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娇到了国营饭店, 买了一份红烧肉和两个馒头。
这年月没有食品袋和塑料餐盒,幸亏她每天需要在单位食堂吃饭,所以随身带着饭盒。就那种铝制的, 几十年后有些主打怀旧主题的饭店餐馆用的那种长方形饭盒。
国营饭店给的红烧肉挺多, 连汤差不多装满了一饭盒。售货员把两个馒头包在油纸包里,秦玉娇一手拿饭盒一手拿馒头往回走。
中途, 她还去了一趟副食商店买了两瓶橘子汽水。
等她带着从国营饭店买的红烧肉和大馒头回到家, 太阳快隐没在西山后了。
到了下班的点儿,孟琳一直没见秦玉娇回来, 心里十分忐忑,这会儿听见声响, 赶紧迎出院子。
她的目光在秦玉娇脸上身上转了两圈,发现对方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再一看秦玉娇两手满满的都是东西, 孟琳就皱起了眉头。
“玉娇你又买吃的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没少吃秦玉娇的, 这不禁让这位善良的女人很不好意思。
秦玉娇点点头,把馒头和汽水塞到孟琳手里, 顺势挽住她的胳膊。
“孟姨, 咱们昨天都辛苦了,该补一补。而且我觉得, 咱们还应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秦玉娇没有明说。
但孟琳听懂了。
庆祝她第一次有勇气反抗,庆祝渣男进了医院。而且, 等待他的还有进一步的惩罚,孟琳就等一个结果了。
一平米多见方的餐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桌子正中是一盘红烧肉和一盘凉拌黄瓜。
黄瓜是孟琳自己种的,刚刚从院子里摘下来, 用井水洗干净,只用简单的油盐酱醋拌匀,清清爽爽,带着夏天的味道。
夏天已经来临。
孟琳的生活也要从此掀开新篇章。
秦玉娇拿出两瓶橘子汽水,给孟琳和自己面前各放一瓶。这是她刚路过副食品商店买的。
她举起汽水,脸上是真诚的笑意,“孟姨,来,咱们碰一个!”
“好!”孟琳也拿起面前的汽水,朝秦玉娇手里的汽水瓶子撞过去。
只听“叮”一声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屋里。
这声音同时也化成笑意,染进两人的眼睛里。
是啊,新的生活开始了。
这一顿饭,两人边吃边聊,时间门在彼此的眼神中流得飞快,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暗下来,又是不知不觉,天空由灰蓝变成深黑。
孟琳无意中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不由惊讶地叫起来,“都快十点啦!”
听了这话,秦玉娇也转头看去。
可不是嘛!
差不到一刻钟十点。
这顿饭居然吃了这么久!
可聊了这么久,两人之间门的话题似乎还没有聊完,总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秦玉娇觉得,她从孟琳身上感受到了类似母爱的东西。
当孟琳柔声细语、不厌其烦地询问她这些年来的生活的时候,秦玉娇甚至有些想哭。
她之前都没享受过这种细致的关爱。
父母出车祸去世的时候,她虽然已经八岁,记事也懂事了。可由于之前的日子里父母都忙于家族生日,压根没空长时间门陪伴在她身边。更别说时常和她谈心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秦玉娇欠缺母亲的陪伴和照料。
这就让她心里一直有着对母爱的渴望。
或许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当时机成熟时候,这种渴望就会突然从潜意识冒出来。
而孟琳,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填补了这种渴望。
至于孟琳?
刚才和秦玉娇聊天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她的孩子一般。
她意外流过一个孩子,大夫说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怀孕了。
每次看到别家的儿女承欢膝下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由衷的羡慕。她也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感受被儿女关心是啥感觉。
可是,就在刚才。
刚才,她说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被男人甚至男人一家欺负的,她看到,秦玉娇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那泪水晶莹剔透,在秦玉娇美丽的大眼睛里打转。
就在那一刻,孟琳突然知道了,被儿女关心是什么感觉了。
就是这种温暖到让人心疼的感觉。
于是,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小院里,两个内心都对亲情充满渴望的人,从彼此那里找到了慰藉。
秦玉娇和孟琳收拾了一番,各自睡下。
可当秦玉娇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她睁开眼睛坐起来。
拍门声还在继续,确定不是她幻听。
其中还伴随着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秦同志,是我,快开门!”
这说话声听着怎么那么像沈震?
秦玉娇连忙穿好衣服,冲出院子去开门。
难道是案情有了变化?还是说那渣男死了?
这样想着,她拨开门栓。
门立刻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
“秦同志,是我,沈震。”
果然是他。
已经深夜,她也不好把对方往里让。
所幸沈震也没打算进去。
只是急急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案子差不多有了结果。你们无责。”
这个结果是秦玉娇能想到的。
其实,事实明摆着的。
男人常年出轨不回家,一回家就是要钱打老婆。
这次回来,居然还直接调戏良家妇女。
孟琳那一巴掌没啥说的,秦玉娇那一板砖也算正当防卫。
这个年代,正当防卫法还没出台,不涉及到防卫过度。秦玉娇认为,只要公安办案人员具有正常思维,都会判她们无责。
但是,除此之外,她更关心渣男的下场。
“那男人呢?坐牢吗?”
沈震:“肯定的。现在就是多久的问题了。”
秦玉娇点点头,”那可太好了。”
只有坏人得到惩罚,那些遵纪守法的好人才能感到安全。
沈震过来就是告诉秦玉娇这件事的,说完了,他就走了。
秦玉娇心想:周霖找到这个还挺靠谱的。
那么问题来了,周霖为啥要特意委托人来保护她呢?
一个猜测突如其来地闪现在脑海里。
太突兀了,也没道理,以至于秦玉娇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周霖在这里,如果周霖能看到秦玉娇脑海里的想法,他一定会重重地点头。
“没错,秦玉娇,就是你猜的那个理由。”
可惜了,此时此刻,周霖并不在。
即便在,他也不能钻到秦玉娇的脑子里去。
而正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之间门后来有点小小的误会也就很正常了。
这是后话。
就说这会儿吧,秦玉娇出去开门,又和沈震说了会话,这动静不算小,孟琳自然也就被吵醒了。
她披上衣服出来,紧张地问秦玉娇,“怎么了,出啥事了?”
秦玉娇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孟琳就像惊弓之鸟,只要有点点端倪就会忐忑。
她连忙安抚,顺便把刚才沈震的话转述了一遍。
孟琳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颤抖着声音问:“他,他真能坐牢?”
“能!”
秦玉娇毫不迟疑地回答。
孟琳无声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两行眼泪从她脸颊上滑落下来。
“真好,能坐牢,能坐牢了……”
孟琳出来的时候,顺水打开了房檐底下的灯。
此时,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竟然映出一片隐隐的光芒。
秦玉娇知道,这种光芒叫希望。
只有坏人受到惩罚,被坏人伤害的好人才能好好过日子。
两人在院里说了会话,先后走进屋子。
孟琳的情绪有些激动,压根没有睡意。
但她知道,秦玉娇这几天陪着自己熬得厉害,她也舍不得让她继续熬。就说自己困了。
孟琳率先回了自己屋子,靠在门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侧耳细听,不敢出声。
她听见秦玉娇的脚步声渐远,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孟琳又等了几分钟,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她这才稍微松开手。
压抑了许久的痛哭声瞬间门在房间门里响起。
十几年了。
孟琳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等到男人受惩罚的这天。
虽然,最后的判决还没出来,可孟琳相信秦玉娇,也相信秦玉娇那个叫沈震的朋友。
那个男人,一定会坐牢。
另一边,回到自己房间门的秦玉娇并没有回到床上,而是靠在了门边。
她等了一会儿。
终于,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一阵哭声。
因为隔着两道房门,这哭声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但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然而,秦玉娇并不准备过去安慰。
不是冷漠,而是她知道孟琳现在需要自己呆着,需要一个发泄的空间门。
这些年,孟琳过得太苦了。
这种情绪郁结着,对人的身心健康十分不利。
秦玉娇听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慢慢躺下。
闭上了眼睛。
明天,是新的一天。
而此时此刻,一千多公里的部队里,周霖还没睡。
他来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钟叔您好,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打完电话,周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动用人脉。
可为了秦玉娇,他觉得很值得。
夜色深沉。
床铺上的女孩儿已经进入梦乡。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庞上,皎洁而美好。
女孩儿并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有人为她的安全殚精竭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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