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渡顺利被接回南池,头一件事是在阁楼摆酒庆祝。

    南池阁楼正北面,对着的是皇宫的方向,站在阁楼,能看到整个秦皇宫。

    “这次九皇子率我府兵去迎接我,你们都没看见,他有多英勇。”贺时渡拍着九皇子的肩说道。

    九皇子高兴不起来。

    时复淡淡提醒:“大哥,这次为了你,九皇子彻底犯了圣怒。这可是咱们秦国第一位敢与陛下作对的皇子。”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贺时渡挑眉:“是么?小表弟?”

    九皇子木讷地说:“我是为秦国的子民着想。”

    贺时渡走到九皇子身边,“站起来?”

    九皇子抬头就望见他和煦的笑容,他倏地站起来,贺时渡搂着他走到护栏前,满城夜色尽入眼底。

    东边是灯火辉煌的烟花之地,西边是肃静的民居。

    一盏盏灯、一户户人家,一片安宁祥和。

    贺时渡指向那灯火尽头的巍峨宫城。

    “你要真为秦国子民着想,就得去那个地方,得坐到最高的位置,让我向你称臣,明白么?”

    “不明白。表哥,我资质有限,真的是个死脑筋,你知道,我没有治国才能,我也不想为了皇位同自己的父亲手足决裂。”

    “你不需要治国才能。”贺时渡仍然搂着九皇子,带他转身看向酒席上坐着的时复和楼仲康。

    “你只要有一颗仁爱之心,剩下的有我们,你怕什么。”

    他声声诱哄。

    九皇子不是一个耳根软的人,贺时渡知道,这些诱惑对他没用。

    所以这次他以身犯险,用自己的安危给他上了一课。

    软的用完了,该来硬的了。

    贺时渡松开九皇子,他轻松地向后倒去,腰靠在围栏之上,长发未束,在空中狂舞,整个邺城的灯火都不及他一人耀眼。

    他恣意地笑道:“你率领南池府兵公然与陛下禁卫对峙,何止陛下呐,朝中文武都已将你归做逆贼,你还有什么路可选啊。”

    九皇子恍然明白,皇帝要暗杀贺时渡是事实,贺时渡给他下套也是事实。

    “表哥,你利用我!”

    “对啊。”贺时渡抬眉点头,“我这条贼船,你上了是天下之主,不上是死,上不上?”

    九皇子握着拳,咬牙道:“不上!”

    不上是么。贺时渡面色忽然暗沉,他一步上前扣住九皇子的肩,九皇子也是个武人,被贺时渡提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贺时渡带着他到围栏前,往下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这太平繁荣好看吗?”贺时渡在他耳旁,用最狠戾的声音道:“这是我和无数将士用命换来的,谁有资格统治这里,我贺时渡说了算。”

    回邺城发生的事让九皇子倍感疲惫,这种累不是来自肤体,来自内心。

    他侧头看着身边这个飞扬嚣张的男子,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股可怜之情。

    如果他不上这条贼船,如果他不走到那个天下至高的位置上,不论江山谁主,这个男人都会死,他会像战场上那些无名白骨一样。

    九皇子眼睛有些湿,“表哥,你后背的伤势如何?”

    “小事,已愈合的差不多。”他冷淡地说。

    这场私会结束,南池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南池的静,和千江寺的安静不同。

    千江寺处于山野之间,其静,是自然之静。

    南池却像是热闹人世间一座与世隔绝的笼子。

    阿琴教檀檀做女红,她不是灵巧的女子,绣的花像馒头。

    阿琴鼓励她:“真好看。”

    “阿琴,你可以不用骗我的,我也不是分辨不出来好看和难看。”

    阿琴激灵地转移话题:“小姑娘,这次大司马能成功回到南池,多亏你通风报信,你放风筝可真厉害。”

    檀檀抿唇:“这不足挂齿的。”

    “我们小姑娘真是又聪明善良、又谦逊!”

    阿琴越看檀檀越喜欢的不得了,忍不住在她粉扑子脸上亲了一口。

    檀檀的脸立马烧红,“你怎么还亲我呢,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怎么不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像姑娘这样善良诚实。”

    檀檀摸了摸被阿琴亲过的地方,不觉地勾起嘴角。被人喜欢,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贺时渡回来了,这夜,他的书房又亮起了孤灯。檀檀在窗前看着那灯下夜读的影子,有些哀愁。

    南池主人回来了,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隔日中午,她被贺时渡叫了过去。

    夏日已至,屋中闷热,池塘中央,被竹帘隔开的的八角凉亭里,桌上布满佳肴。

    这次他被软禁,某人出的力贺时渡是知道的,阿琴芳年时复已经挨个提起她的功绩了。

    贺时渡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芳年说小姑娘都喜欢珠宝首饰,一提这个他就想到了那次给她扎耳洞,险些闹出人命,他否决了芳年的提议。

    阿琴说小姑娘喜欢吃甜的,他才找来燕国的厨子做了这一桌菜肴。

    “吃吧。”他简单地命令。

    檀檀站在竹帘前,不敢上前。

    贺时渡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没好气地说,“没毒的。这次多亏了你的风筝,得以让我把府兵口令传出去,这次记你首功。”

    檀檀听到没毒,这才放心入座。

    贺时渡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嗤”他无奈地笑了出来,“你怕我下毒,但我要杀你,犯得着给你下毒,还浪费这么一桌好菜么?”

    也是,他想杀她,用手捏死她就好了。

    檀檀放心地坐下,但这顿饭她并没有吃多少。

    贺时渡皱眉:“你就吃这么点儿啊?”

    “你也没吃多少。”

    “我不喜欢你们燕国的口味,太腻了。”

    “我我不能吃太多。”檀檀小声说。

    贺时渡扬眉:“为何?”

    他那一双眼睛深沉又坚定,漆黑的瞳孔向外透着丝丝杀气,檀檀本来就不喜欢说假话,眼下便如实回答了:“阿欢阿愉,她们是女杀手,都很苗条。”

    “胖子也能杀人。”

    檀檀立马小声斥了回去,“我不胖。”

    如果,她是想如果,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杀死了他。

    那么在日后大家的传闻里,南池大司马死于美人之手,和死于胖子之手,听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她不减肥,别人肯定会误会她把他给吃了。

    贺时渡仔细端详了她一番,不能说瘦,但粉雕玉琢的人,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他想到她丰满的大腿、圆润的臀。

    其实他只有二十余四的年纪,南池大司马的笼冠带在头上,每天和这个老家伙、那个老家伙斗来斗去,他也以为自己是个垂老之人了。

    一股旺盛的□□从他下腹升腾起来。

    “不吃饭那就做别的。”他拉起她的手,将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坐下。

    “你为什么只想着这种事?”在他的吻落下之际,檀檀偏过头。

    他跟她之间只有这种事,也只能有这种事。

    “不知。”贺时渡冷淡地回答,同时,他的手钻进檀檀的衣袖里,干燥的手掌密切地贴紧她的肌肤。

    食色性也,君子色而不淫。

    檀檀也听过这句话,她没有顺从他,却也没有抗拒。

    他起的时候,她落,他激昂的时候,她静默。

    她第一次清醒地看待这件事,在她澄明如镜的眼里,倒映着男人在欲望中沉沦的样子。

    檀檀的手攀上他的背,无意中碰到那道隆起的伤口,贺时渡骤然从欲望里醒来,嘶了一声。

    “疼吗?”檀檀问。

    “嗯。”他说,“本来就疼得要死,赵侯那孙子真是一点不会换药,每次他帮我换药,我就觉得自己得掉三层皮。”

    “伤的很严重吗?”

    他从欲望中稍稍抽身,理智占了上风,一边抱着檀檀的腰,将她上下扶弄,一边说起自己的伤,“嗯,那剑刺进肉里了,你能想象自己的肉被人划开吗?”

    檀檀想象不出那种疼痛,只是听着就冒冷汗。

    “是不是,像杀猪那样?”

    “你还见过杀猪呢。”

    “见过呀,我和娘在小茅屋的时候,见过的。”

    “说来。”他轻笑一声,“这次没你那把匕首,我真要命丧黄泉了。”

    提起那把匕首,檀檀忽然心虚了起来。她眼神避开贺时渡的注视,看向竹帘。竹帘的横纹在她眼里起起伏伏

    贺时渡温柔地诱哄:“谁给你的匕首?你又如何得知我会有难?”

    她紧闭双唇,就是不说。

    贺时渡也没想从她嘴里问出个究竟。他的手掌向上挪了下,扶住她的背,“看在它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追究它的来历了。还有什么想要的奖励么?”

    燕国人不要秦国人的奖赏。

    何况,这次她帮忙,是没把他当做秦国大司马看待的。

    檀檀扶着他的肌肉隆起的肩部,说道:“那你能不能夸夸我。”

    “夸你什么?”

    “你看到我放的风筝了么?”

    “嗯,看到了,一共放了四天。”

    “是不是每天都比前一天放的更好?”

    “嗯,每天都比前一天放的更好,还更高。”

    “真的吗?”

    “真的。”

    她欢喜地抱住他的脖子,重复问道:“真的吗?”

    贺时渡轻笑着将她抱向自己:“秦国男人不骗燕国小娘子。”

    他是个胜负欲极强的男人,檀檀自卖自夸,他不甘落下,一边亲吻着她的耳朵,一边问:“那我的箭,射的好么?你的风筝飞了那么高,我一次就把它射下来了。”

    她认真地点头:“真的很好。”

    贺时渡炫耀起道:“我是骑射是舅父亲自教的,他是雁北第一勇士,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弟子,我青出于蓝,比他更厉害。”

    虽他有自吹之嫌,可檀檀见过他那支箭的威力。

    这时,她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她想到了那个风雨飘零的燕国。

    如果,燕国也有一位贺时渡,是否她与无数燕民都能够免于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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