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反应奇快,一听有异,立即拔剑拨开暗器,一招“否极泰来“顺手刺出。

    两剑相交,快得异乎寻常,黑暗中只听“叮叮叮“的声音连成一片,世上最好的琵琶手恐怕也不能出指如斯。

    周凌很聪明,能使巧劲就使巧劲,多余的一点力气也不想花。

    恰巧,那人也很机巧,以快打快,舍不得把力道用实。

    快剑不拼力,只是比谁更快。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拆了进百招,倏忽之间,剑声微颤。

    慢了!

    柳云柯抽出无何剑,闪身向前,一把将周凌拉开,沉气于臂,使一个“黏”字诀,粘住那人剑身,迫使快剑自破。

    无何剑在柳云柯操控之下于空中划出一个接一个的圆,剑锋仿佛钝缺无力,又好似锋利无比,时紧时慢,时刚时柔,一手把控着战局。

    周凌趁着这个间隙,迅速退到一旁整理内息。

    那人一连递出百余招,都没能碰到他的剑刃,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只觉手中的剑越来越沉,越来越不听使唤。

    惶惑之中,只见无何剑光暴长,生生斩断来人的佩剑,簌地一下挑出,停在那人项颈旁。

    “跟了十余日,你也乏了罢?”柳云柯踏上短剑,居高临下,右手握剑运劲一压。

    那人承不住力,呕出一大口鲜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道:“小大人……东宫一坐便是七年……如今……想走啊,没那么容易……”

    “是么?”柳云柯一脚踹在他藏在心口处的机括,道:“柳某人自忖与兵部无甚交集,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精巧的机关器械,整个大梁,恐怕只有兵部尚书曲宥眀才能悄悄将其带出,无人知晓。

    柳云柯很奇怪。

    他做了七年的太子侍读,虽不曾与朝事,可出入禁中那么多回,自有人因忌惮而视他为眼中钉。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曲宥眀居然也会对自己动手。

    兵部与东宫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把柄相握。

    那么曲宥眀做什么要急着杀人灭口?

    太奇怪了。

    “丘合人,”周凌内息还没完全顺归来,捂着心口,强忍着道,“曲宥眀和楠陀寺有甚勾连?”他似乎对“丘合”与“楠陀寺”尤其敏感,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红得像揉进了血。

    那人说官话夹杂着一点南方的语调,乍一听也听不出来是哪里的人,若不是周凌点破,柳云柯现在都还以为他是欣漓人。

    那人闻言嗬嗬一笑,额上青筋突然暴起,紧跟着七窍出血,伴有浑身上下轻微的噼啪声。

    “死士……”柳云柯赶在鲜血滴落之前撤回无何剑,让他仰面倒在地上,回头拉起周凌道:“走,此地不宜久留。”说着搀住他臂膀,拉着他出了城隍庙。

    柳云柯看今日来的这个刺武功不弱,且死得决绝,怕后面还有追兵,又嫌马太慢,只得托着周凌后腰往城郊飞奔而去。

    柳云柯轻功向来不错,一口气跑个百来里路不成问题,但现在身上还缀着一个累赘。

    周凌个头大,哪怕是松松散散地站着也要比他高出两寸左右。而且身子长大,重量也自不轻,这会儿受了伤,使不上力气,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两人行了该有百余里地,天色愈晚,周凌脸色也愈加难看,柳云柯只好找了个背风之处,随便拾几根树枝,生起火来。

    “伤还没好全吧?“他挨着伤病号坐下。

    “才受的伤,哪有那么容易,”周凌白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

    “不是今天的伤。”柳云柯道,“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刺解决了不少吧?”

    从宋筠如的人离开,就每天都有刺想要他的命,柳云柯知道。只是周凌动手快,解决得干净利落,生怕他察觉,他也就乐得装作一副无知样。

    “你知道啊,”周凌苦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哈!周兄便这般瞧得起自己,可真是自负得紧。”柳云柯望着摇曳的火舌道,“转过去,衣服解了,背上的伤还没结痂吧。”

    他耳音不弱,单凭听也能听出来,那人前天的伤在肩背。

    这位置尴尬,上药很不容易,周凌又是十二分的好强,绝不会轻易劳烦他。

    “你是狗变的,耳朵怎么那么灵光?”周凌本不想让他上药,怎奈后背却是痛痒难当,只得背过身去,拉开衣带。

    他身形匀称,连脊背都很挺直,只是背心处留着一条长逾三寸的刀疤,看得出来这一刀入肉甚深,刚刚结痂,上面稀稀拉拉地缠着绷带。

    “嘶……”

    看着就疼。

    柳云柯替他解去绷带,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一面上药一面道:“周兄,这么大的伤口还自己包扎,嫌命长么?”

    “是啊,不如你在这给我一刀了解了吧。”周凌能感觉到他上药的手很轻,很娴熟。

    擦的一声,柳云柯撕下衣襟,替他把伤裹好,道:“衣服穿好,转过来,手伸出来。”

    周凌几下套好衣衫,转身过过来,很不习惯地道:“我自己来。”

    “自己来?”柳云柯挑眉道:“你一只手会上药么?想要整条手臂都烂掉么?“他说着抓起周凌的手,掀开衣袖,拿金疮药死命往上撒,末了还是撕下自己的衣襟给他裹好。

    看着一袭漂亮的浅蓝长衫被撕得稀稀拉拉,周凌怪有些不好意思,掩饰一样地笑道:“这么熟练,柳小公子在京城也常跟人放对?不应该啊。”

    “周兄说是,那就勉强算是罢。”柳云柯说着抽出手帕,借着火光仔细地揩拭着指尖。

    “啊哈,那可真稀奇了。”周凌身子后倾,靠着巨石,接着道:“你不是太子侍读么?”

    作为离权势最近的侍从官,没有人会去轻易招惹他,除非,他亲自找上门。

    能在京城动手,又藏得如此隐蔽,说明他除却太子侍读之外,肯定还有个别的身份用以自保。

    “柳小大人,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周凌说着忍不住侧头朝他望去。

    “这个不急,”柳云柯把手帕扔进火堆,回首道:“周兄要回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和明先生的事,很多人都想知道。”周凌把太极推回去,道:“就这么轻易地说与你了,岂不是让人很没面子?”

    “今上的身世,外加沈家内事,”柳云柯伸直两根指头,精明地道:“两件朝廷辛秘,还你和家师的关系,你不亏。”

    晃动的火光映在他眸中,摇曳不定。周凌竟有些觉得他那对桃花眼里蕴着一丝疯狂。

    这与他的相貌半点不符,但又和这副艳丽的皮相绞成一种摄人心魄的矛盾。

    “柳小公子,算盘可不兴这么打。”周凌道,“你说的,不是我想知道的,我这里藏的,可是你最在意的。”

    “所以啊,还是我亏了。“

    狡辩!

    柳云柯微微一哂,道:“那周兄想知道些什么?”

    周凌被他两道目光盯得浑身发痒,忙爬起身,躲开道:“简单,你除了太子侍读之外的另一层身份,究竟是什么?”

    没别的意图,只是这人整日神神秘秘的,挠得他整颗心都不大舒坦。

    他问得坦荡,好像根本就没想到这句话问出口柳云柯会生气,或者说,他笃定了,柳云柯不会生气。

    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柳云柯没有立即明说,只扯下腰间的香囊递过去,道:“周兄以为呢?”

    这香囊材质细腻柔软,像是南方的物件。金丝勾线,盘着几只白鹤,做工无比精致,不像是市面上能流通的货色,没有半星匠气。

    御赐之物!

    周凌翻看着这只精巧的香囊,有点莫名其妙:“我怎么知……”

    倏忽间,香囊上的系带散开,从中滚出一方玉印。

    “如你所见,”柳云柯整好袖摆,端坐道:“我算是半个太子太傅。”

    “难怪……”周凌托着玉印,拎着香囊一角,嗅到一股影影绰绰的芙蓉香气,跟他主人身上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难怪当年梁帝挑选太子侍读之时直接略过一众世家子弟,偏偏要从练家子里找。

    难怪“东宫三孤”对外公开的,只有太子太师百里汇。

    如此说来,梁帝也并非是不理朝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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