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儿在前头驾马, 恍惚看见一团什么东西从身边窜了过去,她一时怔愣,忙回头掀开车帘。
赵安宁撞的晕头撞向, 一边喘息一边想要坐起来, 双手一撑, 掌心里却是软绵绵的不知按到了什么。
昳丽双眸直冒火, 咬牙切齿的瞪着赵安宁, 手腕被她压着, 费劲地够着手边的雁月刀,仿佛下一刻就要手起刀落。
赵安宁好不容易爬了起来, 自昏暗的月光下看清了身下的人,心中大喜,“秦姐姐救我……有人在追我。”
昳丽刚坐起来,不料马车一个颠簸,赵安宁脚下一滑,整个人再次倒了下来。
这种陌生气息的逼近让昳丽极为反感,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直接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狠狠地甩了出去。
“滚!”
赵安宁也在这瞬间辨出这人并非胭脂红, 而是昳丽。恐惧与惊惶再次席卷而来,她的后腰重重地撞到了车厢内的座椅上, 泪花霎时间涌了出来。
这时马车外发出一片嘈杂的声响,周遭顿时火光四起。芊儿看着一群人朝这边飞奔而来, 下意识拽紧缰绳,将马调转了个方向疾驰而去,一边焦急地呐喊, “郡主,这些人好似冲她来的。”
昳丽立时拔出刀架在赵安宁颈上,厉声道,“滚下去!”
赵安宁吓得嘴唇发白,脸上泪水漱漱而落,浑身抖似筛糠,“求……求你帮我,他们想抓我,只要……只要将他们甩开了,我就……”
“干我何事?滚下去!”
说着也不等赵安宁开口,收起刀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此时马车正在极速的行驶当中,赵安宁这么掉下去,极有可能被车轱辘碾过,或是被马的后蹄踩中。芊儿出于本能拉住了赵安宁的胳膊,将其拽了回来。
赵安宁眩晕地趴在车头,后怕极了,还没等缓上一缓,又听昳丽冰冷的嗓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芊儿,停车,让她走!”
芊儿见赵安宁年纪尚小,此时又是黑灯瞎火,于心不忍,可又不敢违抗昳丽,只好将马车驾停了,“姑娘,你还是下去吧……”
赵安宁眼睛里包着泪,回头看眼凶神恶煞的昳丽,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眼睛一闭心一横,踩着脚蹬就准备跳下马车。
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枚利箭穿过她的脸颊,几乎是贴着她肩上的一块衣料生生钉在了车厢板上。
赵安宁惊呼一声,后背贴在了冰凉的车厢板上,侧头一看,那支箭就钉着她肩上的一块衣物,划破了肩上一小块肌肤。
那伤口并不深,顶多是蹭破点皮而已,却把赵安宁吓得够呛,又疼又怕呜咽地哭了起来。
后面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芊儿定睛一看,却是几个黑衣人在截杀方才追捕赵安宁的十几名家丁。芊儿同他们交过手,一眼便认出来,“郡主,是圣天教的人!”
昳丽撩开车窗的帘子看了一眼,旋即又看向已经吓呆了的赵安宁,“想必也是冲她来的,别惹麻烦,把她推下去,我们走。”
赵安宁也不傻,看那些什么教的人杀个人就似砍瓜切菜一般,自己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慌忙抹了眼泪,使出吃奶的劲想将肩头那支箭拔了,可没拔下来。只好用力扯碎肩头那块衣料,接着一头扎进车厢里,死死抱着扶手,“我、我不下去,他们会杀了我的……”
昳丽再次举刀架上她的脖颈,“你再不滚,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安宁带着哭腔颤抖地说,“你是秦姐姐的姐姐,为何性子与她截然不同?她古道热肠,宅心仁厚,你……你简直没人性!”
昳丽面色一怒,“你说什么?”
芊儿焦急道:“郡主,他们追过来了!”
昳丽偏头看一眼,“先走!”
芊儿再次驱车冲了出去,撞飞了前面一个黑衣人,很快冲出了人流。
赵安宁怯怯地盯着颈上那把泛着寒光的白刃,生怕马车一个颠簸会划破自己的血管。
“你……你先把刀拿开好不好……”
昳丽非但没有拿开,还将刀贴近她几分,冷声道,“你不是说我没人性吗,我这便杀了你!”
赵安宁颤巍巍道,“我我……我同你无冤无仇,你杀我做什么……”
昳丽冷笑着将刀收了起来。
赵安宁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见过今晚这样的场景,又是后怕,抱着胳膊委屈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
她的哭声不大,想必是畏惧昳丽强自压制着的,只听得一些嘤嘤咽咽的抽泣声。
昳丽被她抽抽搭搭的声音弄的脑仁疼,不耐烦地喝道,“闭嘴!”
赵安宁战战兢兢地捂着嘴巴,忍了几下没忍住,眼泪不停往指缝里渗出来,又是抽泣了两声。
昳丽耐心告罄,突然拔出刀“啪”的一下砍在了她身侧的座椅上,那座椅赫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赵安宁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到了角落里。
昳丽白了她一眼,还刀入鞘,靠在车厢内壁,合眼歇下。
赵安宁在一旁悄悄抹眼泪,此时又累又困,可也不敢睡,生怕自己睡着了昳丽会将自己扔出去,或是一刀结果了她。
马车一路颠簸地行驶着,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赵安宁一夜未眠,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昳丽在又一阵颠簸过后醒了过来。
赵安宁一个激灵,忙摆手道,“我、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
昳丽茫然地看她一眼。
马车停了,她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芊儿从包袱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两人靠在就近的树根上吃了起来。
这一趟原本是要在天亮前抵达赵家坞,歇上一日后,正好赶上船只。可被赵安宁这么一搅和,硬生生改了道,也不知晓此处是何地界了。
赵安宁暗暗从车厢里探出一个头,看向两人手上的大饼,咽了咽口水。
她昨晚赌气没吃饭,又逃了一整夜,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饿的头昏眼花,肚子叫过头,已经不叫了。
芊儿拿了两张饼过来给她。
赵安宁道了声谢,张大嘴巴咬了一口。
芊儿又将水壶打开了递给她。
赵安宁仰起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锤了两下胸口,才将一口饼咽了下去。
“你吃完就走吧,那些人已经追不上你了。”
赵安宁左右看了看,恳求地说道,“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们能不能不要将我一个人丢下……”
芊儿为难道,“可我们这一趟是要往北疆去的,你总不能跟着我们呀。”
赵安宁拉了拉芊儿的衣角,低声道,“你可否同你们郡主商量一下,将我送到兖州清平县,我想去找秦姐姐。”她急忙打开自己的包袱,露出里头明晃晃的首饰,“我……我可以付你们报酬。”
芊儿看眼她包袱里的东西,好笑地说,“赵姑娘,郡主怎么会看得上这些东西?我们方才从清平县回来,已经耽搁了好些天,郡主不会答应再回去的。”
昳丽起身拍了拍手走到两人跟前,她没芊儿这么和颜悦气,一开口就吓得赵安宁往车厢里躲,“你马上给我下来!”
赵安宁害怕地往里头缩,双目楚楚可怜地望着昳丽。
昳丽攫住她的手腕,粗鲁地将她往出拽。赵安宁死死扣着车厢的门框,但她抵不过昳丽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拽了出来,头朝下栽在了满是石子的沙地上。
赵安宁下意识用手撑着地面,两只手掌却被磨的血肉模糊,那两张大饼也随之滚进了尘土里。
她眼含热泪坐在地面上,看着手掌心混着沙土和鲜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痛……”
芊儿看着十分揪心,有些心软了,“郡主,她好像伤的很厉害。”
“一点擦伤罢了。”昳丽进入车厢,命令她道,“走。”
“可是……”芊儿看赵安宁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实在不忍心。
昳丽不耐道,“你走不走?不走留下陪她。”
芊儿只好犹豫地上了马车,驾马走了。
赵安宁眼见马车疾驰而去,忍着手上的剧痛,一边哭一边捡起散落一地的首饰,踉踉跄跄地跟着地上两行车轮印走。
芊儿朝身后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望不见赵安宁的影子,开始埋怨道,“郡主,您也太狠心了,她一个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这又是荒山野岭的,多危险啊。”
昳丽在车厢里用布条细细擦拭手上的雁月刀,没理。
“她还是个孩子,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
昳丽将刀放回到刀鞘里,别在腰上。
“万一遇上个劫匪,或是采花贼什么的,这辈子可就完了……”
昳丽忍无可忍,“你说够了没有?”
芊儿将没来得及脱口的话憋了回去,声音在喉咙口打转,嘀咕着什么。
昳丽没好气道,“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就不该深更半夜跑出来,即便出了事又干我何事?没遇上我,她不也一个人到处跑吗?昨晚我也算帮了她,还想怎样?”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昳丽冷声道,“这趟若赶不上最后一艘船,我活剥了你!”
芊儿这才想起来,前往北疆的船只每半个月才有一趟,这趟应在明日午时之前开走,眼下也不知身处何处,须得快马加鞭才行。
她加快了速度,昳丽双手抱臂倚在内壁上闭目养神。
——万一遇上个劫匪,或是采花贼什么的,这辈子可就完了……
昳丽烦躁地拧眉,豁然睁开眼,马车忽然停下了。
“郡主,有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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