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声惊天动地。
浓烟滚滚, 笔直的烟柱冲天而起。
恐怖的电光持续膨胀,巫师塔被拦腰截断。上半截在爆炸中四分五裂,碎裂的石块飞落地面, 携带着火光熊熊燃烧。下半截仍矗立在原地,断口倾斜削平, 仿佛一根烟囱插在地上, 不停冒出黑烟。
烟雾持续弥漫,直至大半个城池笼罩其中。
王宫内传出嘈杂声,国王早在梦中惊醒, 透过窗户望见巫师塔, 既感到快意又难免担忧。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给国王解答。
王城内突生变故,贵族们第一时间涌向王宫,希望能商讨出对策。他们没有去巫师塔,哪怕对大巫师忠心耿耿, 情况尚未明朗, 没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皮诺斯的马车行驶在街道上, 混在贵族的车辆中, 并不十分起眼。
相比多数人的忧心忡忡, 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此刻眉心深锁,神情凝重,不安的感觉十分强烈。
“是我想多了吗?”皮诺斯喃喃自语, 很想相信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过往的经验却不断提醒他,如果怀抱侥幸, 想方设法否认直觉, 事情往往会更加糟糕。
车夫们挥舞着马鞭, 操控缰绳, 驱策马匹前行。
车轮声滚滚,和马蹄声交杂一起,压过通往王宫的长路。
车上的贵族不时打开窗口,望向持续膨胀的烟柱,表情或惊疑或沉重,心中忐忑不安。
没人以为这会是一场意外。
至于索洛托不小心所为,更加没有可能。
以大巫师的性格,哪怕毁灭王宫也不会允许巫师塔出事。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这场灾难出自他人之手,十有八-九是索洛托的敌人。
“会是谁?”
效忠大巫师的势力很多,只要他一声令下,能轻松地召集军队,威严胜过国王。
与之相对,他的对手同样多。王国内外,不同种族,索洛托从不在乎树敌。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没有绝对实力,终将对他无可奈何。
今夜的情况明显不同。
对方能够碎裂巫师塔,能力非同一般。索洛托至今没有露面,事情透出古怪,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
“速度快!”
贵族们越想越是焦躁,心烦意乱之下控制不住情绪,伪装的面具被摘下,全都露出暴躁面孔,催促车夫继续加速,尽快奔赴王宫。
城民们目击巫师塔倒塌,听到车轮和马蹄声,也开始惴惴不安。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时间过去,黑烟始终未见消散,巫师塔传出第二声巨响,仅存的地面建筑支离破碎,宏伟的建筑彻底沦为废墟。
“这座塔是大巫师的象征。没了它,大巫师定然暴怒。”
城民和贵族想法一致,认定今夜的事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旦查明真相,找出背后之人,大巫师定会以雷霆手段施加报复。
外来的商人则另有想法。
“索洛托太霸道了,许多事情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有今天这场变故,证明对方实力不弱,不可能轻易被击倒。”
“不出意外地话,西部王国要变天了。”
商人们消息灵通,摸清楚城内状况,暗中猜测人选,认为国王也存在动机。毕竟两人不和已久,各种流言甚嚣尘上,针锋相对毫不稀奇。
王宫前,贵族的车辆陆续抵达。
不等马车停稳,马车的主人陆续推开车门,急匆匆从车上跳下来。
贵族们互相问候,各自手持权杖,越过宫门前的守卫,一起穿过走廊,快步走向议事大厅。
国王没有着急露面,任凭贵族们苦等,在隔壁召见皮诺斯,准备先一步理清状况。
“无法靠近巫师塔,不知道具体情形。大巫师至今没有露面,守塔的巫师也不见踪影。”皮诺斯曾经派人打探,全都有去无回。别说查明真相,恐怕连命都丢在塔下。
“这件事很古怪。”
国王冷静下来,背负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原本制定计划,通过皮诺斯主动示好让大巫师放松警惕,同时传播巫师傀儡的消息,将更多贵族争取到身边,以此对抗巫师塔,逐步收回王权。
事情的发展出人预料,令他措手不及。
计划刚开始施行,巫师塔竟然倒了!
“到底是谁动的手?”国王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转向皮诺斯,沉声道,“这样的手段,必然有巫师的力量。”
大贵族才有资格同巫师契约。
考虑到和王城的关系,以及同索洛托对抗的动机,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雪松领主。”
国王站定在桌前,双手按在桌面,目光灰暗不明。猜测一旦证实,报复对象不会限于索洛托。
“陛下,事情或许会更加糟糕。”皮诺斯开口道,语气充满担忧。
“什么?”
“您怀疑是雪松领主,但在他人眼中,您一样有动机。”皮诺斯刚刚想明白,一瞬间如拨云见日,察觉即将到来的危机。
他终于搞清楚之前的预感从何而来。
“巫师傀儡的消息已经放出,部分贵族得知消息。联系今夜的异变,在许多人眼中,您更有可能对巫师塔动手。”
皮诺斯观察国王的表情,心知会触怒对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传言无法堵住,一旦在国内传开,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更多贵族聚集到您身边,和索洛托彻底翻脸;要么不相信巫师傀儡的存在,坚定拥护索洛托,继续对他忠贞不二,彻底背叛王室。”
话说到这里,皮诺斯顿了顿,握紧象征地位的权杖,继续道:“如果背后之人当真是雪松领主,您需要做好防备,他将是比索洛托更加可怕的敌人。”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大巫师和国王失去互信,尽释前嫌是天方夜谭,最大的可能是成为敌人,直到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步步为营,算无遗漏。明知是悬崖峭壁,为了权利也必须向前跳。
皮诺斯不寒而栗。
他很想鸵鸟地安慰自己,这一切很可能是巧合,是对方运气使然。理智却告诉他,事情不是这样,可能性微乎其微、
“索洛托,雪松领。”
国王陷入纠结,在双方之间摇摆。
衡量利弊之后,他不再迟疑,决定按照原计划行动,先将王城彻底攥在手里。
“按照原计划驱逐大巫师的势力。皮诺斯,你不需要进入大厅,召集骑士守在门外。”
既然要动手,必须干脆利落,做到斩草除根。
贵族们主动聚集到王宫,正好给了他机会。下手的确仓促,但机不可失,一旦索洛托出现在王宫,他有再多手段都无济于事。
“遵命,陛下。”
皮诺斯忠诚执行国王的命令,今夜的王宫议事大厅注定血流成河。
在走出房间时,君臣同时心生疑惑,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索洛托为何一直没有露面,难道是被压在塔下?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都认为这个猜测过分荒谬。
然而越是荒谬越有可能成为现实。
在浓烟弥漫的废墟下,索洛托正被牢牢困住,一时半刻难以脱身。
强大的巫力结成护盾,隔绝掉落的碎石和烟雾,却无法破碎四周交织的光网。
他越是释放力量,光网就缠绕得越紧,强悍的能量收紧压下,蚕茧一般困住他。更有电流攀爬炸裂,持续消耗他的体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索洛托数次尝试未果,始终无法挣脱束缚,反而因力量对撞引发第二次爆炸,彻底摧毁巫师塔。
瞬间爆发的能量碎裂土层,带着他沉入地底。
想到下面埋着什么,索洛托索性放弃抵抗,确保护盾不会碎裂,任由身体持续下坠。
到达一定深度,光网静止不动。
索洛托牵起嘴角,现出一丝冰冷的笑。
他举起法杖,口中念诵咒语,灰色的巫文在光中显影,同深埋地下的法阵产生共鸣。
大地在震动,恐怖的能量喷薄而出,从外部撕碎光网。
森冷气息弥漫,又在瞬间收紧,周围冒出大团黑雾,包裹住索洛托,蚕食余下的电光。
索洛托静止不动,继续加强护盾,貌似对这股力量心存忌惮。残存的电网短暂发亮,很快被黑雾覆盖,逐步吞噬殆尽。
黑暗降临,光明熄灭。
黑雾持续膨胀,边缘延伸出触角,侵蚀王城下的土地。
这股能量遭到排斥,王城内的雕像发生颤动,石刻的双眼即将睁开。
察觉到力量变化,索洛托不由得拧眉,举起权杖释放力量,压制住黑雾,告诫对方不要太过分。
雾中传来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华丽的长袍镶嵌宝石,黑红色的袖摆曳地,袖口的花纹是纠缠的黑蛇,狰狞吐出蛇信,又在眨眼间归于平静,仿佛是一时错觉。
“索洛托,你越来越没用了。”来人站在雾中,好整以暇地看着索洛托,讥讽他,嘲笑他,恶意毫不遮掩。
索洛托没有被激怒,而是礼貌地问候来人:“奥菲斯大公,好久不见。”
“不算太久,一百年而已。”奥菲斯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话家常,双眼却逐渐变得猩红,充斥暴戾和杀戮,“索洛托,你该清楚记得我们之间存在契约,你一直没有完成。”
“百年之前,契约已经实现。”索洛托握紧法杖。
“不,并没有。”
黑雾猛然释放,森冷的气息逼近索洛托,似巨兽张开獠牙,随时能将他撕得粉碎。
“你要雪松领主的灵魂,我给了你,不惜在王国内发动战争!”索洛托提高声音,意图让自己表现得强硬。
“我要的是雅辛和艾希莉亚的直系血脉,你给了我什么?”奥菲斯戳破索洛托的狡辩,凶狠道,“想打开艾希莉亚的封印,必须献祭直系血脉。那个疯子,她为了雅辛不顾一切!”
咆哮近在咫尺,索洛托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奥菲斯彻底释放怒火,黑暗的气息在张牙舞爪。
索洛托消耗太多体力,力量变得失衡,无法压制对方,不得不张开护盾,避免受到黑暗力量侵蚀。
“奥菲斯大公,我有新的发现,如今的雪松领主,他的血脉极其纯正!”
咆哮声戛然而止,猩红的双眼距离愈近,冰冷的气息抵在索洛托面前。
“你最好成功,索洛托。否则,我曾经给过你什么,也能彻底收回。失去一切的下场,你应该不愿意体会。”
话音逐渐消散,黑雾扇形向下收缩。
最后一缕黑气湮灭,索洛托站在原地,脚下是一枚巨大的召唤阵,隐藏在地底多年,是巫师塔最大的秘密。
卡德萨城内,看向熄灭的法阵,甘纳神情凝重。
夏莱姆百思不得其解,开口道:“仪式被中途打断,有力量强行破坏。是谁在帮索洛托?”
“魔界领主。”甘纳举起法杖,布置在法阵中的矿石陆续浮起,无法保持原状,化成细沙簌簌掉落。
“必须尽快告知领主大人。”甘纳收起法杖,踏过地上的细沙,“我一直知道索洛托和魔界有联系,万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
“魔界领主?”夏莱姆脸色变了几变,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你在王城多年,日常出入巫师塔,莫非一点也没有察觉?”甘纳看向夏莱姆,感到不可思议。
“察觉什么?”
“巫师塔下有召唤法阵,等同于一扇连接魔界和王城的大门。”甘纳之前无法确定,通过法阵察觉到端倪,对索洛托的行径愈发憎恶。
夏莱姆看向甘纳,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不断下沉。关于索洛托的认知全部推翻,可怕的猜测浮现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雪松古堡内,云婓离开被雨水覆盖的露台,回到房间后,意外生出困意。打了个哈欠,他倒在床上睡了整日,错过早餐和午饭,醒来已经是傍晚。
窗外传来雷声,天空乌云笼罩,大雨持续不断。
敲门声响起,树人管家请他下楼。
自从精灵造访雪松领,他日常和精灵王共进晚餐,交流新的想法和线索。
“马上下去。”
云婓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床上落地。利落换上新的外套,整理过仪表,推门走了出去。
大厅内,精灵王没有坐在桌旁,而是静立在窗边,手中捧着翻开的创世书,丝毫不被雷鸣暴雨影响。
冷风侵入室内,壁灯和烛火摇曳,影子在墙上拉长,一直攀上屋顶。
听到脚步声,精灵王抬起头,目光看向云婓。
“陛下。”云婓快步走上前,开口道,“有件事请您帮忙。”
“请讲。”
“这枚手环该如何取下来?”云婓抬起胳膊,翻开衣袖。烛火照耀下,手环上的宝石浮现光泽,表面镀上七彩。
“取下来?”精灵王托起云婓的手腕,貌似十分诧异。
“对,我拿不下……”云婓尚未说完,就见手环从腕上脱离,躺在精灵王手中。
大厅内顿时安静,只有焰心爆裂的轻响。
“大概是我搞错了。”云婓想要收回手,试了两次没能成功,眼睁睁看着手环又被套回到手腕上。
“您可以再试一次。”精灵王说道。
云婓感到古怪,但没有马上提问,握住手环向下,又一次被卡住。
“不行。”
事情相当古怪,令人匪夷所思。
“陛下,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婓看向精灵王,发现后者也在看着自己,表情动容,目光中充满了一种难以理解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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