽三两步过来,主动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前面一辆马车前,自己先上去,随后回头朝她伸出手,“上来。”
赵安宁愣愣地看着,那只手洁白瘦长,常年握刀的缘故,掌心有几个薄茧,虽然不如男子的手那般宽厚,却让她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迟疑地将手伸了过去,牢牢地握紧了那只手。昳丽微一使劲,便将赵安宁拽了进来。
赵安宁跌进她怀里,原本苍白的脸颊慢慢泛了粉,局促地垂下了头颅。
马车缓缓地行驶了起来,走了大半条街道,昳丽方低头看一眼,“还不下来?”
方才赵安宁被拽上马车,便顺势坐到了昳丽的大腿上,她太过紧张,只当是身下垫了一层柔软的毯子,没太注意。
经昳丽一提醒,她万分窘迫,急急忙忙坐了起来,站的急了,脑袋砰一声嗑在车厢上。
“噗!”昳丽没忍住。
赵安宁涨红了脸,捂着生疼的后脑勺坐到了一旁。
昳丽忍着笑意,伸手在她的伤处轻轻揉搓着,“你说你这么傻,是怎么长到这个年纪的?”
赵安宁心里的感动没来得及成型,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昳丽又笑道,“说你傻你都没反应,难不成真撞傻了?”
赵安宁抬起头,定定地同她对视,长长的睫羽眨动了两下。昳丽微愣,心道这小丫头又犯什么傻,老盯着她看做什么。
不过这小妮子模样生的倒是不错,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眼睛,皮肤细嫩,五官精致。草原里的姑娘成日风吹日晒,极少有这样白皙的肤色,大抵是天长日久深居简出养出来的。
昳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触了一下赵安宁粉嫩的唇瓣,赵安宁没有躲闪,只是颤动了两下睫羽,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昳丽的指节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昳丽用指腹摩挲了两下柔软的唇瓣,又伸到她的脸颊细细地抚摸,少女的肌肤白皙滑嫩,冰凉凉的,她有些爱不释手。
“还疼不疼?”昳丽嘴角漾出清浅的笑意,声音过分温柔了。
赵安宁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眼神却始终不离她。
昳丽轻笑了声,“头,还疼不疼?”
赵安宁见了她明媚的笑颜,神情更加呆了,后知后觉地摇摇头。
“又哑巴了?”昳丽无奈道。
赵安宁低下头,搅弄着手指,良久才声若蚊呐地说,“不疼。”
昳丽把她的左手拉过来,将衣袖往上捋,露出手腕上一条约莫两寸长的疤痕。
“不许动!”赵安宁刚要缩回来,昳丽便强硬地出声道。
赵安宁听话地不再动,昳丽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点药膏在指腹上,均匀地涂抹在那条疤痕之上。
“这是金蟾须制成的玉脂膏,是前年西疆大魏的国王进贡给北渊的名贵药材,对去除疤痕很有效用。这药一共只有两瓶,一瓶留给了王后,另一瓶则赐给了相国夫人。”
赵安宁抬头看昳丽,好似在问,那为何这药会在你手上?
昳丽读懂她的眼神,脸上出现了几分得意,笑道,“本郡主天生丽质,自是有不少人青睐,相国之子为了讨好本郡主,偷了他母亲的转赠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既到了我手上,我哪有不收的道理?”
赵安宁咬了咬唇,重新低下头,眼神晦涩难明。
昳丽替她涂好药,拉下袖子,将瓷瓶塞到赵安宁手里,“每日都要涂,月余之后,这疤痕便可消了。”
“我不要。”赵安宁塞回给了她。
“为何不要?”昳丽不解。
“就是不要。”赵安宁低垂着眼睑,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小声说。
昳丽脸色沉了下来,不快道,“本郡主头一回送人东西,你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不要也得要!”说罢塞回到赵安宁手里,并且强硬地捏住她的手,不让她松开。
赵安宁:“”
赵安宁无奈只好收了下来。
过了一阵子,又见昳丽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戒指,“这是我托人找了一位西域的能工巧匠专门定做的暗器,只要拨动这里的机关,就能射出一枚麻醉针,关键时刻能够保命。”
她将戒指戴在手上示范了一遍,随即摘下来戴在赵安宁右手的食指上。
赵安宁这回没躲,任昳丽给自己戴上戒指,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会了吗?试试看。”
赵安宁点点头,抬起手,试着用拇指去拨动机关。
“对着墙别对着我。”昳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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