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县的街道虽不如京城繁华, 可街上的小摊贩却也不少。
楚思一手拿着一只糖葫芦,一手拿着糖人,肩上匐着傻蛋, 时不时去摊位上摸摸一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到底是个没长熟的孩子,玩心重。
胭脂红看着她朝气蓬勃,且充满稚气的脸颊, 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神色有些沮丧。
她如今二十又五了, 这张皮囊再怎么艳丽, 也会有老去的那日。自己徐徐老矣之时, 楚思依旧芳华正茂, 到了那时,她还会不顾一切地迷恋自己吗?她会喜欢一个半老徐娘吗?
楚思一直在用余光注意着胭脂红, 见她情绪低落,又揉了几下太阳穴, 紧张地问, “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胭脂红摇了摇头。
“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息吧。”
“嗯。”胭脂红点头, 看向她手中的糖葫芦,“给我吃一个。”说着直接抓过她的手,将糖葫芦带到自己嘴边,咬了一颗下来。
楚思问她, “好吃吗?”
胭脂红闭着嘴巴嚼了两下,“有点酸。”
傻蛋轻声叫唤了声, 伸出两只小短手去够糖葫芦,似乎也想尝尝。楚思一巴掌拍开它的爪子,接着就看它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 趴伏在马鞍上,模样有些可怜。
胭脂红看不过眼,“你别总欺负它。”
楚思轻哼,“我就欺负它,难道你要为了这只傻猫教训我?”
胭脂红顿时无话可说,无奈地笑了声。
二人就近找了家客栈,因为所剩的银两不多了,所以只要了一间房,这却正合了楚思的意。
上楼时,她跟在胭脂红后面偷笑,胭脂红后背仿佛长了只眼,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楚思反应极快,迅速收起笑容,若无其事地低下头逗猫。
这间房除了必要的床榻桌椅之外,只有一间小窗户,远不如她们在京城的住处。屋子里有股怪味,胭脂红打开窗户通风,随后问了小二哥要了纸笔,坐在茶几前写信。
楚思找了条凳子坐在胭脂红对面,一只手研磨,另一只手撑着下颌瞧着她看,傻蛋也学着趴在桌上,碧色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她。
胭脂红停下笔,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只,视线落在楚思身上,“总看着我做什么?”
“你漂亮。”楚思不加思索道。
胭脂红暂时搁下笔,神情肃穆地看她,“你对我……就是因为我漂亮?”
楚思听出她想问什么,刚想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全是。”
胭脂红觑着她。
“你待我好,这世上只有你待我好。”
胭脂红眼神微妙,“你是我妹妹,我待你好是应该的。”
“我不要做你妹妹!”楚思不悦道,“我要做你媳妇儿。”
胭脂红耳根一热,破天荒没有反驳。她小声清了一下嗓子,“若将来我老了,容貌不再了呢?”
楚思沉默了片晌。
胭脂红见她犹豫,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却听楚思语出惊人地说,“那我就背你上街,喂你吃饭,伺候你,给你端屎端尿。”
胭脂红顿时有些局促,嗔了她一眼,“没到那个份上。”
真到了那个份上,她自己恐怕也老的走不动道了吧,还谈伺候她。不过,她竟能想的这样远,倒是令胭脂红有些意外。
胭脂红重新提起笔写信,问她,“你出谷那日,我不是让你写信给雁阙楼吗,你怎么没照我说的做?”要是提早送信回去,这个时候时舞也该到了。
“那什么……我忘了……”楚思心虚地转开视线,从纸袋里摸出小鱼干喂傻蛋。
胭脂红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不过也没揭发她。她写好了信,拜托店小二将信送去给就近的驿站。
几日后,梅武收到了胭脂红自兖州清平县送来的信件,一路飞快地跑进后院。
“阿水,大……大姐来信了!”
没等洛水接过信,身旁一只手伸了过来,先她一步将信夺了去。
昳丽展开信封,洛水看了两眼,便肯定的出声,“这的确是胭脂的笔迹。”
屋子里的几人得知胭脂红的消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都挂上了笑意。
唯独昳丽,从接到那封信开始,脸上便乌云一片。
这是一封报平安的信,信中提到了洛水、梅武、还有秋香秋月等几人,让她们不必担心,甚至连芊儿都提到了,却独独没有她,妄自己为她担惊受怕那么多日。
昳丽一巴掌将信拍在了桌上,气愤地转身离开。
而就在胭脂红来信后不久,洛水也收到了来自宫里的一封密信。
“这位小哥,请问来福客栈怎么走?”芊儿牵着马,拦住过路一男子。
男子回头指了指右后方,“走到头左拐,拐角第二家就是了。”
“多谢小哥。”芊儿看向昳丽,“郡主,前面就是了。”
昳丽淡淡地“嗯”一声,翻身上马。
刚走了没两步,前面一个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一不留神撞到昳丽的马上,栽了个大跟头。
那人栽倒之后,袖子里掉出了一支珠钗。男子慌忙拾起那珠钗,收进袖子里,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低着头大步往人群里走去。
“站住!”昳丽叫住那人。
那人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拔腿就跑。
昳丽对芊儿使了个眼色,芊儿不慌不忙取过一条马鞭,手腕一挥,那马鞭就像是长了只眼睛,准确地缠住男子的脚踝,由于惯性,男子摔了个狗吃屎。
芊儿大踏步上前,擒住男子的双手禁锢在身后,另一只手卡住他的后脖颈,男子动弹不得,袖子里的珠钗再次掉了下来。
昳丽弯腰拾起珠钗。
“你们要做什么?”男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一旁的路人纷纷围上来凑热闹,那男子贼眉鼠眼的,眼珠子突然一转,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家伙来评评理,这娘们撞了我不说,还抢我东西。”
周围立马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对两人指指点点。
“你的东西?”昳丽冷笑了一声,“你这副穷酸样,也配拥有这支珠钗?说,哪里偷来的?”
“什么偷来的,你含血喷人,这是我家里祖传的。”男子目光闪躲,说出的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这分明是我三妹的东西,几时成了你的传家宝?”
芊儿听她脱口这个称呼,惊讶地看向昳丽。这二十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听昳丽这么称呼胭脂红。以前不是小狐狸精,就是扫把星,小贱人,最客气的时候也只是“喂喂喂”的叫她。这一声出其不意的“三妹”,是不是代表她心里已经接纳胭脂红了?
芊儿这么想着,心里没由来的感到高兴。
男子闻言大惊失色,他方才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人,这时才发现眼前这女子与方才那个长相极为相似,说不定真是一家子。男子顿时惊慌失措,他这是撞马蹄子上了,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啊。
围观的路人看那男子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便大致清楚了状况,又掉过头来指责男子。
“原来是个贼啊。”
“看着人模狗样,手脚这么不干净。”
“报官,把他送到衙门去!”
……
那人听耳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突然铆足了劲推开芊儿,一头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这时一只雪白的猫迎面扑了上来,对着男子的脸就是一通乱抓乱挠,男子摔倒在地,拼命护住自己的脸,下巴还是被抓出了几道伤痕。
他恼羞成怒地用力甩开那只猫,那猫还未成年,体格较小,一下子就被甩飞了出去。
芊儿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却见那只猫从空中掉了下来,稳稳落到一个人的怀里。
胭脂红将傻蛋托在怀里,手指温柔地安抚着它,傻蛋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收了起来,温顺地匐在了胭脂红的臂弯里。
“三小姐。”芊儿见到来人又惊又喜。
胭脂红径直朝昳丽走了过来,伸出手,“还我。”
昳丽见她伸出来的那只手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可她一见胭脂红她本能的就没什么好脸,“凭什么,这是我父王的东西。”
“昳丽,我现在有要紧事,没工夫同你纠缠,把它还给我。”
“我就是不给。”
“你存心来找茬?”胭脂红皱眉。
“是又如何?”昳丽说,“如此重要的东西都能被那种下三滥偷了去,真是蠢货。”
“你……”胭脂红早该知道自己同昳丽八字犯冲,天生就不对付,就不该对她存有希冀。
她怀里的傻蛋看到昳丽手中的珠钗,以为昳丽和方才那贼人是一伙的,突然“喵”的一声扑了出去,在昳丽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咬住了那支珠钗。
“哪来的畜生?”昳丽惊呼一声松了手,傻蛋顺利夺回珠钗,躲到了胭脂红身后。
胭脂红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接过珠钗,看着昳丽狼狈的模样,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芊儿,把这只该死的猫给本郡主宰了!”昳丽恼羞成怒道。
芊儿却说:“郡主,这猫好似通人性,宰了多可惜啊。”说着跑上来给猫顺毛,傻蛋感觉到芊儿没有敌意,便也没怎么挣扎。
胭脂红问她,“芊儿,时舞怎么样了?”时舞纵然武功高强,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只是楚思一再向她保证时舞不会有事,但她心中隐约还是有点担心。
芊儿叹了口气,“她受了重伤,前天晚上才刚刚醒过来,目前身子虚弱的很。”
“什么?”胭脂红惊诧道。怪不得这么多日时舞都找不到自己,原来她一直在昏迷着。
“那她……”
“三小姐别担心,我们走时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不宜长途跋涉,郡主才专程来清平县寻你的,其实郡主这段时日也很担心你,她嘶……”芊儿猛地捂住自己的胳膊,倒吸一口凉气,眼里泛出了泪花,“郡主,你掐我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昳丽有些气急败坏,似乎被揭开了心里见不得人的一面。
胭脂红嘴角勾了勾,微妙地看昳丽,意味不明道,“我知道了。”转身朝前面走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家妓院,胭脂红和楚思早晨去逛集市时,路过这家妓院,意外发现里面被吊着一个少女。那少女身材消瘦,衣不蔽体,双手被绑吊在台上供人围观。
听闻这是百花楼新来的货色,还是个雏,只要出的价高,就能替她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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