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凄惨,惊住了大片来云若寺听经赏枫的香客游人。
四人面面相觑,脚步却先思绪一步而往云若寺中走去。
尸体是在云若寺禅房发现的,众人闻声赶到时,已有寺中主事的几个僧人拦下人群,一遍遍地劝着莫要上前。
千代灵垫着脚站在外围,却除了乌泱泱的脑袋,半分瞧不得内处。周渚小心护着她不被后退的人群所伤,他半无功夫在身,倒是先出了一头汗珠子。
柳简倒是无心上前,却不知被谁所卷,无意便落入人群,在原地被挤得转了两圈,才被时玉书拉出。
有一青年僧人,手握念珠,朗声劝道:“诸位施主,寺中已着人去请京都衙门来了,还请莫入屋中,乱了现场,以免耽误了衙门查案。”
瞧着人群渐渐被安抚疏散,千代灵才终于寻了机会上前,举了牌子自证身份。
青年僧人微微欠身:“小僧净照见过淮临公主。”
云若寺佛法高深、香火旺盛,不少贵人特地来此听经讲义,千代灵曾跟着陈太妃来过数回,寺中和尚亦是识得她。
千代灵询道:“这是怎么了,佛门净地,怎地还闹出人命了?”
时、柳二人也走了上头,周渚手边扇子摇动着,脸颊因方才行动而微微泛红,见了时、柳二人上前,他无奈笑了下:“上山时还不觉,方才一见四下的人,似是比我在京都街头见得人还要多。”
柳简心有余悸,又感同身受:“若非少卿,此刻我怕是连鞋子都寻不得了。”
那手执念珠的净照这才道:“事发突然,小僧亦不知详情,人是明慈发现的,他年纪尚小,见了余施主死状,一时吓破了胆,跌跌撞撞跑了半寺通报,这才引了香客而来。小僧们担忧人多乱了屋中陈设,这才拦了香客们不允入内。”
千代灵点了头,又转身向时玉书:“这位是大理寺的少卿,不知可行方便,让我们进去查看一番。”
净照抬头瞧了一眼时玉书,神色虽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也明显松了口气:“既是掌断刑狱的大人,便入内吧。”
他微微侧了身,指引着四人往内。
千代灵来过几次,倒也有个勉强的印象:“此处也不是留客处,依净照师父方才所言,死者是香客?”
“此处是师父的居处。”净照想了想,温和道:“余施主是师父的旧友,今日是来寻师父,不过师父此时正在前堂讲经,应该还不曾知晓此事。”
净照口中的余施主,名作余慎,是何方人士他倒说不清,只道是初才辞官,远归京都的。
柳简想了想,倒依着这名儿猜得了屋中人的身份,只是现下并不方便明说,她便也作不识,只跟着众人往屋内走。
虽净照提前说了死状可怖,在千代灵瞧得时,仍被吓了一跳,立马转身出了门外,在门外酝酿了许久才敢再进门来。
周渚瞧着却是愣了一下,下意识便看向了柳简,柳简并无特别的反应,他抿了下唇,上前去细观死者。
时玉书打量着周遭
,又唤了那个叫明慈的小和尚过来问几句话,那小和尚被吓坏了,答话也颠三倒四,只勉强问是当时情况。
柳简亦跟着周渚上前去。
这位叫余慎的死者,倒在禅房的地上,身边散落了些碎白瓷,瞧着桌案上相似的白瓷茶壶,可猜着原先应当是盏杯子。
他年当过而立,身着鸦青色长布衫,身形瘦削,除了原先黄中带黑的肤色,现在面上只余灰白死气,他的双目、口、鼻处均有血迹流出,双颊上也有血痕,隐能见肉,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左手指尖,指甲劈裂,染着鲜红的血色,教人忍不住猜测——或许他脸上的伤口,便是他自己抓出的。
他死时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身子缩成虾形,右手紧紧地按在腹部,手臂之上亦带累累血痕,道道伤痕皆可见肉。
柳简看着余慎的死状,似觉得自己已然喘不过气来,这空气中的血腥,像是有了形状——它们聚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手,紧紧捏住了她的脖子,却又在她耳边好声哄道:
简儿乖,把这个吃了,咱们一家人,便生死不离……
周渚站起身,将她欲倒的身子扶住,他压低了声又忧道:“道长!”
柳简这才回过神来,她倒退了数步,狠狠地呼吸着。
查看四周的时玉书立马留意到了此处的不寻常,他上前一把扶住她,略有疑色向周渚:“她这是……”
周渚担忧着瞧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还是舒了眉头,温声道:“许是被死者死状所惊到了吧。”
柳简也终于敛了慌乱情绪,镇定下来,她强笑着向时玉书:“倒是从未瞧见过这般吓人的尸体。”
时玉书狐疑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柳简如今这般惊惧的模样不单单是因瞧到了余慎的模样。
千代灵扒着门框往内瞧,似有些后悔入内:“周公子,可瞧出什么了?”
周渚定了定心神:“瞧着像是中了毒。”
千代灵含糊应了一声:“原是如此,难怪是这般吓人模样……少卿,能查到此案是何人所为吗?今日这寺中这么多人,要不先让人扣着,不然凶手跑了怎么办?”
时玉书同柳简一处往外走,边应道:“这案子发生在云若寺,当由京都衙门来查,下官并无权管辖,还是等许大人来了,由他主事吧。”筆趣庫
千代灵犹豫着看了一眼屋内,有些无措:“啊~这就不管了?”
周渚也跟着出来了,他行至千代灵身边:“阿灵姑娘莫要忧心,京都衙门的人来了。”
“来得这么快?”
千代灵疑惑,回头望去,果然见了京都衙门的许修筠扶着官帽、喘着气往这边走。
他亦是瞧见了他们,先是见了时玉书,嘴角才往上拉——见了时玉书还能笑出来的,也就这些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刑官了。
他才想冲着时玉书打招呼,乍又见了千代灵,神色顿时如瞧见了煞星一般,避无可避,他只能上前行了个大礼:“下官拜见淮临公主。”
千代灵自然是瞧见了许修筠这变化的神色
,她不满道:“许大人瞧着本宫像是不大高兴啊。”
许修筠哪里高兴得起来,这云若寺讲经,京都不知多少家高门贵人来了此处,就方才他一路上山,便瞧得了数家侍郎、尚书家的轿子,甚至到了寺中,还听闻祁王也在此地,都说京都拉街上匹马的都有可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他这个京都衙门平日便容易得罪人,如今这一遭,又不知要受多少人的眼色了。
方才见到时玉书的那瞬间,他都恨不得时玉书将他拦下,道一声此案事关鬼神,由大理寺接管。
纵使心中苦涩已涌出,许修筠仍不敢朝着千代灵露出半分情绪,忙答了:“非也非也,下官是知了寺中生了命案,为死者而悲。”
千代灵非是喜欢端着身份压人的,听了许修筠这般说,她自也不再计较:“行了行了,内里那人名作余慎,方才周公子瞧了,他是中了毒才去的,许大人既来了,那此处便交由京都衙门了。”
许修筠神色一动,抬头往屋内瞧去,站在此处并不能瞧得分明,他合手抱了个礼,便匆匆往内里去。
千代灵看向三人:“如今衙门的人来了,与我们便没太大的关系了,咱们是去听慧禅和尚讲经还是去后山赏景呢?”
时玉书对听经没有太大的兴趣,柳简一身道袍,去听经怕是要让人误会她是去砸场子的。周渚瞧了二人一眼,温笑着向千代灵道:“此时天色正好,方才我见山间云雾未散,此时过去,应还能见云海红枫的妙景。”
千代灵回头望了一眼屋子,见京都衙门等人俱是认真探查,将心中一点遗憾丢下,点头道:“那便一处去瞧景……天上这是两个太阳吗?”
随着她越来越低的声音,时、柳、周三人俱抬起头跟着她的目光看上天空。
清蓝的天空中低垂灰蓝的云层,云层之上,是睥睨众生的太阳,在它的不远处,有一个与它同样、不,有一个光芒略逊于它、却又与它生得极其相似的圆,静静立在那儿。
从来,天空上只有一个太阳。
可此时,纵是柳简揉了数回眼睛,天空中的两个太阳,都完好地守在天空之中。
恰逢古寺钟声响起,悠长而古朴的声音,足以教人为眼前所见而震憾。
身后,是鲜血淋漓的命案现场;眼前,是千年难遇的双日齐空。
云若寺中不绝古刹钟声与僧侣的念佛声。
——此为天示。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云海翻动,红枫声响,周遭游人香客络绎不绝,俱谈论着云若寺命案或是双日同空。
四人坐于云若寺后山供游人赏景的亭子中,各自怀着心意,皆无意赏景。勉强坐着至午间,这才起身下山。
下山前,千代灵着人去打探了云若寺中的线索,只道是许修筠还不着离去,先是拖着寺内众人查询身份遭了难,后又让余慎所中的毒物难住,不得不让人将禅房中大多物件运到府衙供仵作检验,总之很是不易。
千代灵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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