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简回头看向千代灵:“若是果真有那样一根绳子,公主以为凶手会将它藏在何处?”

    千代灵的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毫不犹豫指着窗外的湖:“自是湖里,沈府不比旁处,虽是夜半,但依然会有遇上婢女小厮的可能,若是带着绳子乱走,必然是要惹人在意的。”

    柳简点点头:“如此,便着人在湖里捞一回吧。”

    府衙的捕快们跳进水里,惊得管湖的老者瞪目结舌,千代灵借了木船,着人替她划到水阁之下,仔细瞧着木柱之间。

    如此动静自然惊动了沈府中人,没一会工夫谢容瑜便带着一帮人到了此地。

    “这是怎么了?”一见千代灵正在弯腰在水阁下瞧着什么,她脸色一下变了:“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行此等事。”

    她极是不满看着柳简,似对她安然站在廊下的行径很是愤怒。

    柳简低头后退两步,并不同她言语,斟酌几回,悄悄看向了乐昭。

    比起昨夜,她脸色好看了些许,穿着却是比往日敷衍了许多,一身浅蓝的衣裳,竟配了两只鲜红的玛瑙坠子。

    谢容瑜催着人将千代灵劝回了岸上,又着人拿了擦手的帕子亲自奉了上去:“公主在寻何物?叫下头的人去寻便是。”

    她有意看了一眼柳简:“公主身份尊贵,道长怎能让公主涉险?”

    千代灵轻皱了下眉,又极快松开,保持着温和的模样:“道长不通水性,又受了伤,若她掉到水里,还须得有人相救。本宫功夫尚能自保……”

    她还没解释完,湖里忽然冒出个水淋淋的头,高举着一物,喊出声来:“找到了。”

    这一声不止唤出湖里七八个同僚,也将廊下众人的注意唤了过去。

    小捕快游上岸,顾不得身上皆是水,便急着将绳索送了过来。

    千代灵目光复杂将绳子接过来,回来看了一眼站在众人之后的柳简,叹一声果真如柳简所描述的那般,绳子极细,正因是极细,哪怕是如些长的绳子,亦可轻而易举的藏在身上,她瞧着两片细薄的刀片悬在银钱两端,从银线上滑落水珠,又被冷铁划破。

    千代灵终还是放弃,隔着众人将柳简唤到前处来,头疼地将手中绳索递到她手中:“道长瞧瞧吧。”

    她回头瞧了一眼谢容瑜,瞧得她漠然划过绳子的眼神,唤了她上前:“此处便交由道长查探,沈夫人且同我一处走走。”

    千代灵落了话,谢容瑜自是要听从,柳简瞧着时机,在与乐昭擦身而过的瞬间轻轻勾了一下她的袖口,在她目光送来时,轻轻露了个笑。

    便瞧她垂下头,跟着谢容瑜身后走了。

    “麻烦你了。”

    她转头看向身上还滴着水的捕快,才觉眼熟,记起是先前给栗子的那个捕快,笑着自袖里拿了方帕子递过去:“你手受伤了,快去包扎一下吧。”

    应是被绳子上的刀划伤,他递送绳索时刻意遮挡住,故此连千代灵都不曾发觉。

    小捕快愣愣接过,后才红着脸道:“多谢道长。”

    他欲语还休,深深看了柳简一眼这才退下。

    未过多时,乐昭脚步极轻走回了此处,柳简正拿着银线之下那两枚细刀端详着。

    她声音有些哑,眼中也显现出一抹疲态:“道长寻我,是有何话要问吗?”

    柳简放下银线望了过去:“姨娘昨夜子时,是在何处?”

    乐昭不可置信抬头,神色终于有了些波动:“道……妾在妾的院中。”

    柳简语气平淡:“是吗?”

    她不似时玉书,问话天然带着压迫,那双如同鹰的眼睛似能断破世间一切真假。她却似水,表面平和、利及万物不争,却在日积月累、长久不息中消磨掉他人的伪装、防备,然后冷冬到来,她便卷杂着无数凉块重重袭来。

    她缓缓抬起头:“若姨娘是在自己的院中,那来此处,为何要避开沈夫人呢?”

    若是问心无愧,方才她便可留下。

    乐昭飘忽不定的眼神一下便凝在了她脸上,四目相对,乐昭终于看清了柳简的神色。

    轻松、闲适。

    甚至嘴角还挂着与往常一般的笑意。

    ——轻视于她了。

    这是乐昭的第一反应。

    大理寺少卿身边的人,怎会是寻常人。

    乐昭还未来得及思量她与柳简相交之时可曾露出过不妥,却又见一人自门前走来,衣袂如烟。

    她咬了咬牙,主动道:“昨夜妾身子时初,曾路过了夫人的院子……风雨交加,灯笼被风吹熄,妾本想去夫人院中再借一盏灯的,但……”她闭上了眼,狠狠吸了一口气,掐着手心道:“我看到了夫人同……同秦将军。”

    时玉书已快走到廊前了。

    乐昭的语速快起来了:“我瞧见……夫人头发凌乱,还披着秦将军的衣裳……”

    “子时初……也已经是深夜,姨娘怎会一人在外?”

    “不是一人,还有婢女相伴……不过那时正巧是妾一人。”她轻蹙起眉,也发觉自己此番话多是漏洞,干脆从头开始说起。

    “昨日妾本已睡下,忽然下人来报,道是好似寻到了喵喵,喵喵是相公送我的猫儿,丢了多日,我一直惦记着,一有了它的消息,我急忙同婢子一同出了门去……喵喵已经死了,不知是为何,只剩下一堆骨头,被人埋在了桃花树下,许是雨大冲了泥,才使它尸骨露了出来……”

    “它脖子上的金铃铛叫下人们认了出来。我也去见了,心中自是万般难受,不愿喵喵被雨淋着,便吩咐了婢女去拾喵喵的尸骨,我回院去拿箱子。”

    她眼睛通红,从腰间拿出一只金铃铛呈到柳简面前:“这便是喵喵脖子上的铃铛。”

    柳简接过来看了两眼,见了上面痕迹,忽有猜疑:“……这铃儿……可否过两日还你?”

    时玉书已走到近处了。

    乐昭轻轻点了头,道了一声好,又转过身,向时玉书规矩行了一礼:“少卿。”

    时玉书嗯了一声便看向柳简:“可曾寻见?”

    “果如少卿所料。”柳简将绳子送到他手中,看着乐昭离开的背景,顿了顿又将手中铃铛一同交给了时玉书。

    时玉书拇指同食指捏起铃铛,不解询道:“这是何物?”

    “喵喵的铃铛。”柳简笑了一下,抬眼补充道:“猫尸上拿下来的。”

    果见时玉书嫌恶皱了眉,他在袖中摸寻一会,似未曾寻到合适的东西,只得伸手到她面前:“帕子。”

    柳简先提步往前走:“方才寻登天绳的捕快受了伤,我将帕子给他了。”

    她的笑意都藏不住了,语调微微上扬,似着刹那间落在人间的阳光。

    “道长是来见沈鸿的吗?”

    牢头见了柳简热乎打着招呼,见她脸色算不得太好,还随手从一旁拿了两块点心送到她手上:“查案子可辛苦,道长吃了没?”

    柳简只接了一块,见牢头热情,示意了一下自己难动弹的左臂以及手上的画卷,她边吃边同牢头攀谈:“这点心入口细腻,可是嫂夫人的手艺?”

    牢头嘿嘿一笑:“哪呢,我家里头那位喜欢吃辣,可不爱这甜口的,这是沈府做好了送过来的,沈公子进了牢里头,我们倒是跟着沾光了。”

    柳简看了一眼手中点心,仰头将剩余的丢到嘴里,抹了把手,又捏了捏手中的画卷,似无意道:“先前抓回来杜家班子的班主还在吗?”

    “杜经义?”牢头想了下:“先前大人着人来说,道是不准别人近那处……怎么,道长要去吗?”

    柳简点了头:“是,他与案子有些干系,有两句话要问问。”见牢头面露难色,她温声道:“怎么?有难处?”

    说完不待他开口,便主动停了步子:“既是如此,那我唤少卿一同过来吧,左右问几句话,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

    牢头犹豫了一下,又露了笑脸:“道长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跟着少卿查案子,自然比不得旁人,这一来一回的工夫怕是都问完了,何必麻烦。”

    说着便将她带到杜经义牢房前,冷着脸向杜经义说骂了几句,教其规矩些,这才开了牢门让柳简进去了,又体贴走得远些,好教二人说话。

    比起前回来,杜经义已能长坐,还能站在走两步,瞧着便是伤好些了。

    他拉开眼皮瞧了一眼来人,轻哼了一声,依旧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怎么了?”

    柳简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择了一处坐下,将手中画卷展开送到他面前:“离开你的班子后,她去了何处?”

    “我怎知晓呢。”他瞥了一眼画,从身旁抽了两支干草,在手上压平:“宫鹤这丫头自小主意便大,分明学出师了,也生生忍着一年……在我们班子里,未出师的要做杂活,吃得也是剩下的,何况她学的是走绳,为保上绳身轻,更是不能吃多……人前都瞧着是宫雀护着她,可这背地里,谁知晓呢,指不定这回两人走都是宫鹤的主意。”

    他手指翻飞,手里那两支干草便成了形,他又抽出了两支草棒,依旧先压平了:“你既然同那人有些关系,亦知门内事,何必要与那个少卿混在一处?”他抬眼瞧了一眼柳简:“京都是何等地方,依着她那性子,怕是京都留下的人更多。你总与这推断查案的混在一处,何日露了端倪来,便是我如今下场。”

    柳简并不言语,杜经义冷笑一声:“这上位者,露半点好颜色,这下头的人便以为是天大的恩赐……他年少便断案成名,怎会是个蠢人?你满以为能利用其一二,到头可莫是连命都交到他手上,他同你没亲没故,怎会愿为你以身涉险……”

    柳简将画收起,不置可否,起身便欲走。

    杜经义却又唤住了她。

    他有意低了声音:“那人擅拿捏旁人软肋以为已用,我想,这世间,没有比这更能让人听话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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