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章成眼眶微红:“公主,瑜儿与您乃是故交,您当知她品性,以谢家之风,怎会私出夫家。”
谢容瑜如受重创,她垂下眼,终于没有开口。
柳简瞧着千代灵向时玉书望了一眼,后竟半分犹豫没有:“去,将沈府门仆……罢了,只寻客栈掌柜来就是,周公子住的那家。”
衙役应了,匆匆去请。
沈章成长跪不起,千代灵不好劝说,使了眼色向严峭,可严峭劝了两回,沈章成都未曾起身。
时玉书却都作瞧不见的模样,转身回了堂侧坐下,见了柳简眼下似有泛青,不动声色偏了身,轻声询道:“可是不适?”
柳简抬袖作掩,打了个呵欠,小声道:“昨夜未曾睡,有些疲乏,不碍事。”
时玉书伸手点了下桌面,起身抬手向千代灵欠身道:“既是去请证人,左右要费些工夫,不如先往下说?”
千代灵犹疑一瞬,点了头。
时玉书便道:“先前沈长史相问杀人缘由,本官虽不曾亲问过,不过也有几份猜测。”
他转向谢容瑜:“是因为画吧。”
眼见她动作微顿,时玉书继续道:“依顾台柳身份,是无可能与沈夫人相识——唯一教你知晓他的可能,便是画作。虽顾台柳并非名家,但巧合的是,沈府之中,竟不止一张他的画儿。”
“沈公子书房中,有一副惜月的画像,怜云身死时身上的桃花仙图……还有一副,被沈长史撕掉的绿溪山遇仙图。”
偏偏画上,都是与沈鸿有牵扯的女子。
千代灵开口道:“说起画,本宫倒是记起来,近日来的三桩命案皆沾了画,怜云身上裹的那张画,还传出画妖之说……”她望了谢容瑜一眼,又问时玉书:“她为何要射顾家墙上那副山水画呢,这画可是有什么玄机?”
时玉书轻描淡写:“非是画有玄机……而是第一箭,射空了。”
千代灵想了想:“顾家临山而居,屋后便有一条山道,山道与屋子之间虽隔了洼地,却不足五十步,立于山道之上,轻而易举,便可将箭射入顾家,依……的功夫,怕是难以射偏。”
她有意隐下谢容瑜名字,然时玉书却正色念出:“依沈夫人的功夫,五十步远,射中一人,并非难事,但公主可是忘了,沈夫人与你比试之时,伤了手腕。”
他看向谢容瑜:“窗上有两个箭孔,可证当时顾台柳关着窗子,你于外间,自是不能瞧见内里画作,射上画上人,不过巧合罢了。”
沈鸿背着身子,柳简瞧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得那处传出一声“疯子”。
谢容瑜却始终咬紧了牙,不发一言。
衙役终于带着一着深棕绣钱纹的男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灰裳的白面小厮,柳简记得,是客栈的小二。
“草民拜见大人。”
严峭看了千代灵一眼,得她示意,便压了声音:“本府问你,你可曾见过此人。”
他指了一回谢容瑜,严肃道:“好好认。”
时玉书方才一番推论,有理有据,已然教他信服。
可让他诧异的是,客栈掌柜瞧过谢容瑜后,却一口否认:“这位夫人,确是没有见过的。”
一言落下,俱是哗然。
倘若客栈掌柜不能证实谢容瑜曾在顾台柳身死之日住出客栈,那便无证据可证她出过沈府,若她连沈府都未曾出过,又怎能射箭伤人?
沈章成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却又极快掩饰下去,他起了身,颤颤向掌柜道谢:“若非先生,今日恐怕便生了一桩冤案了。”
千代灵愣了片刻,怀疑道:“掌柜的,你可曾瞧清楚了?当真不曾见过?”
掌柜又瞧一遍,肯定点了头:“小人不敢说过目不忘,可店里每日往来的都是熟客儿,难得有生客,若是生客,像这位夫人气度的,必然是有些印象的。”
他说得肯定。
若是沈府仆从,尚有惧怕主家不敢开口的可能,可这客栈掌柜是千代灵临时唤来,总不济沈家早算到此,先行交代过。
千代灵微微皱起眉头,她自然不会怀疑当日客栈所见……
可到底,她的确不曾亲眼看到谢容瑜出在在沈府之外。
“掌柜的,那你可曾见过那个姑娘。”柳简突然开口,她手指着闻风,展着笑意:“前几日她曾与沈公子一同去过贵店,您好好想想。”
闻风身子一抖,立马跪伏下去。
掌柜早在柳简开口时便顺着她指着方向看了,他老实应了:“这位姑娘……见过的,她曾在店里留了一日的工夫……哦对了,她主子比她要早来一晚,是个挺怪的人,整个人都包在风袍里,这都往夏日去了,也不嫌热的慌……”
跟在他身边的小伙计接道:“是是是,严大人在上,还请大人替小人作主,先前我们店中曾丢过一匹马,小人曾见到,就是她主子偷的!”
市井中人,少来府衙,想习着文气说些正经句子,倒显得不伦不类。
可这话里的意思,却教听者有意。
“丢的,是周公子的马?”
“是是是,正是呢,过了几日才找回来的,幸是周公子不曾苛责,不然小人要被……”
他后知后觉止了话,偷摸着瞧了掌柜的一眼。
客栈掌柜不愿沾上麻烦,忙打了哈哈:“本就是晚上,许是伙计瞧错了,那位客儿走前赏下了不少银子,何况后来马儿也寻回来了,客儿不缺银两,做甚偷个马儿又丢了,这事也说不通。”
作了证,二人便退下了。
沈章成闭了眼睛,将手搭在沈鸿臂上,无声道:“天要亡我沈家……”
沈鸿不解其意,迷茫看着父亲面上哀默神色,后还多了一份不平:“父亲莫要难过,此等心狠手辣之人,必有律法严惩,她行下的恶事,与我沈家哪有半分关系。”
“想必这马儿,便是沈夫人夜行绿溪山的马儿吧。”时玉书看着谢容瑜:“绿溪山脚下,曾有一老妇见有人骑马上山,那马儿模样招人,寻常不会认错,倘若是在你歇息下的客栈寻见,你恐其为证据,故此丢下,谁料天意弄人,那马儿,是周公子的。”
千代灵失望摇了摇头。
严峭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沈夫人,顾台柳一案,可是你所为。”
谢容瑜看向沈章成,见其身子微微颤抖,却未有一言。
她思量片刻,毫无惧色看向时玉书:“既是少卿认定,纵我百口,怕也难辩。”
时玉书面无表情回道:“无罪者,万罪加之仍有清白为证,有罪者,自是难辩。”
“仅为几张画作便惹祸事上身……”李乐成愣愣看向谢容瑜:“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有何必惺惺作态。”跪在一旁宫鹤怒骂道:“宫雀因你而亡,却是忘了不成?”
柳简忍不住皱了眉,想起昨夜她才闻沈府出事,便急于将罪责归于宫雀,如今这般作态,是有几分真心。
看李乐成并未曾辩驳,她只得开口道:“宫姑娘,你可知宫雀姑娘是顶着你的名儿入沈府的。”
宫鹤愣住,有些莫名:“什……什么?”
沈鸿此时才道:“我正要问及此事,仙子亲口与我道,她唤作宫鹤,为何你们都唤她作宫雀?可是她亲口告知于我,仙子与这女子,又是何关系?”
宫鹤忽然惊惧起来,她一手捂住了唇,另一手又颤颤指向李乐成,指了两回,却又捂住了心口,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我将她当作姐妹,她却欲借得我名在沈府之中行下罪事,我救她于水火之中,她怎可如此害我!”
李乐成脸色白了又红,他似想辩驳什么,却是不敢开口。
“宫姑娘……”柳简忍不住再次开口,眼下青灰使她脸色瞧起来甚差,她问道:“你以为,宫雀姑娘入沈府是为行何事?”
宫鹤不由眼含泪光看向了李乐成,求一个答案。
李乐成几次张口,终于艰难道:“她,她是去替我将石山中的铁箭取回的。”
严峭大吃一惊:“什么!”
“我原只以为,这天下的好事全教沈府占尽了,而我的春娘却长眠地下,与臭虫烂木为伍……”
说到春娘,他总是忍不住满眼的泪水:“可人心不满,则意难平,我执意于春娘,此生难安,可沈府却也非是我所以为那般光鲜……”他不动声色看了谢容瑜一眼:“他大厦将倾,我又何必再脏了我的手。”
“可石山已经送出……”他迟疑一瞬:“宫雀姑娘那日见我心忧,知了此事后,说可替我拿回铁箭,全是报我收留之恩……她说她与沈鸿曾有一面之缘,说起过往,我便猜得沈公子近日所寻仙子便是她,便告诉她往绿溪山处,寻得合适时机与沈公子相遇,可顺理成章入沈府。”
“我告知她如何解下石山之设,又明言了铁箭会从何处射出……我真不曾想过,她会被误杀。”他面上现出后悔的神色:“若我早知会发生此事,必然不会教她入沈府。”
宫鹤泪水未干,愣愣发问:“那……那她为何,要借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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