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问挽手里的水流一顿,流水的声音停了。
“我爸让我来浇花,容阿姨不是回去了吗?”
花棚的透明顶很高,尤其夜色静谧,在其中说话显得异常空灵。
容姝走到他身侧不远处,抬起手碰到一株还没开花的绿色枝条,“白问挽,或者说,我应该叫你问挽。我想,你应该还有话想跟我说吧。”
白问挽笑了笑,把手里的小花壶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三个月,你一面都不肯见我,却暗中找了那么多人来害我在娱乐圈里混不下去,容阿姨,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容姝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月色下他面容干净,神情安静,以前的仇恨暴怒怨愤统统消失殆尽,当情绪的皮相脱去以后,容姝到今天才真正正眼看向这个长相甚至称得上“明艳”二字的男孩。
她忽然笑了,低头道:“……好,既然你早就知道,那我也就用不着解释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愿意嫁到谈家了?难道你又不在意,男妻的标签对你的侮辱了?”
白问挽表情不变:“在意。可现在和标签比起来,显然是保住我的命更重要。”
容姝没太听懂,但她想,也许是白问挽觉得,白家因为他不肯出嫁就想要杀了他,所以才答应婚事吧。
“……哦,原来是这样。”容姝若有所思。“但你嫁入谈家,白征是不会给你陪多少嫁妆的,你就不怕去了谈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族,会被他们整死吗?”
白问挽沉默着。
忽然他笑了,“看来我没有等错。”
容姝愣了愣,也懂了,笑起来:“果然,有什么条件,说吧。”
“替嫁到谈家做男妻,我可以答应,但我当然有一个条件——对容阿姨来说,非常简单。”白问挽看向容姝,“如果容阿姨答应,之后的婚事,我毫无怨言。”
“简单?说吧。”
“——五千万。”白问挽像是随口一说,“我要五千万,还有一套春日水岸的房子,大小嘛,一百平左右足够了。”
“这两个筹码,容总监想来是拿得出的吧?”
容姝抿嘴,蹙眉:“房子不是问题。春日水岸虽然是市中心的高端地产项目,但投资人和我与你爸早年相熟,有两套房子现在在我名下,我一直没去过,都给你也不成问题。可你要五千万?”
“怎么,五千万对白家来说,作为送出去我这个‘祸害’的代价,也不多吧?”
白问挽半真半假道。
容姝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是,五千万对白家来说不算很多,但你要从你爸手里拿,你爸想来不会给你。”
白问挽叹了口气,走到容姝另一边,慢悠悠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为什么我会说,‘这是我的条件’呢?”
容姝拧眉:“你的意思是,这五千万要我给你拿?”
白问挽不说话了。
“……白问挽,五千万不是小数字,你想让我给你出这么多钱,”容姝一笑,耳垂上的粉珍珠一颤:“你的条件是不是该开得更优厚一点。”
白问挽看向旁边的花树:“我替白希岑嫁入谈家,从此我在白家——至少在白征那里,就顺理成章失去了全部继承权;而我一走,你少了一个绊脚石,我离开白家,这个结果难道不够好吗?”
“……”听了这话,容姝脸色有些阴沉,沉默着。
白问挽笑了,“容阿姨,你应该知道,我和白希岑,是白家唯二两个写在法律上的儿子,如果我不走,而我和白希岑的关系一旦缓和……你应该懂,白家今后会是谁的。”
他靠近容姝,在树影的阴影里,用他那种独特的清澈声音靠近容姝耳边,悄声道:“而你到最后,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容姝猛地攥紧了手掌,精致的指甲嵌入手心。
白问挽满意了,退后两步,拉开距离:“这些隐患,仅仅只需要五千万和一套房子就可以排除,容阿姨还要犹豫吗?”
容姝眯着眼,死死盯着白问挽的脸。可他却还是面色如常。
“……我想要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问挽没看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生意划不划算,你心里很清楚。”
这一次,容姝沉默了很久。
白问挽也不着急,他重新走到架子前,拿起浇花的小壶,继续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浇花大法。
直到白问挽已经顺着石子路浇到了众多高大植物的另一侧,容姝才忽然开口。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白问挽直起身,笑笑。
容姝却道:“——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我给你六千万,和两套春日水岸的房子,你需要帮我办一件事。”
隔着几株高大的植物茎叶,容姝看向另一边的白问挽。
白问挽暗自挑眉,果然,容姝根本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说吧。”
“三天后,我会让白征做东,举行一次宴会,以谈家最近看上的新投资为由,邀请谈家人赴宴,到时候,你就可以在婚前见到谈家大少,为你的新婚‘踩个点’。”
“听起来不错。”
容姝见他动心,抬手把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笑着继续道:“我的条件就是,你在宴会上灌醉白希岑,把他送到我指定的房间——当然,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无意害他。”
“只是我和你爸爸早就为他选好了一位未婚妻,然而你大哥这几年一心事业,无意和女人接触,所以我们必须为白家的今后做些打算。”
她见白问挽不说话,继续诱劝:“和你提出的条件一样,你应该明白,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所有人都知道,白希岑是易醉体质,而你让他喝一两杯,他不会有戒心。而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六千万和两套房子,还能在婚前见到谈家大少摸摸底,并且还可以为你大哥的婚事出一份力,岂不是一举三得——这是双赢的事情,白问挽,你不会想不明白。”
“……”昏暗不明的光线下,白问挽忽然笑了,“看起来容阿姨还是很‘无私’的。”
容姝笑而不语。
“听起来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你。”白问挽说,“六千万,两套春日水岸的房子,三天后我们宴会上见。”
容姝点点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一言为定。”
她转身欲走,可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回来,透过影影绰绰的枝叶看向另一边被月光笼罩的白问挽。
她忽道:“……我知道,其实你根本不是白问挽,对吗?”
白问挽拿着花壶的手一顿,没有回答。
容姝却继续自言自语:“看来你可能还是不够了解白家的这位小少爷,他是绝不可能有你这种脑子的……不过没关系,你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我不管你是谁,今夜过后,你就是白家的小少爷白问挽,希望你也明白我说的这句话。”
“——你可比那个小废物,有趣多了。”
说完,容姝踩着中跟鞋离开了花棚。
白问挽站在空无一人的花棚里,良久才说:“聪明人果然都危险。”
他低头笑笑:“论有趣程度……彼此彼此吧。”
看来这场“鸿门宴”已经不再是为他白问挽设计的了,一箭想要双雕,容姝,真是个急性子的女人啊。
深夜,一座依山而建的豪华山庄里,主楼的正堂,坐着两位年纪五十岁左右的老夫妻,男人发丝整齐两鬓灰白,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暗纹真丝长袖长裤,女人穿着绛紫色的睡裙盘扣圆领旗袍,看材质应该是最好的香云纱。
天花板贴着山水画蒙面的一整面顶灯,灯光昏暗,屋里都是暗色的实木家具,散发着陈年积淀的幽幽木香,客厅边桌上放着一个冰裂釉的黄色香炉,里面正燃着香,烟气袅袅,一股上好沉香的静心气味在屋中充盈。
不一会儿,屋外远远地响起车开进来的声音,没十几秒的功夫,一个穿着一身灰白夏衫的中年男人迈着稳健的步子朝正厅走过来,他胸前挂的沉香串发出细碎的声响,门一开,他进了门,一眼看见了两位主人,低头:“家主,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嗯。”老先生点点头,面色有些阴沉,似乎情绪不高,“老张,你去厨房让人端一碗绿豆汤来,给大少爷备着。”
中年男人应声转身,旁边坐着的夫人想起来赶紧提醒道:“不要冰的!”
中年男人领命出去了。
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屋外的车声不断靠近,终于停在了小花园前的空地,车门打开,有人下了车,低声交代了旁边的人几句话,脚步声便朝着正厅走过来。
夫人不断地看向旁边坐着的丈夫,她手里捏着一把昂贵的紫竹绣扇,随着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就越来越紧张,终于还是开口:“老谈,你和海月好好说说,他不是那种忤逆的孩子,婚姻大事,总还得他点头才行,他一直不愿意就算了呗,强扭的瓜不甜……”
“行了。像什么样子?这一会儿他人还没进屋,你已经求了八遍情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他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夫人还想开口,可被他一抬手制止住了,只好坐在那里心里焦急。
大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前。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说着他就进了正厅,站在了两位父母面前。
他显然是刚从生意场上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白衬衫打着周正的灰色领带,领带夹上一颗几克拉的蓝色宝石,暗灰色的西裤熨烫得笔挺,即使他已经穿了一整天依然如同刚出门时的样子,皮鞋是黑色的,踩着光亮的瓷砖发出闷响,有耳力的人只靠听就会知道这是昂贵的手工制品。
他刚一站定,身后跟上来一个中年女佣,手里端着托盘,他低头垂眸摘下左手腕上深绿色表盘的手表,以及那枚有蓝色宝石的领带夹,一并放在女佣手里的木托盘上,女佣离开了。
“海月!”夫人先高兴起来,“海月快坐过来,妈看看。”
可显然有人并不像她这样热情。
“咳——你坐到对面去。老张,把绿豆汤放下,给他搬张椅子来。”
“家主,这……”
“还不快去!”
谈海月倒是不在意,只是站着,绿豆汤被张管家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他也并不去端,直到椅子搬来,他才坐下,正面对着对面的谈家主和夫人。
也就是谈海月的亲生父母。
“谈海月,今晚叫你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谈父挥手,让张管家和佣人都出去,屋里连保姆都没剩下,所有人都出去了。
谈海月在一片沉默中开口:“和白家的联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