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楚识琛曲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十字路口红灯,他趁安静说:“我今天还有事。”

    钱桦:“少糊弄我,你有屁事。”

    楚识琛听不惯粗鄙之语,蹙着眉,钱桦来项樾堵他下班,估计没那么容易脱身,他退而求其次道:“那先说好,我不去夜店。”

    “不是吧你——”

    楚识琛斩钉截铁地补充:“也不需要什么尤物。”

    钱桦大张着嘴,被楚识琛严肃郑重的表情弄得一愣,心里莫名犯怵,把急吼吼的反驳全堵在了嗓子眼。

    那表情实在滑稽,楚识琛感觉在吓唬傻子,说:“我请你吃晚饭吧。”

    钱桦笑起来,又开始嘚瑟:“我请吧,我最近投资了一家餐厅,在试营业中,打算正式营业了再告诉你呢。”

    悍马半路改道,钱桦载楚识琛到了一家餐厅,极繁华的地段,布置得有格调、气氛足,服务生西装领结,一个个跟模特似的。

    餐厅目前不对外开放,今晚没别的客人,他们挑了临窗的好位置,楼下的商业街熙熙攘攘,巨幅的广告屏换了新一季的成衣海报。

    楚识琛觉得门店的招牌有些眼熟,朝下望着。

    钱桦说:“我记得你不爱穿这牌子啊,他们月底办秀,在我这儿订了一周宴会包场,你要是感兴趣,咱们去秀场凑个热闹呗。”

    楚识琛有印象了,问:“波曼嘉公寓是不是在附近?”

    “对啊,就隔一条街,拿这块位置费劲得很。”钱桦说,“怎么了,你有小情儿住波曼嘉?生活条件够好的啊。”

    楚识琛刚舒展三分钟的眉头又拧起来:“不是。”

    钱桦关心道:“那你最近搞过谁?”

    楚识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得谈点正经的话题缓一缓,问:“你为什么会投资餐厅?”

    钱桦忽然哑火,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憋半晌,嘿嘿笑了一声,招手催促餐厅经理快点上菜。

    楚识琛心底感到怪异,但没有追问,菜品端上桌,主菜是一道喷香的炙烤牛肉,油脂丰沛,看一眼就七分饱了。

    正在醒红酒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喧吵。

    经理高声阻拦:“先生,餐厅暂不对外开放,您不能进去!”

    一个中年男人硬闯进来,衣着整齐,可神情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绝望,几名服务生都没能拉住他。

    男人直奔到桌边,看见楚识琛后怔了怔:“楚先生……”

    楚识琛没见过对方,钱桦把刀叉“啪”地一搁,说:“你来干吗?你想干什么?”

    男人姓齐,是游艇公司的老板,面临破产走投无路,在餐厅附近蹲守了一星期,终于等到钱桦出现。

    齐老板弯着腰:“钱总,钱公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初春那场爆炸事故令游艇公司名声尽毁,客户几乎全部取消了合作,钱桦原本是投资人,也已经撤资了。

    他烦道:“省省吧,没得救了。”

    齐老板说:“再给我一点时间,钱公子……”

    “我不缺时间,也不缺那几个钱。”钱桦道,“出这么大事故,谁还敢用你们啊?要不是我哥们儿命大,就特么英年早逝了!”

    齐老板转头哀求楚识琛,说:“楚先生,这么久我们打理游艇尽心尽力,哪次不是包您满意的,这次真的是意外!”

    楚识琛猜到了原委,他无恙地坐在这儿,可真正的“楚识琛”已经……他面无表情地说:“那就承担意外的代价。”

    齐老板崩溃道:“事故原因未必在我们,当初也没有好好调查……”

    钱桦气得站起来:“废话,游艇都处理了你怎么说都行!楚家息事宁人是嫌闹大了麻烦,你想闹大也可以啊,看看谁先顶不住!”

    餐厅报警,齐老板被赶走了。

    楼下警车闪着红蓝色灯光,楚识琛垂眸望了一会儿,心里有股分辨不清的猜虑。

    自然没胃口吃东西了,他想就此结束,抬眸发现钱桦在桌对面偷偷瞧他,目光对上则心虚地避开。

    楚识琛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钱桦招架不住:“唉,是我对不住你。”

    楚识琛问:“何出此言?”

    钱桦坦白了,他爱玩游艇,所以投资了这家游艇公司,楚识琛为了支持好哥们儿,从买游艇到日常维护,全被这家公司包揽了。

    出事后钱桦于心不安,决定撤资,改投资餐厅,他计划借楚识琛失忆永远隐瞒这件事,谁料杀出个齐老板来。

    钱桦惋惜道:“负责游艇维护的班底绝对是最顶尖的,我敢打包票,不明白为什么会马失前蹄,关键我后来查记录,前一天检修没有问题啊。”

    楚识琛不了解详情,说:“那怎么会起火爆炸?”

    “谁知道呢,烦死我了。”钱桦抹了把脸,“识琛,幸亏你没啥事,不然我这辈子过不好了。”

    楚识琛滚动喉结,当初事故是由李藏秋处理的,为了尽快平息草草了事,万一真如齐老板所说,事故原因未必在他们……

    凡事最忌讳瞻前顾后,楚识琛猜忌已生,顺势拜托钱桦,再查一查详细的游艇记录和资料。

    今晚小聚跌宕起伏,肉没吃,酒没喝,楚识琛安抚了钱桦一番,从餐厅离开,他想迎着夜风透透气。

    转角到另一条街上,楚识琛经过波曼嘉公寓大楼,他驻足看四十层a房的落地窗,一片漆黑,住户大概率还没有回家。

    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打道回府。

    第二天清晨,楚识琛穿了一袭黑衣出门,途中买了一束盛开的白菊。

    远思墓园,绿荫下多了一座墓碑,碑上没有刻字没有照片,楚识琛单膝蹲在墓前,轻轻放下了花束。

    他对着墓碑讲话,讲楚太太和楚识绘的近况,讲亦思的形势。

    最后提到游艇爆炸,他探手按在墓碑上,说:“或许是我多疑,无论如何我想继续查一查,倘若不是一场纯粹的意外,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在家里,楚识琛选择了隐瞒这件事,主要是怕楚太太担心。

    况且,当初事故是李藏秋处理的,楚家的律师团队、保险经纪和会计师任由差遣,楚识琛需要确认这些人是否可靠。

    这件事急不得,耗费多久工夫暂时难以估量。

    楚识琛表面一如往常,全心准备周一出差。

    天气逐渐热了,楚识琛带了两身薄西装,南京离得不远,走高速一上午足够抵达,开车过去在南京出行也比较便捷。

    周一,司机先接上楚识琛,然后去公寓接项明章。

    时间尚早,开车是体力活儿,楚识琛让司机去吃一点东西,他上楼帮项明章核对研讨会要带的资料。

    上了四十层,楚识琛停在a号房门外,项明章那天蔑视的神情再次浮现脑中,他稍微用力地按下了门铃。

    项明章刚洗漱完,打开门,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扑面而来,他正在换衣服,上半身还穿着居家的t恤。

    两个人谁也没有吭声,一个让开,一个进屋,门“嘭”地关上了。

    楚识琛上次来是晚上,今天不到八点,阳光照射着大半间客厅,他跟随项明章进卧室,行李箱装好了,公文包在床尾扔着。

    他兀自去清点文件,档案袋移开,下面盖着一盒膏药贴和一瓶跌打酒。

    楚识琛疑惑道:“这些要带么?”

    “不用。”

    项明章说着脱下t恤,上半身裸/露出来,肌肉分明,肤色健康,但是肩膀有几块青紫色难以忽视,后腰两侧更加严重,呈现一片深紫色血淤。

    楚识琛惊讶地问:“你怎么受伤了,要不要紧?”

    “没事。”项明章语气平淡,拧开药酒倒了一点,在肩膀处揉了揉。

    楚识琛装好公文包,看项明章反手向后不太方便,他解开袖口挽起两折,夺过瓶子说:“我帮你吧。”

    他绕到项明章身后,往手心倒了些药酒,摩擦焐热,抬起掌心按上项明章腰后的肌肤,慢慢地打圈。

    旧时在家,父亲关节不好,跌打师傅经常□□,他见得多了,学会一招半式。

    淤血要用力揉散,楚识琛下手加重,说:“忍着点。”

    项明章道:“不疼。”

    楚识琛放了心,再加重用了十成力道,项明章不防,竟被推着向前栽了半步,他站稳,侧脸向后,余光捉到楚识琛哼笑的轮廓。

    冷不丁的,项明章问:“那晚和钱桦做什么了?”

    楚识琛没料到项明章会过问,毕竟是他的私事,手上稍停,他回答:“吃饭。”

    项明章说:“只是吃饭?”

    “不然呢?”楚识琛又倒了些药酒,“你设想我会做什么?”

    项明章反唇相讥:“我想象力匮乏,描摹不出你精彩的夜生活。”

    楚识琛不断施力,手心麻酥酥的,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也不遑多让,那么晚不回家,玩得自己一身青紫。”

    话音刚落,项明章乍然转过身,楚识琛来不及收手,一巴掌拍在了项明章的腹肌上。

    这次项明章岿然不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楚识琛一脸坦荡:“餐厅在隔壁街,我经过看见黑着灯。”

    项明章相信了吃饭这一说法,但不够满意:“钱桦花名在外,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经过昨晚,楚识琛的想法改变了,说:“他是我的朋友。”

    项明章道:“交朋友要挑人。”

    楚识琛不会对旁人交代私事中的千丝万缕,亦不喜欢被掌控。

    大家各有城池,最好不要越界。

    但这份秘书工作得来不易,他不愿把气氛搞僵,因此没反驳,巧妙地说:“我有分寸,看我挑老板的眼光就知道了。”

    项明章听惯了糖衣炮弹,早就免疫了,可不知为什么楚识琛的漂亮话听来格外顺耳。

    他绷着面孔,不想承认被取悦:“你有什么分寸?按得我疼死了。”

    掌心药酒淋漓,楚识琛用手背轻搡项明章转过身,他继续揉,稍微放轻了力道,问:“怎么弄的,你挨揍了?”

    项明章说:“搏击,懂吗?”

    楚识琛不太懂,听项明章讲了几句,琢磨出八/九成。

    抹完药酒,楚识琛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等他出来,项明章穿好了衣服。

    时间刚刚好,司机上来帮忙拎行李。

    往外走时,楚识琛嘱咐道:“今天开稳一点,项先生身上有伤。”

    司机赶忙问:“怎么会受伤?”

    楚识琛第一次听,没记牢,什么来着……两个人近身互搏,主要是打拳,挺激烈,厉害的甚至要上擂台打……

    他想了想:“好像是练了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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