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将近午时,队伍便来到了临潢县城。

    宋浥康在城外迎接众人,刘师爷还在双桥村,所以他就带了县衙另一个文吏过来。

    “莫都尉,一路辛苦了。”宋浥康眼见队伍过来,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莫怀誊,还是在看向辎重车后面时,才看到他,于是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宋某在城中备下了酒宴,还请莫都尉务必赏脸一聚。”

    照理说临潢军应该尽快回到营地去的,可是莫怀誊和宋浥康有事相商,便应了下来。

    宋浥康把其余人安排进宋家在城外的庄子里,然后就准备带着莫怀誊和兰骜一起进城去。

    路上,他还给兰骜介绍了身边的那个文吏,“兰小兄弟,这位是我们县衙的账房,你把临潢军的账册交给他就行,等吃完饭,让他带着你去府库里把钱取出来。”

    账册那些东西兰骜都是随身带着的,闻言他就取下了肩上的小包袱,递给了那位账房先生,“有劳了。”

    因为莫怀誊的要求,他们最终没有去县城的酒楼,而是回了宋浥康的府邸。

    “我有事情要告知宋县令,事关重大,须得提防隔墙有耳。”酒楼人多眼杂,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宋浥康观两人的神色严肃,立刻就做出了安排,先是让人退掉酒席,然后打道回府。

    到了宋家,他屏退了下人,亲自领着莫怀誊和兰骜去了书房,“我已经吩咐了不准有人过来,莫都尉有话请讲。”

    莫怀誊也没耽搁,开门见山的说了他们在宁长县的发现,“此事暂时不能声张,之所以会事先提醒宋大人,也是考虑临潢县离永安郡太近,赵浚若是发兵,这里必定首当其冲。身为父母官,真到了兵燹之祸来临的那一天,你就是这一县百姓的主心骨,而我不希望你临阵乱了手脚。”

    宋浥康只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就已经手脚冰凉,可他依然强撑着,没有让自己露怯,“莫都尉所言,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宋浥康深吸了一口气,抓着衣袖的手也慢慢松开,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莫怀誊,“我既然做了这临潢县的县令,那就理应一肩担起该承担的责任,莫都尉不必担忧,只要宋某有一天好活,就不会让临潢县落入叛军之手。”

    对于宋浥康的反应,莫怀誊早有预料,不然也不会贸然把事情说出来。现在听了这段话,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还有临潢军在,我们会帮你。”

    一起守住这座城。

    知道这么一件要命的事情,宋浥康也没有心情吃饭了,不过客人都已经请回府里,总不能让人肚里空空的回去,于是便吩咐了厨房,给两人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菜肴。

    饭桌上,兰骜只吃了一点就饱了,他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宋浥康,然后小声和莫怀誊说话,“莫都尉,你打算在城里呆多久?”

    莫怀誊往碗里夹了菜,筷子就停在碗口,说:“既然已经到这里了,我想先去看看县城的城防,提前做好一些准备,估计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他要和宋浥康商议一下,该怎么样以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方式,加固城墙,储备粮草兵器。

    赵浚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出兵,但他们却不能只是等着,那样太被动了。

    好在宋浥康的身份起了很好的挡箭牌作用,由他出面,许多事就能变得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只不过这一过程需要时间,所以他不得不在这里多耽搁几天。

    “三四天?”兰骜闻言眼睛一亮,“那我可不可以回家一趟?”

    闻言,莫怀誊看向他,没有说话。

    “不行吗?”兰骜的笑容僵了下,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

    片刻后他又去看莫怀誊,声音更小了,“莫都尉,我向你保证,不会把永安郡的消息泄露出去分毫。”

    莫怀誊不再看他,手里的筷子动了起来,夹起碗里的菜放到了嘴里,咀嚼之后咽下去,才说:“新兵们入营也有两个多月了,既然现在用不着他们,就让他们一起回乡探亲吧。”

    兰骜又惊又喜,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我这就到城外去通知他们。”

    “等等。”莫怀誊叫住他,然后看向宋浥康,说:“先拿了钱再去,新兵们还没有拿过饷银,就先用这次筑堤的工钱代替,剩下的等回营后再发给他们。”

    哪一家的男丁服役,家里人都是担心居多,更别提眼下很有可能发生战事。

    这帮刚刚进入兵营的,最大的不过二十郎当岁,小的也才十六七,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到现在都还拿不稳兵器,让这样一群人上战场打仗,就相当于拿命往上填。

    可是如果真到了那天,以他的能力,也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他能做的,就只有现在让他们和家人团聚一次,然后等到回营,尽力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自保以及杀人。

    自保是为了能在战场上活命,杀人也是。

    兰骜并不知道莫怀誊的想法,他只是高兴能回家了。两个月,这是他离家时间最久的一次。

    宋浥康的动作很快,听了莫怀誊的话之后就让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并让人跟着兰骜,把箱子送到城外别庄。

    “那莫都尉,我就先走了。”兰骜向莫怀誊道别,笑着说:“四天后见。”

    莫怀誊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挥了挥手。

    ……

    “真的吗?莫都尉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可以回家一趟?”

    “只有四天的时间啊,我光是路上就得走上两天,那回不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啊,刚进门就又得回来了。”

    “瞎抱怨什么?四天还不够啊,你不看看隔壁那帮老兵,他们连一天时间都没有,正在那羡慕我们呐!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到,他们非得冲进来打你一顿不可。”

    “哈哈哈说得对,你就别不满足了。再说了,这趟回家咱们还有钱拿,这回去要是交给家里人,让他们知道咱们在兵营里也不光过苦日子,还有铜板挣哩!”

    “就是就是,让我数数有多少铜板……咦?这比我要分到的工钱多了点吧?”

    说话的人看向兰骜,“兰骜你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把钱给我分多了?”

    兰骜朝那边看了一眼,说:“放心,没多,是宋县令觉得大家幸苦,多出来的部分算是补上的茶水钱。”

    “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听了,纷纷称赞起了宋县令,说他是个大方的好官。

    分了钱,围在兰骜身旁的人就散开了,他准备收拾东西,寇行戈就一直在和他说着自己家里的事,而唐南则是在一边数钱。

    “我爹和大哥看到我回去,肯定能吓死。到时候我就骗他们,说兵营不要我了,我在里面犯了大事,被赶出来了,看看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

    兰骜又想起了两人刚认识时的那番对话,从聊天中他已经得知,寇行戈父兄的身材长相是如出一辙的孔武有力,不由得担忧起了此时还在洋洋得意的好友能不能活着回到临潢县城来。

    “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害了自己。”

    “放心吧,不会的。”寇行戈晃了晃他的钱袋,里面的铜板哗哗作响,“有这些小东西在,我爹就算再生气也能很快笑出声来。”

    “怎么说?”

    寇行戈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瞒你,我爹身上有个大毛病,那就是爱财。”

    “这很正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走歪门邪道,喜欢钱财并不没有什么。”

    “我说这话也不是嫌弃或者怎么样,就是想告诉你,我拿着这些钱回家,就算一开始惹得他再生气,只要拿着钱袋在他耳边一晃,他就是原本准备要打我,也能立刻停下来。”

    “……”兰骜,“你还挺有经验。”

    寇行戈扬了扬脖子,“那是,我小时候经常干这种事。”

    他爹寇金铁人如其名,在十里河镇做铁匠,为人严厉刻薄、爱财如命。寇家有两个儿子,寇金铁总说大儿子寇行才是最像他的,不管是外表长相还是性格上,两人都像是同一块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也就导致他从一开始就偏爱长子。

    寇行才倒是个疼弟弟的,不过他最怕寇金铁,所以总不敢当面做出忤逆的事情来。就拿兵役这件事来说,他是很不想让弟弟替他的,可是又不能改变他爹的决定,最后只能顺从。

    寇行戈从来没有怪罪过爹和大哥,他的脾气就是这样,就算知道爹偏心大哥也不在意。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大哥那样怕爹,很小的时候就敢跟他对着干,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寇家就没过过几天平静日子,每一天都是鸡飞狗跳的。

    比如在寇行戈九岁那年,他故意惹怒寇金铁,在他爹扒掉他的裤子要揍他的时候,立马拿出一只钱袋在他爹耳朵边上晃了晃,然后他爹就立马停下了动作。

    等他跑出危险范围,确定他爹够不着他的时候,立马解开钱袋,结果倒出来的是一堆废铁片,把他爹气得几乎撅过去。

    “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寇行戈毫不在意自己说出来的陈年往事是在把他爹的脸面往地上踩,一边说还一边笑着,“等以后有机会了,你一定要到我家去一趟,也好让你亲眼看看老头子的傻样儿。”

    兰骜听他说了几件趣事,确实忍不住了笑了,他觉得寇行戈能长成现在这种性格,和他那个“偏心”、爱财的爹是脱不了关系的。

    不久之后寇行戈被人叫了出去,兰骜的东西也收拾好了,正想坐下来歇歇,就看到唐南还在数钱,捧着那些铜板来来回回的数。

    “一、二、三……七十四、七十五、一、二三……”

    “再数也不会凭空多出几枚。”兰骜打断他,“你这是干嘛呢?”

    唐南笑得像个傻子,从怀里拿出两个布袋来,他把所有铜板分成两份,分别放进了布袋里,“兰大哥,这是我给晴晴和月月攒的嫁妆钱,你看,已经有这么多了!”

    确实很多了,两个布袋都沉甸甸的,平日里也没见他拿下来过,不知道都给藏哪去儿,“很厉害,你那两个妹妹现在都还小,等她们找到意中人的时候,你肯定已经能给她们攒出来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唐南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的这份也可以让你存着。”

    说话的正是宗来锡,他手里握着一把铜钱,见唐南转过头,直接送到了他的眼前,“我也有七十多个铜板,都给你。”

    唐南往后躲了躲,嘴巴撇着,“我不要。”

    “你拿着。”宗来锡又往他面前走了几步。

    “都说了我不要!”

    唐南的眼睛红红的,又要哭了。

    他本来就有些怕宗来锡,前段时间这人又是吼他又是骂他的,早给他留下了阴影。本来之前因为生气还能假装无视他,现在气散了,他骨子里那点软弱就又占了上风。

    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进,他强撑着没有躲到兰骜身后,“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回去交给你家里人!”

    “我没有家人。”宗来锡说起自己的身世来也是没什么表情的,“我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亲人。”

    唐南愣住了,眼泪也憋了回去,他觉得自己似乎戳到了宗来锡的痛处,心中有一丝内疚,说话时的态度也变得好了点儿,“那你就自己用,买身衣服或者去城里酒楼吃顿好的,怎么都行,就是别给我。”

    宗来锡闻言皱了皱眉头,“可是我想哄哄你。”

    唐南脸色爆红,厉声道:“哄什么哄?我才不需要你哄!”

    就算他弱了点儿,那也是个大男人,哪里用得着人哄,又不是小孩子。

    宗来锡看了兰骜一眼,似乎是在说:看,我试着哄了的,可是没用。

    看热闹看到一半发现战火有往自己身上烧的趋势,兰骜:“……”

    之前他一直觉得宗来锡老实,就是性子有点冷,可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哪是性子冷?分明就是呆!

    兰骜恍然,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简单的说和就能破解的,于是他十分干脆地溜了,把问题留给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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