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冷千语后脑勺就跟带着眼睛似的看得见。
只见她身轻如燕地抱着阮枝枝一个闪身,轻飘飘地落在了数米之外。
怎么会?
她还有轻功?
连她自己都懵,更别提那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但是此时,愤怒凌驾在错愕之上,阮邵青并未对冷千语这突然的改变多感兴趣。
厨房里的光线又暗沉了些,灶火猎猎,映照着阮邵青磨牙忍耐又戒备愤怒的模样,也映照着冷千语细心为阮枝枝拭去额头灰泥的动作。
回过神来的冷千语为阮枝枝细心地擦掉脸上的污渍,给她整理着凌乱的发丝。
“你呀,说话就说话,动不动就跪倒磕头这么奴性做什么?我们身为女子,要自己把脊背挺直了别人在心里才不会小看我们,懂吗?”
二娘为何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
阮枝枝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身子,脑海里猛地浮现出平时二娘对她打骂时说的截然相反的话,两年来的拳打脚踢让她更愿意相信这一瞬的温柔只是个错觉。
她挣扎着扭身,眼看着又要跪倒下去。
“哎哎哎,我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冷千语一把拖住她的手。
阮枝枝一抬眼,对上一双星光熠熠的笑眸,那双眼睛里透出少有的温暖……
二娘这是怎么了?
不,这不对,二娘前几日不是还说着要把她嫁给隔壁村的鳏夫王麻子做填房吗?她怎么会大发善心?止不住现下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所以,这些慈爱都是假象,只是为了达到二娘的某些目的刻意伪装的。
大哥说她最是心软容易相信人,想通这一点,她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冷千语可不知道这十岁大的阮枝枝心里多少弯弯绕,见她乖巧听话了,才将人拉到身后,转身看向阮邵青。
“把棍子丢了,我们好好谈谈。”
阮邵青的年纪放在她生活的世界,都是初一的学生了,讲道理应该能沟通。
阮邵青吊着眼睛瞪向冷千语,毫无信她之意,吼道,“你先让枝枝离开。”
冷千语淡淡一笑,反而紧紧拉着阮枝枝手腕,“我知道你为何要踢翻水盆,可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打水洗脸而已。”
“说出来会有人信你吗?你无利不起早,没什么歪心思你会自己动手烧水?”阮邵青气急败坏道。
“信不信由你。”她才不愿跟一根筋的小孩浪费口水。
阮邵青燥怒不歇,又怒道,“我自是不信的,堂屋里那张漂亮的桌子哪来的?别说跟你没关系?!”
冷千语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茬。
原是阮邵青回来看见了长桌,那般富丽的漆雕长桌是个人都能看出价格不菲,他自然就觉得是冷千语做了什么坏事,待他冲进厨房,看着冷千语和一盆雪水,这一幕让他立刻想起去年冬天冷千语将阮乐乐浸在水桶里去王大嘴家要钱的事。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无法治愈的梦魇,他将妹妹受伤受冻所有的责任统统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心中早是一万个懊悔,仇恨的种子已经让他对冷千语埋下了杀心。
所以那一刻的怒极,便嚷嚷着要拼命。
她轻叹了一声,放软了语气,“乐乐在我房间舒舒服服睡着呢。”
阮邵青眯细了一双丹凤眼,半信半疑的态度,好半晌才道,“你放开枝枝让她去看。”
冷千语回头看向阮枝枝,勾唇一笑,松开了手,“去吧!”
阮枝枝急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二娘的笑脸。
快步跑出厨房,可耳畔边仍一个劲飘荡着二娘刚刚对她说话的轻柔语气,脸色乍白乍青的。
猜不透啊,二娘这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直到她进了冷千语的屋子,看见被褥下沉睡的阮乐乐,她的心才算是真真切切地落了回去。
红扑扑的小脸蛋,匀长的呼吸声,睡梦中那乖巧的模样能让人忘却一天的疲累。
阮邵青随后跟了进来,擀面杖还紧攥在手。
“乐乐睡着了?”
“嗯,应该睡了好一会,厨房里那般动静都没吵醒她。”阮枝枝轻声说道。
冷千语也跟了进来,潇洒坐到床边,一脸慈爱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娃娃。
认真端详才知道原主真是造孽,三四岁的孩童,本该如瓷如珠,抱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被原主带出来的阮乐乐,发丝发黄毛糙,脸蛋乌黄,细看肌肤上条条爆裂出血的皲裂,冻疮从脸蛋延伸到耳根,嘴唇脱皮无血色,比那路边乞讨的孩童还萎靡几分。
好在呢,她来了。
伸手帮阮乐乐挡住眼睛的茸发拨到一边,那轻柔至极地动作落在阮枝枝眼里,就跟活见鬼一般。
她似被人打了鸡血似站起身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去做饭了。”
房间里一下就只剩了冷千语和阮邵青。
与冷千语的目光在不期间对上,他立即向触电般飞快地扭过头去,嘴里嘀咕了几句什么,便转身出了里屋。
二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从她霸占了家里最大的炕床,就没让他们兄妹几个进过她的房间,哪怕是寒冬腊月,他们四个缩在隔壁木板床上瑟瑟发抖,都没见二娘什么时候发过善心让他们去暖和的炕上睡过一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阮邵青纠结地目光不受控地被堂屋里那只长桌吸引去。
如果二娘没对乐乐做什么,这么漂亮昂贵的桌子这是哪来的呢?
王地主家吗?
听村里大人们说过,与他们隔着一座大山的王地主家就跟皇宫一样漂亮,最可能拥有这些漂亮家具的只能是他了。
大人们还跟他说过,地主就跟他二娘一样,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你要他一个铜板,他会要了你一条命。
但是乐乐还在啊,二娘又是拿什么置换的桌子?
对了,三弟呢?!
阮邵青小心脏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回来这么久都没瞅见他人影。
“邵忆?邵忆?”
他扬声呼喊着,没听见回应,又怕阮邵忆也睡着了,特意去屋里转了一圈,扑了空。
他阮家就这么巴掌大,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不可能藏得住人。
阮枝枝从厨房跑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紧张地抓着阮邵青手臂,“哥,邵忆没回来吗?”
阮邵青说不出话来,牙齿咬磨得“咯咯”作响。
他们仨兄妹一向分工明确,他和枝枝会将一天砍好的柴带到镇上卖钱,邵忆年纪小身子板弱,他就只让邵忆带着家里用的半捆柴火先回来,日日如此。
“是不是去小武哥家玩忘了时辰?”阮枝枝也是一脸惶恐,还在寻找着可能性。
玩得忘了时辰?
三弟从来都不是这种没有交待的人。
阮邵青狠一咬牙,如支离弦的箭瞬间冲出门去。
“冷千语,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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