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宋清和趁着杨瑾午休时间给他打了电话。杨瑾虽然接了,但是没说话。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现在隔壁那套房,转给我呗,”宋清和笑:“拿你上次说的c市商贸圈那块写字楼跟你换。”
杨瑾闭着眼睛,这回理他了,只是有种风雨欲来的平静:“你要干什么?”
他好心情地走了两步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景色,这是杨瑾给他的夏天啊,只回了一个字,“租。”因为他相信杨瑾猜得到他的意思。
杨瑾沉默了一下,冷声道:“下次这种事找徐凛,别在我休息时间打电话。”然后挂掉,静音,扔手机,一气呵成。拉了被子盖头上,却觉腹中疼痛,他闭着眼咬牙忍耐,直到全身都冒虚汗了。
他原不想见辛眉的,没有再见,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痛苦,他的情绪波动最容易反映到身体上,此时的他像是为了见王子变成人的美人鱼,每一脚都踩在刀子上,若他还生活在他的海里,她还在她的陆地上,两相隔绝,就不至于失心凌乱,辗转难寐。只是她要见他,他又怎么拒绝得了,情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杨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现在也只有杨瑾还雷打不动地保持他的作息,就连家主派人来找他也是午休时间以后。
管家一直在楼下候着,足足又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他下楼。他还是超有职业素养地维持住了笑容,许是常年在医院,杨瑾好穿白衣,几乎没有见他穿过深色的衣服,他身后总跟着助理徐凛,徐凛身形高壮,衬得杨瑾更加瘦弱,但任谁都不会忽略主次。其一是杨瑾过于精致的面容,杨家的女人出了名的美女多,但杨瑾的脸精致更甚,管家见过他几次,每一次都能不同角度地被惊艳,这张脸是即使对他厌恶至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的好看。其二便是他通身的气质,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目光却如此安详沉稳,好似晶莹玉亮的明珠,含而不露,静若无人,动观人物时,又光华生辉,锋芒内蕴。可以说他这上位者的温柔和威严比之壮年的杨家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管家有点想不起初次见到他的模样,印象中那时才十八的少年,安静而柔弱,他的目光像流动的春水,虽清澈但游移不定,像是受了惊吓的鹿毫无归宿,家主一句重话都让他惊惶不安。所以后来听说他在其父被捕前一天轻生跳海,众人无有怀疑。
直到杨家更新换代,作为外孙,他却越过了杨家嫡系旁支直接便被定为继承人。杨家自然许多人反对,因为杨瑾之母杨唯虽是杨家女,却只有一张脸和恋爱脑,当年为了凤凰男更是自愿和杨家断绝关系,杨瑾从小就没有和杨家来往过,如何让人相信他会护佑杨家。
其中以杨大一家反应最为激烈,毕竟原本论理论才都该是他继承杨家,没想到临到头了,却是杨瑾这个没有一点儿感情的外甥摘了桃子。他的激烈反对,确实阻止了杨瑾立即入主杨家,然并卵,大清早就亡了,没过多久他就进去了,然后他全家都进去了。
杨瑾在高台宣布,但他们杨家有一人品德高尚,行为端正,过往无暇的,都可以来反对他。人们才惊觉,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反而是深藏不露,他一个人身后竟然站着宋家,沈家,宿家,杨家毫无还手之力,但众所周知他重病在身,身体破败,杨家的人只能一直盼着他死了,好减轻身上压力。结果盼着盼着,顶他们前头的老爷子要没了杨瑾还没死。
“先生,老爷子午饭时就在念着您了。”管家提醒道,“二爷和思明少爷早上来探望过。”杨家是建国前就存在的大家族,佣人称呼也是遵循老一套,杨瑾论血缘是杨家的表少爷,可他如今才是杨家真正的掌权人,再说,大(杨)清(家)早就亡了,是以上下都跟徐凛称他“先生”。
杨瑾下车走进杨家主宅,主宅原是杨老爷子和杨大一家所居,杨大一家子进去以后,偌大房子只有老爷子和佣人在住。因着是老房子复建,主宅造型古朴大气,就连家具也是古风古韵,一年前杨老爷子知道杨瑾古学颇有造诣后,更是在布局,摆设上花了大心思。处处显示着杨家主宅的庄重威严,就连平日里喜爱的舒适的藤椅都换成了代表身份的交椅,可惜杨瑾心态好得很,反倒是老爷子日日看着古朴庄重的房子,对夕阳哀哀日薄西山,身体越发不好。
管家和徐凛候在门外,杨瑾独自进入书房,杨公看着他如少年一般不变的姿容,通身气质却与当年大相径庭。当年受其父与后母压制的可怜儿为了留在国内继续自己喜欢的学业,上门来求他,当时是什么模样的?当时他对低眉顺眼的他说:“面佳不如头佳,你随你母亲一副好皮囊,却唯唯诺诺,终是贱品。”甚至还说他骨相不佳,害母不寿,半为孤僧……杨公一双眼精光闪烁,他活了几十年,居然能被一个十多岁少年人的伪装骗过,真以为他是飘零无依的小鹿,那他此去a市,另外三家是不是也为他所骗?若这是他从小养在身边的亲孙子,他也死而无憾了。
“陪我下盘棋吧。”杨公年近七十,本该因保养得好显年轻才是,却因为久病显老态龙钟,棋桌本该放置对椅,此时却被搬走一只,换上了他的交椅,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老人的倔强。
“外公今日的饭吃得好吗?”杨瑾颜色和悦,语出关心却只是恭敬有余。
杨公也不在意,该说如果他在意这个的话,就不能活到今天了。
“今日你二舅带着思明来了,陪我吃了点饭,哼,估摸着是嫌弃我的吃食,忙着回去自己还要吃一顿。”他心里对杨瑾颇恨,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与他相处,没有他装的慈,何来杨瑾装的恭,杨家如他的身体毫无希望,可毕竟是传承多年的家族,杨瑾也姓杨,比起被三家瓜分,经过一年过渡期到了今日他更愿意落入杨瑾之手。
杨瑾坐在棋桌另一边,没有回答他这话,而是道:“外公棋艺精湛,今日还让我先?”
杨公摇头,往白棋罐子伸手一抓:“外公时日不多了,你也不用讨我开心,今日便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棋艺,也好让我放心。”
杨瑾唇角勾起一道弧度,笑却不达眼底,“二舅能干,思明表弟也将要出国深造,外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随意抓出两颗黑子放在桌上,根本不在意先后。
杨公抓着一颗白棋的手一顿,杨瑾就这样随意地把他对杨思明的安排说出了口,那他还能放过杨思明吗?他定了定神,将白子放到桌上。结果已出,他执黑先行,和杨瑾分开了棋罐后,他起初还能专注地看着棋盘落子,几手之后却越来越记挂杨思明的安危,甚至咳了一下手抖就碰到棋子移位。
杨瑾一身白衣,纤纤玉手执白子,姿态闲适,如画中仙一般优雅高贵,更衬得他狼狈式微,顿感世态炎凉。他摇摇头把两颗黑子放在棋盘空白处,便是投子认负了,棋局本就是从双方见面开始,他的心已经在落子前就被杨瑾一句话扰乱了。岂不又如他当年第一次见他就被骗过,都是输在开始。
“小瑾,你找个时间搬来陪外公吧。”杨公眼神慈爱,心中却更抑郁,一种悲凉又强行自欺让自己感觉安慰的难受冲击得他差点吐血,杨家这一辈,下一辈确实都是废物,能力没有,坏事做尽,杨瑾身后站着的三大家族无一例外和杨家不合。杨二一家看到杨瑾离开京市久久不归,心思立马就活络了起来,杨公知道消息时他们已经被人踩进泥地里了,他确实活不了几天了,若是还有机会,他也愿意住院治疗,可如今回天乏术,他宁愿在老宅等最后时刻,原以为最后他能作为家主死在主宅,没想到也是不能,杨二已经是他最后血脉,再不让出主宅杨思明肯定也要进去了。
“小瑾也想在外公身旁居养尽孝,只是病骨支离,恐外公看了还要伤心,二舅和思明表弟近日无事,我过后就让陆叔去找他们。”
杨公看着他形容谦卑恭顺,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他让得这般难受,杨瑾看起来却不稀罕。那他又是什么目的?这个年轻人真是越发深不可测叫他迷惘了,“罢了,思明跳脱,我想最后安静一点儿。”他叹息道:“沈家与我们家仇恨难消,宋家所谋甚大,唯有宿家可和你真正合作,星月丫头又对你有好感,我走之后……”
“外公莫说这样的话,我与宿小姐不过萍水相逢,”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您好好养身体,小瑾下次再来看望。”
看似和谐却是不欢而散,让他放过杨思明的目的没达成,让他和宿家联姻的目的也没达成,杨公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杨瑾来说真的是个屁。看着杨瑾走了出去,他闭着眼睛忍耐,直到听到车声离去,才怒把棋桌上的棋子划拉一推。
宋清和和徐凛弄好房子转让事宜已是几日之后,有意思的是杨瑾之前看上的写字楼也不要了,就是白给,他自然也知道杨瑾的意思,可杨瑾面对一整个杨家的摊子,那么多势力在他一人身上要维持长久平衡,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可太多了,这个人情倒也不难还回去。所以宋清和接得毫无心理压力。
辛眉这几日在酒店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上门的人却不少,先是《蓝色发夹》的导演上门与她签约,又是别有用心的故人发现杨家插手辛家以后来和她叙根本没有的旧。她直接装不知道,就是摆烂,发烂发臭。
直到今天在医院换绷带时正巧接到宋清和的电话,然后离开的时候神奇地遇上了傅玉书和王雪凝,辛眉一看见他们就翻了个白眼躲到医院的立柱后面去了。
傅玉书以自己52的视力看见了她,见她有意避开自也不上前自讨没趣,他提醒自己,无论她发生了什么来到医
院,他都不该关心的。
好死不死宋清和冲她招手喊了声“生生”,然后展颜,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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