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离开不久,又有数支队伍进入雪松领。

    队伍成员大多出自骑士团,分别来自不同领地,怀有相同的目的搜寻战场。在地裂附近遭遇,彼此心照不宣,各自按计划行动。

    没有矮人的工具和勘探本领,骑士们无法持续下探,进入地裂,降到二十米左右必须停住。

    精灵武器躺在坑底,看似触手可及却如千里之遥。骑士们本就脾气火爆,此时肝火上升,如聚集的柴薪,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继续找!”

    他们无所顾忌,光明正大扎下营地。

    身为大贵族的武装力量,未经通知进入他人领地实属于一种挑衅。骑士们胆敢如此,是认定雪松领没落已久,领主废柴无能,必须咽下这口气。

    领主府封闭未知缘由,相关猜测仅在贵族上层流传。

    在骑士们眼中,雪松领主依旧是那个窝囊废,闻名全国的废柴,根本不值得尊重,敬畏更是笑话。

    暴雨持续数日,围绕地裂的营地始终不见减少,骑士们始终不肯死心。

    待到雨势稍减,几名骑士除去皮甲,腰间捆着绳索进入低劣。结果和之前一样,二十米就是极限。

    坑底存在可怕的力量,未见原貌却令他们毛骨悚然。

    “拉!”

    两名骑士无功而返,蹲在地上垂头丧气。

    另外两人运气不错,意外发现一块武器碎片。碎片嵌在石壁上,雕刻半枚精灵文,原属于一把长弓。心知无法独占,两人合力取出来,如何分割再做商议。

    “走了狗x运!”眼看旁人得意洋洋,一无所获的骑士心中不满,习惯性-暴起粗口。

    “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找到碎片的骑士正在炫耀,猛然听到这句话,认为能力被质疑,顿时火冒三丈。单手按住剑柄,随时准备给对方一个教训。

    骑士敢口出恶言,自然不惧怕争斗。

    双方的同伴陆续靠近,各自手按兵器,气氛剑拔弩张,冲突随时可能爆发。

    另外几支队伍做壁上观,非但无意调解,更是火上浇油,不断言语挑拨,看样子十分期待他们打起来。

    “唳!”

    一声鸟鸣打破僵局。

    骑士们循声看去,就见一只信鸟自东而来,锁定旁观的一支队伍,在队伍上空盘旋。

    “铁杉领。”骑士队长冷哼一声,反手用力,寒光收拢,长剑重回鞘中。

    骑士们头脑冷静下来,心知发生冲突只能便宜旁人,立即放弃对峙。找到碎片的队伍迅速达成一致,将碎片断开,各执一半返回领地。

    信鸟的到来即是信号,领主们已经等得不耐烦,骑士们必须尽快启程。找不到武器的队伍只能搜查大车,带走几件货物交差。

    根据目前找到的证据,战斗发生在精灵在炎魔之间,雪松领仅是机缘巧合沦为战场。

    事情无关雪松领,对大贵族们是个好消息。然而炎魔的出现值得警惕。

    百年前一场鏖战,雪松领陷入火海,骑士团全军覆没。雪松家族的实力和地位一落千丈,从金字塔顶端跌落,被大发战争财的荆棘家族取而代之。后者踩着雪松家族的血,一跃成为五大贵族之一。

    如果炎魔军团卷土重来,没有任何一个大贵族愿意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雪松领。

    这个家族的历史是以战争和血火铸就。哪怕后代不成器,先祖的威名始终不落。碍于这种威名,大贵族以各种手段强取豪夺,到底不敢将雪松领彻底瓜分。

    王室有借刀杀人之意,不愿担负恶名也是事实。

    雪松领果真覆灭,面对汹涌的民意,势必有人要成为替罪羊。

    没人愿意落到如此下场。

    大贵族们贪婪无比却始终没有踩线,这给了雪松领机会,夹缝生存直至今日。

    骑士们策马奔向边境,中途和一支运粮队相遇。

    运粮队反应迅速,带队的老人握住缰绳,少年们拽住拉车的巨牛牛角,将粮车带到路旁,为马队让开去路。

    他们不想引起骑士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粮食?”

    天不遂人愿,骑士们还是停下脚步。

    战马打着响鼻,马蹄在车前踏动,飞溅的泥浆弄脏老人的外套。老人面不改色,摘下头上的帽子,恭敬向骑士们行礼。

    “大人,我们是雪松领的领民,前往领主府交税。”

    数十年间,雪松领人口流失严重。仅有少部分人留下,继续耕种领主的土地。车上的粮食是今年收获,依照规矩送往领主府,作为村庄的赋税。

    “交税?”骑士打马绕过粮车,突然心生恶意,抽出长剑,用力向下一挥,划开装满谷物的麻袋。饱满的谷粒顺着裂口涌出,被雨水浸湿,堆在地上裹满泥浆。

    车旁的少年双眼通红,愤怒地握紧拳头。

    老人眼疾手快,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冲动行事。

    “不服气?”骑士哈哈大笑,打了声呼哨,全体包围粮车,一刀接一刀划开麻袋,任凭谷物洒落。

    “废物不配得到粮食。”骑士队长笑容狰狞,长剑抵住老人,剑身拍了拍老人的脸,态度极尽侮辱,“追随一个窝囊废,你不认为自己可怜?”

    老人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任凭骑士口出恶言,始终不发一语。

    糟蹋完全部粮食,骑士逞足威风,得意洋洋打马离开。

    老人目送骑士背影,灰白的眉毛遮盖双眼,深深叹息一声。换成百年前,哪怕五十年前,这些骑士都不敢如此。

    “领主不能庇护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交税?!”少年们早有怨言,遇到这场无妄之灾,再也忍不住,当场一同爆发。

    “附近的村子都走了,只有我们留下来!”

    “过路的商人都说领主是废柴,雪松家族会继续没落,我们为什么要侍奉他?”

    “杰弗里爷爷,您教导我们要感恩,可英勇的是老领主,不是一个胆小鬼和窝囊废!”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当着老人的面发泄不满。

    老人正准备劝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压过天空的雷鸣,令众人心头剧颤。

    “快看!”一名少年发出惊呼。

    骑士离开的方向,三株藤蔓破土而出,蔓枝瞬间长至十米。

    长有锯齿的叶片沙沙作响,叶片下绽放成串花朵,散发浓烈香气,相隔数十米仍能闻到。

    老人脸色一变,立即发出警告:“捂住鼻子!”

    少年们心存疑惑,行动却快于思考,本能遵照老人的吩咐行事。

    骑士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猝不及防之下遭到围攻,粗壮的蔓枝阻挡前路,令他们寸步难行。

    花香包围中,骑士们眼皮发沉,根本来不及抵抗就被藤蔓卷住,一个接一个拽入地下。

    整个过程仅有短短几分钟,对老人和少年们而言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藤蔓来去如风,卷走猎物就全部消失。

    如果不是徘徊在陷坑旁的战马,八成会以为方才的一幕是雨中生成的幻像。

    “杰弗里爷爷,那是什么?”少年们惊魂未定,声音颤抖。

    “伴生藤。”杰弗里老人痴痴望着骑士被卷走的地点,情绪变得异常激动,“那是伴生藤,雪松家族的伴生藤!”

    老人的激动让少年们不知所措,他没有多做解释,吩咐少年们看守牛车,自己去牵回战马。

    他有稀薄的树人血脉,无法改变形态战斗,亲和力却超出寻常,使他能轻松靠近战马,设法带回队伍之中。

    战马共有二十匹,马具十分寻常,没有任何独特标记。

    老人从马蹄铁看出端倪,不出意外地话,这支队伍来自刺槐领。

    “可恶的家伙!”

    和老树人一样,对于这群贪婪的邻居,杰弗里老人没有一丝好感,完全是深恶痛绝。

    刺槐领的骑士落入陷坑,没有马上气绝身亡。

    藤蔓牢牢裹住猎物,飞速在地下穿梭,抵达领主府外的藤墙,突然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拦。

    以藤蔓的智慧,想不出原因,纷纷从地下冲出来,甩动蔓枝大发脾气。

    这一举动苦了被抓的骑士。

    他们悬在半空,风筝一样被甩来甩去。胃中翻江倒海,头一阵阵眩晕,比死更加难受。

    发过一顿脾气,屏障依旧存在。

    伴生藤没有办法,只能委屈地爬上藤墙,没心思进食,将抓来的骑士甩到一边。

    骑士们本以为能逃出生天,不想希望仅存在一秒,接下来就是地狱。

    伴生藤丢掉的猎物,寄生藤和血藤毫不嫌弃,欢欢喜喜卷过去。尤其是血藤,胃口大得惊人,几乎是来者不拒。

    精灵是唯一的例外。

    对藤蔓来说,精灵不只难吃还对身体有害,就算饿得枯萎也休想它们咬一口!

    蔓枝一层层缠扰,血色沿着藤墙流淌,刺耳的惨叫声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察觉屏障消失,伴生藤立即爬下藤墙,速度飞快返回到地下。

    领主府内,云婓沉浸在知识海洋,连续数日未出藏书室,三餐全靠果实解决。

    他专注发掘王国和领地的历史,仔细抄录王国内的各项法律,重点查阅继承权和领地财产权,还为此专门做了笔记。

    付出总有回报。

    经过数天时间,他为追回财产制定计划,等到领主府重新开启,一天三次写信讨债。

    这么做未必能追回财产,但能广而告之,将五大贵族所行公布天下。

    狗急跳墙确有可能,但五人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只要抓住机会,王室也能借力。

    国王想让雪松家族消失,对威胁权柄的大贵族同样忌惮。只要操作得当,架在脖子上的凶器未必不能临时调转,成为自己手中的力量。

    先是大贵族,接着就是王室。

    四面楚歌,举步维艰。

    是挑战,更是机遇。

    啪地一声,云婓合拢书页。

    在他对面的墙壁上,一幅错综复杂的关系图正徐徐铺开。目前图上仅标注部分,仍有大片空白等待填补。

    “阴险,狡诈,凶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云婓起身走到墙壁前,指尖擦过一个个名字,在两处稍作犹豫,最终定在刺槐领之上。

    重操旧业,先从距离最近的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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