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能跟我说说辛眉的家人吗?”

    她如今为何离家在外,和家人几乎断绝关系,她当年又是受了怎样的苦怎样的伤才会那么难过。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那些话,真的对她好吗?

    陈女士回忆着过去。她是在和丈夫去火云村视察的时候遇见辛眉的。

    “那是妈妈第一次到还没有开发过的村子,火云村山多平地少,村民们好多住的都是篱笆屋,我们一进村,村民看到都躲得远远的。村支书刚上任不久,因为村里的孩子很多都没有上学,他要去做家长的思想工作,那时辛眉和她姥姥生活……”

    村官苦口婆心地跟老人讲道理,老人都不同意,只说孩子去读书了谁来照顾她,是丈夫站出来说老人的做法是违反义务教育法的,并与她陈述其中利害,她最终才松口了。

    可是当时他们都想不到老人脾气会那样暴躁,火云村因为环境不好,只能择坡而居,户与户离得不近,所以老人对孩子非打即骂一直没有叫人发现,辛眉那时候七岁了,看着就还像三四岁那么小个儿,只是火云村实在太穷,大人们也没有看出不对,只那几天村支书新上任,多关注了几分,便叫他目睹了老人对孩子的打骂,他抱着孩子引着老人来到村委会。

    那时的辛眉还不叫辛眉,老人只管她叫丫头,没有名字。尽管老人一直待她不好,但被老人带大的孩子还是一直哭着要姥姥。那时陈女士没有出面,她不好越俎代庖处理这事,对丈夫的影响也不好,只能在一旁干站着。

    从村支书的询问中知道女孩是老人已经去世的女儿所生,父亲是谁不知道,老人养着她就是为了给自己养老的,她狡辩道家家都是这样对孩子,她自己也是这么长大,可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考虑到孩子,村支书让她签了保证书放过她了。

    那丫头小小的一个,皮肤不白,但是五官很出色,哭都不会哭出声,抿着唇,眼睛瞪得圆圆的,眼泪像水流一样不停歇,小狗狗一样的眼神直击陈女士本就柔软的内心。

    陈女士想想自己同样七岁的儿子,还是没忍心,“这村里家家都住得这样远,村支书事儿也多,哪能看顾得到。”她想着女孩的柔弱可怜的眼神,眼泪也掉了下来。

    向时论安慰她,这世界的难事太多了,他们又怎么去帮到每一个人。

    但陈女士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又怎么放得下小丫头,她回去的路上一想到女孩年纪和她儿子相当,却受着这样的苦,眼泪便又止不住,向时论受不住他的哀求,动用人脉关系去查老人的详细情况。结果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问题,老人竟然还有一个女儿,而且这人向陈夫妇还认识,是向家c市老房子的邻居辛家的媳妇。

    为什么女儿过得这样好,母亲却住在乡下那种地方,这让陈女士对辛家这个媳妇印象一点也不好了。但人家里的私事不好管。向时论只把消息透给村支书,村支书便又告知了老人。

    那辛家的媳妇才给她母亲打钱。陈女士实在心疼小丫头,甚至想要到乡村里去支教当她的老师,带着她一路读上来。

    因为老人手里也有了钱,向时论便操作了一番,才有辛眉入城读书,与陈女士结师生之缘。

    “只是那时我却很意外,辛眉上户口的时候,名字是老人取的,她夫家姓后,所以那时她取了后辛眉这一文雅的名字,辛眉辛眉,以辛夷装点她后家门楣,说着是盼孩子读书出人头地,若是没有见着村里那幕,只怕我都要以为她是个好人了。”

    那时只觉得这老虔婆装腔作势,不敢放松警惕,更没有发现这名中的猫腻。

    直到老人去世,辛家的人上门,那时辛眉才五年级,哭着跑去学校找她。

    辛家的媳妇跟她说着不着边的鬼话,说什么辛眉是他辛家的大小姐,只是有大师批命,是克弟弟的命格,是以十一岁前不能和他家有往来。

    这哄三岁小孩的话把陈女士气了个半死,但辛眉信了,跟那两人回了辛家。

    陈女士痛道:“我知道她是能感觉到谁对她真心不真心的,但她一方面渴望父母亲情,另一方面,也是别无选择,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没有其它监护人,又哪来的其他路走。”

    辛眉回辛家以后,自然也转学了。

    后来向时论查了辛家的事,也拼凑出了辛眉的身世。

    辛眉的生母包素素,当年是小三上位,挺着肚子气走了辛诚的未婚妻,后来又抱着儿子在辛家老人的帮助下入主辛家。

    却原来她当年生下的是女儿,丢给了乡下的母亲一走了之,那儿子竟又是她抱的辛诚未婚妻的孩子。也不知其中细节,竟就让她这狼心狗肺的做成了,害苦了所有人。

    直到辛恒生病需要骨髓移植,辛诚才发现包素素和辛恒竟然没有血缘关系,一查才知前事,才有了去县城接辛眉这一出。

    陈女士有些累,她眼看着辛家不做人事却无能为力。

    “骨髓移植?辛眉十八岁那年的手术?”向钟的心微微一颤,细细密密地疼。辛家认这个女儿是否有半分真心,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多希望自己对辛眉说的是不要爱不值得爱的人。“可是一般骨髓移植不该那么严重的。”他依稀记得那年辛眉几乎卧床半年。

    陈女士扶着额一脸疲倦:“是辛恒,在手术后骗辛眉出门,”她抬头流着泪,愤怒地指责:“他过河拆桥,找了打手攻击辛眉,他认定辛眉会私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忘恩负义的人,她恨恨地骂道:“那一家子蛆虫,都恶心透了!”

    向钟抱着母亲,她哭,他也攥紧了拳头无声地流着泪。

    他才懂母亲为何一直以来偏心她,原来是他一直都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她的家庭也像自己的家庭一样美好,以为真的是她不懂事不懂得控制情绪才会有矛盾。

    有时候辛眉是不知道怎么去定义这个世界的,在她被辛恒出卖被那些□□殴打的时候,她觉得这就不可能私了,这当是一起刑事案件才对,但辛家的钱和权,让这件事情可以私了,辛诚和包素素用养育之恩,用宋婷的安危威胁她最终私了。

    在医院的时候,她甚至恨上了警,当初不能救下她就算了,为何现在也不能为她做什么,她也恨因为自己的懦弱,陷宋婷于危险之中,但她更恨辛家,所以辛恒必须死!

    “贱人,你还我的恒儿!”郑媚一看到辛眉就红着眼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手上输液的针脱了出去,血随着药水呼啦飙了一下,看着触目惊心,但辛眉只冷眼旁观。

    护士们很快冲过去按住郑媚,为她处理了手上的伤口,又打了一针镇定剂。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死死盯着辛眉。

    辛眉冷笑了一下,也不跟她废话,只是来气她罢了,气到了也就走了。她的钱一直砸在郑媚身上,生出辛恒这种狗东西的郑媚,就这样活着吧,带着对她的亏欠和恨意,代她那好儿子好好受过,也许等到辛眉去世那天,就能原谅辛恒了。

    医院门口,她看向京市的方向,郑媚的事越来越多人知道了,那辛恒的事呢?想起杨瑾的话,戴上墨镜后下意识摩了摩指尖,辛眉从小干粗活多,就算后来养得不错,手也不够嫩,这样沉的摩擦感总提醒她人间疾苦,杨瑾说他知道,他理解,他总自诩为她的知己,可在她眼里,他和辛家那些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比起所谓知己,利益交换才更适合他们。

    本来被梅湘的车刮到就是小伤,尽管过过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但辛眉骨子里还是幼时的艰苦养出的坚韧,为了不让郑媚爽到,她拆了吊着的绷带,只缠了一圈手肘关节,衣袖放下来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踩着高跟鞋有节奏地答答踩着点回酒店。

    宋清和一听这几乎平均的答答声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两人在酒店走廊碰面,辛眉有些意外,细想又不是那么意外。

    “我听说杨瑾回去了。”宋清和率先打破两人间的静谧。他第一眼便注意到辛眉看似没受伤的手,问她:“你去哪里了?”

    辛眉舌头抵了抵上齿,含笑道:“宋导很闲吗?剧本不改了?”

    “……吃饭了吗?”

    辛眉沉默地转了转手中的房卡,手法与她当年转笔手法如出一辙,在见到杨瑾以后,她似乎立即丢掉了像杨瑾的那一面,更多地表现出了辛眉自己的特质,宋清和也说不清好或不好。

    僵持了一会儿辛眉还是上前打开了门。“进来说吧。”

    宋清和暗暗松了口气,随她进了屋。

    她在酒店生活了几天,但每天的行李都是收拾好放在一边。所以房间里就像刚把行李放进来一样,但宋清和不会以为她真的第一天到酒店,因为她住在他公寓时也是每天都收拾好东西备着随时离开的时候不会麻烦到别人,私人物品从不乱摆乱放,一直尽她所能地为人着想,骨子里温柔到几近小心翼翼的程度。

    “随便坐。”她换下高跟鞋坐到梳妆台前,就开始摘耳环,一副随他便的模样。

    宋清和知道现在第一应该是解释清楚,拒绝替杨瑾分黑锅,可是看着辛眉下垂的左手,他这一次没有选择最优解,而是冲到她面前说:“你拆了绷带会影响血液循环,伤很难愈合你知不知道?”

    辛眉一愣,她还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也不算痛。“那怎么办?”拆都拆了。

    宋清和真的被她傻到心疼,又气她不会爱惜自己。

    于是就有了辛眉今天第三次进医院。

    医生几乎骂骂咧咧,辛眉耳旁风一样当没听到。医生话都这么多吗,她突然想起了杨瑾当年怼明智的校医。

    “生生,我要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

    “杨瑾是想让我找你拍戏,但你明白吗,”他说:“他就像是投资商,只是选定了女主角,而那个女主角恰好是你而已。”

    就是说,杨瑾出钱,剩下的都是宋清和个人的意思,包括剧本,他希望他们之间不是只有杨瑾的。

    辛眉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如果没有杨瑾,你还会选择我?”

    宋清和心道当然,但是他知道不能这样鲁莽,对待辛眉,当徐徐图之。“如果没有杨瑾,我不会毫无后顾之忧地走上这条路,但是作为导演的我,很欣赏,很喜欢作为演员的你。”

    有时候,同样的话,同一个意思,换一种说法就会让人愉悦很多。

    导演,尽管是新人导演对一个演员的肯定,也让她的心好受很多。她回过头对他苦笑道:“我今天去试镜的时候,秦酒好像对我有偏见。”

    宋清和不假思索,“那是他没眼光。”

    辛眉噗嗤一笑,颜若朝华。她道:“你不是秦酒的迷弟吗?”

    “以前是,以后不是了。”

    辛眉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得更开心了。站在酒店房间玄关处,她道:“好了,我听懂你的解释了,快回去改剧本吧。”

    有他这话宋清和的心是真的可以放回原位了,又开始在越界边缘试探:“你的伤……”

    “没事,小伤……”辛眉的力气小,但不代表她能做的事儿少,单手也能在腿的帮助下迅速打开行李箱,宋清和都没帮忙上。她狡黠道:“我自己策划的能不控制力道?”

    “你可以叫我的。”宋清和小声“怨”道,不知是怨她见杨瑾的方式,还是怨她此时的动作。

    辛眉笑着看他做作,取笑道:“你又不是我的仆人,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宋清和顺着想为何是仆人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不能是其他的,末了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调侃自己。

    “好了,你快回去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是怕我以后爬得太高给我埋点炸弹吗?”

    宋清和不置可否。“可你知道吗?你的粉丝几乎都喜欢我俩cp。”

    辛眉拍开他凑近的脸,“cp本人丑拒了。”

    丑拒?丑拒!宋清和顿时五雷轰顶。他玉面小郎君,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一时只觉五味杂陈。挑起辛眉的下巴霸道斜眸:“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辛眉笑着拍开他,“滚。”

    事情说清楚,是该走了,但宋清和还不死心。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小赵的电话,她说辛眉辞掉她了。“可能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但这段时间,可以让我照顾你吗?”他为自己加筹码:“当然这也是为我的女主角负责,你太冲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如果这阵子你不好好养,很容易留下暗伤,如果你真的想干出一番事业,不应该这样不注重身体。”

    以辛眉第一天就拆固定绷带的举动来看,她一个人还真不一定会好好养伤,而且她刚刚听医嘱完全不用心。

    辛眉只平静道:“你知道吗?杨瑾又给了我一笔钱。”

    宋清和一顿,他从未让人调查过她,自然不如杨瑾知道她的情况,他说:“你缺钱可以找我。”

    辛眉摇了摇头,她和杨瑾可以做交易,但是宋清和的情她真的很难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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