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琼眼圈红了,绝色容颜添上一份柔弱,瞧了怎不教人动容。
柳简暗暗打量着冯玉棠,只瞧着她竟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好似并无替冯玉琼开口的意思。
千代灵压着嗓音:“怎么,本宫的话,冯姑娘是觉得有何不对吗?”
冯玉琼慌张看了冯玉棠一眼,未得示意,又惧千代灵的威压,只得将低了身子,柔柔应了一声:“民女知错,谢公主教导。”
千代灵冷哼一声,正欲再挤兑两句,柳简忙开口道:“公主,这满池的花朵开得正艳,在这亭里瞧着,只得美景却不得趣,奴婢家乡每逢花开,可撑小船入水,与荷花共处,方才来时奴婢见了池边也有一小船,眼下风光正好,不如游船去?”
她一开口,千代灵才记起来此的目地,如今她耍着性子闹了一回冯玉琼,只怕是冯玉棠要对她生恼,这再问话,如何能教她好好答话。
她心虚看向柳简:“看花……那,那便走吧。”
柳简冲着冯玉琼点点头,在对方满是感激的目光中与千代灵同出了亭子。
走到池边,果然见了一小舟斜飘在岸边,柳简拿了长篙,冲着千代灵眨眨眼:“奴也曾习过划船,方才教公主气未出完,奴替公主撑船,便作赔礼可好?”
千代灵掩唇一笑,提着裙角上了船,柳简长篙点岸,小舟离了岸边,跟着千代灵的婢女个个等在岸边,生怕一不留心千代灵生不了测,好在柳简技艺虽不至娴熟,行船却稳得很,小舟劈开荷叶,慢慢悠悠往湖心而去。
“方才未曾问到冯玉棠,是我未曾按捺住。”
千代灵朝柳简招了招手,唤着她一同坐下,柳简将长篙挂在船边,依言坐在她身边。
“公主突然寻她,她心中必起疑惑,眼下这般,倒似有了借口。”柳简宽慰道:“而且公主责问于冯姑娘,贵妃娘娘的反应倒令人诧异。”
千代灵想了想:“有何问题?”
“自家姐妹教旁人教训了,总得做些什么吧,可贵妃娘娘便是那般瞧着,颇有几分事不关已之态。”柳简想了想:“宫人间传的那些闲话,许是贵妃娘娘也猜得了,这天底下的女儿,哪个乐意将自己的夫君与旁人分享。”
“你是说我被冯贵妃当作敲打冯姑娘的工具?”千代灵想了想,泄气道:“既然她不乐意,为何要教冯姑娘入宫里来?”
柳简摇摇头:“这我便不知晓了。”
后宫纷争,家族利益,不过诸如此类缘由。只是有些话,她并不能说出来。
宫人用心,荷花池打理得好,花叶美丽,柳简摘了一只荷叶盖在脸上,在温润的绿色中整理着思绪。
听雪廊下,天子曾与‘柳淮’对饮,如今已知晓化鹤而去的真相,可对于出现在四省庭中的那个‘柳淮’,她却未得半点线索。
四省庭到底是天子之所,哪里是说进便进、说出便出的,可便有这样一人,出入庭院,而后巧无声息的离开了。
承香殿中,杀害常德的凶手亦是如此来去无踪。
而听雪廊下距常德身死,已有月余,‘柳淮’为何又再现宫中?
也不知常德住所处,少卿查得如何了。
从荷花池出来,千代灵呼着日头晒极,不愿在外奔波,更是拉了柳简一同回殿休歇,柳简陪坐少顷,在飞鸾殿中打听着常德,倒是不少宫人对其记忆深刻,皆道是位明事理、出手阔绰的好人。
倒教柳简越发生疑惑,这样的好人,为何会惨死在承香殿中?
时玉书寻上她,更是告知一则怪事。
“少卿是说,常公公住处,有许多钱财?”
她拿着团扇跟在时玉书身后:“先前倒也听说常公公出手阔绰,倒是不曾在意,他常在太极宫,得些打赏也是寻常吧。”
时玉书点了下头:“寻常打赏不过金银,或是玉佩翡翠一类,可他攒下一整盒的银票,约莫着有千两之多。”
柳简惊道:“这么多?”
细算下来,她测一字约摸数十文,不吃不喝须五六年方才可得见得这千两吧。
宫中小小宦官,出手阔绰,竟还能存得千两银票。
她在心中哀叹了数回,才正了颜色向时玉书:“少卿怀疑,常公公身死与这些银票有关吗?”
“自常德入太极宫,拢共不过两年时光,而这两年,他数回往吏部去,只求寻得身世,直至最近,他联系上了吏部的一个官员。”
原来这银钱是这样的用处的。
柳简接道:“而月前,太极宫发生了一件怪事,听雪廊的梦境成真。”
“陛下喜静,就寝时除当值的公公,殿中常无人,若有人收买了常德,与其共谋,使天子以为身处梦境,等醒来后再瞧得残余的酒局,自然会误作梦境成真。”
柳简点了头:“大胆的试探。”
但无疑,是成功的。
柳简站在日光之下,眼睛被日光刺得眯起,她将从飞鸾殿顺出的团扇遮在头上,勉强拭了把汗,她继续道:“若是陛下梦中瞧见的是真实发生,那么听雪廊下的对饮、承香殿目睹斩杀,都还有许多的疑问。”
她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一是‘柳淮’出何出入宫中,听雪廊下,承香殿中,陛下皆是见了凶手化鹤飞去后便无知觉,而醒来便是在榻上,这又是为何。”
时玉书引着她走到一处树萌下,树下日光如铜钱,斑驳落在二人身上,偶尔漏过来的风,教二人同吐一口热气。
见时玉书仍就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柳简也不耽搁,再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二是,凶手数度请陛下入局,所图为何?”
听雪廊下对饮,承香殿中杀人。
毫无疑问,为图皆是天子,可到底有何缘故,要冒险设局于一朝天子?
“三。”柳简迟疑了一瞬,依旧竖起了第三根手指:“为何是柳淮?”
一个故去八年的人,是谁要让天子再度想起她。
且以柳淮的身份,可令天子惊慌失措至如今地步。
八年之前,发生了什么。
如此一二三,皆是他们的困局。
时玉书点点头,继续道:“倘若真如你我所猜测的那般,‘柳淮’收买了常德,促成听雪廊下的酒局,那么为何又要在承香殿前斩杀于他。”
一枚棋子已握在手中,为何要将他舍弃。
“还有,‘柳淮’身故多年,敢、能借‘柳淮’之名祸乱宫中的人,定要知其一二。”
此事柳简并非是没有想过,可内心中一份侥幸,总让她刻意忽视这个问题。
可眼下被时玉书念起,她怔了一下,才勉强点了点头:“嗯。”
这京都之中,不正有一位与柳淮关系匪浅之人、光明正大出入宫中吗?
燕子楼,秋梧,柳淮近侍。
还想再解,却见两队十余宫婢缓步而来,最前处,乃是她与时玉书欲要寻之人——萧堂合。
萧堂合亦瞧到了她们,与身后宫婢轻声低语几句,便拾步往此处而来。
柳简看着她身后宫人手中皆端着盒子,不犹好奇,自时玉书身后探出头来:“萧女官这是……”
萧堂合朝她笑了笑:“夏日蚊虫盛,太妃使我往各宫送些驱蚊之物。”
说罢看向时玉书:“天气炎热,少卿留意身子。”瞧着时玉书布满汗水的额头,她眼底划过心疼:“宫中多的是临水阴凉的亭子,何处不好待着,偏生站在这儿。”
柳简抿嘴笑了下,低头站在时玉书身后半步远。
“知晓了……”时玉书目光落在萧堂合身后的宫婢身上:“阿姐何时有空,我有些事想问问阿姐。”
萧堂合知时玉书性子,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自然不会开口,思量片刻,认真道:“我将太妃交代的事情办了,还须到陛下的太极宫去一趟……晚间回府去,有事便在家中说吧。”
时玉书点头应下:“那便在家中候着阿姐。”
萧堂合又看向柳简,从袖间递上一方帕子,予她拭汗:“若是公主那处方便,柳柳姑娘不若今晚也在家中吃饭吧。”
柳简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时玉书,萧堂合便又笑了:“少卿要问的事,姑娘也应该想知晓吧,一处说了,也省得姑娘有疑,往后还要再跑一回。”
她说得也有道理,可柳简却觉得她当是另有深意的,可时玉书轻轻点了头,柳简也只得笑应了:“是。”
萧堂合转身走回宫婢所在,继续与她们向前去。
时、柳二人亦是离了原处,柳简回了飞鸾殿向千代灵说了去处,便与时玉书一同往一宫外去。
时玉书与她闲说:“昨夜送去大理寺的香丸,许是有了结果,归家之前先去大理寺瞧瞧吧。”
二人走到宫门处,恰好见冯玉琼被几个宫婢送着出宫,冯玉琼身边跟着个婢子,手里提着木盒子,看来是冯玉棠送的东西。
她原先神色淡淡,灵动不足温婉有余,行动间与大家闺秀一般无二,只在瞧见时、柳二人时,她那双眼眸一瞬如秋水波澜起,当下与几个婢子吩咐一句便走到二人面前:“少卿,柳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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